染指仙君连载(六)

2013-05-14 09:54
桃之夭夭A 2013年5期
关键词:东华仙子

上集精彩回顾:方青染涅槃之劫将临,朱果之争却越演越烈,临渊答应把朱果给东华,条件只是——要了方青染。

方青染没有再和莫沅芷起争执。

一个将死之人,和她计较,没有必要。

而且她自己的心也很乱。

昨夜的失控已经让她心乱如麻,现如今又多了临渊的事。如果莫沅芷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她与临渊之间应当如何?他俩自小相识,数万年的交情,很多东西她都觉得是顺理成章,她从未往更深的地方想过。如今略略一想,却觉头如斗大,只恨不得将所有听到的事全部忘掉。

只可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已经知道的事,已经听过的话,不可能再彻底抹去。

突然间,嘎吱一声响,门被推开,风灌了进来,桌前的书页被吹得哗啦啦乱翻。她回过神来,望向门口,一看见那个身影,便反射性地坐直了身子。

她语气不善:“你来做什么?”

东华径直向她走来:“为什么搬到这里来?”

方青染离不开清源山,却怎么也不愿再回东华寝宫。她刻意挑了处离东华寝宫最远的居处。

面对东华的质问,她挑眉道:“还需要我再说一遍?那个地方,让我恶心。”

东华已走到她跟前,隔了书案看着她。短短两尺的距离,方青染能清楚地看见他眼睛里的神采转暗。

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争执上,在东华再度开口之前,方青染开门见山道:“东华,我要离开。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你无权限制我的行动。”

东华避而不答,他的沉默如同一块磐石,让方青染找不到突破口。良久,她终于沉不住气,又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去找了临渊?”

东华眼瞳的颜色变得更深,浓得像天幕乌云,他注视着方青染:“你便只关心他?”

方青染因他的问题忽地烦躁起来。

东华对她和临渊之间的过度关注,让她忍不住会有种错觉。而他注视她的眼神,更让她感到慌张。那双眼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她每每望进去,心头都有种隐痛。

过去的万年,她时常会想起东华初次来寻她时的模样。明明是傲慢唐突的态度,偏偏那眼神里偶然闪现的温柔深情却浓得像要溢出来,将她牢牢绑缚,让她挣不开躲不掉,只有沦陷。

正恍惚间,指尖一暖,居然是东华握住了她放在桌案上的手:“这里偏凉。清源山不比红绡宫,这里四季分明,以你的修为,住不习惯。”

东华的碰触让方青染眼皮直跳,她反射性地抽回手,后背也警戒地贴紧了椅背:“别碰我!”

她的反应太过强烈,东华望着她,眉头皱得死紧。

方青染心底其实很想下逐客令,奈何她还有想知道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你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今日又去找临渊,他要求你用什么东西来交换朱果?怎样,这一次交易可谈成了?”

方青染想起上次在临渊宫中,东华似乎不肯答应临渊的请求。真是奇怪,西昆仑之巅的巨梧之根虽然宝贵,但总宝贵不过东华万年的修为。他为了莫沅芷连万年修为都舍得,又何必那么宝贝一件身外之物?

东华道:“你并不愿给我朱果,关心这些有什么意义?”

久问不出答案,方青染心中更是烦躁,她直截了当道:“我关心的是临渊究竟在想什么?他当真要你用西昆仑之巅的巨梧之根换取朱果?”

方青染的话一说完,屋子里的气氛便奇怪地凝滞了,气温陡然降低了许多。

她手臂一紧,东华抓着她:“我不会答应的。”

“不答应就不答应,抓着我做什么!”

方青染推开东华的手,很抗拒他的触碰。东华的反应刚好印证了莫沅芷的话,临渊果真想用朱果同他换取巨梧之根。

她心里头隐隐有些乱,张口便道:“不过也奇怪,东华你为了莫沅芷连万年修为都舍得,一件身外之物而已,怎么就宝贵起来了?莫不是你也怕那涅槃之劫?”

东华同属凤凰一脉,但与方青染不同,他已历过三次劫。

方青染这话是气话,东华闻言脸色却是一沉。他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让方青染不小心咬了舌头。可下一刻,东华居然道:“不管你信与不信,巨梧之根,我是留给你的。”

耳边似有巨雷炸响,方青染愣在当场,她抬头望向东华,眼神里全是震惊。她刚刚听见了什么?

迎着她的视线,东华的唇越抿越紧,他眉宇间带着些犹豫和烦躁。

她看着他,好似不认识他。

“青染。”突然,他的手落在了她肩膀上,隔了薄薄的衣衫,眩人的热度从他掌心源源不断传过来。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倾身靠近她,他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颊,他的视线炙热如火,“昨夜的事我很抱歉,我并不想伤害你……”

东华越靠越近,昨夜的镜头和莫沅芷咯血的模样突然跳进脑海,方青染浑身一个激灵,一把推开了他。她的力气很大,东华未曾防备,竟然被她推得后退两步。

方青染眼里闪着怒火,指着大门,冷声喝道:“滚!”

从未有人敢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对待东华帝君,他皱眉看着方青染,道:“青染,你冷静些。”

“冷静?”方青染眼神冷得像结了冰,她昂着头冷笑,那态度极为不屑,“东华,你真当我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东华的耐心在一点点流失:“我没有那样的想法。”

方青染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哼笑了一声:“你不走是吗?我走!”说完她便朝门边走去。她刚要拉开门,突然觉得耳边一道疾风掠过,东华已然越过她先一步离开。

大门被重重关上,他含怒的背影随着沉沉夜色一起被关在门外。

屋内,明珠光芒冷白,死气沉沉。她望着紧闭的大门站了许久,突然觉得双膝发软,一下便坐了下去。

地上冰凉,她的神情木然,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骂了自己一声:“方青染,你真愚蠢!”

东华万年前就将她骗得团团转,万年之后,她居然还会有所动摇。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愿意相信他的话,相信他留下那巨梧之根,是为了她。

可当东华手指摩挲过她脸庞时,她脑子里突然叮的一声,某些异样的感觉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

东华的话有点不对劲。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巨梧之根,交给临渊或是留在他自己手中,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他何不用这巨梧之根换了朱果,不就两全其美?

他一面留着巨梧之根,一面又再三往临渊府上讨要朱果,反过来还告诉她这东西是留给她的,这说得通吗?总不能说他是要亲手助她度过涅槃之劫,甚至于不顾莫沅芷的死活?

她方青染自认没有这分量。思来想去,只怕是这位帝君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打算,或者是脑子进了水,像万年前一样欺骗她,拿她寻开心。

而这也就罢了,她最恨的是,自己刚才居然有所动摇。该死的,这要用凡间的话来形容,真是猪油蒙了心!

第六章 旧梦依稀

这一晚,方青染仍然没有睡安稳。

如今的清源山对她而言,就像是万年岁月里抹不去的一块污渍。在这里,她被困在这些早该忘却的记忆中,还得日日和莫沅芷还有东华相对,她如果能睡得安稳,那才叫奇怪。

情绪不宁,睡梦里,她又见到了少时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这一次,他离她更近了些,但面貌仍然不够清晰,只隐约觉得他是个温柔的人。

他问:“青染,明日的荒神祭,你准备了什么献礼?”

她听见一声稚嫩的少女嗓音:“我要跳支舞,哥哥,你替我吹笛好不好?”虽然久远,但她听得出,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少年笑着点头:“青染说什么都好,想要听哪一支曲子?”

“八荒献神。”

明明不是她在说话,可她觉得自己的嘴也在随之张合,同样的字眼从她嘴里跳出。

少年横笛在嘴边,婉转的笛声娓娓流出,微风里,风吹动他的衣袍,雪白的梨花花瓣自枝头落下。那笛声太过熟悉,那一夜在白上国的京都平津,在那凡间客栈外,有谁曾为她吹了一夜的笛子。

冉淮的容貌在脑海中浮现,他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青染,妖界再次相逢,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我喜欢你。”

冉淮的声音,和记忆深处那个少年的声音交迭在一起,她脑子里有根弦砰的一声断了。这两个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少年和冉淮,他俩都是温柔爱笑的人,他俩对待她,都好似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蒙蒙眬眬间想起的东西太过震撼,她隐约知道这是梦,拼命想要从梦中醒过来,可黑暗中好似有只手在死死捂住她的眼,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也无法自黑暗中脱逃。她身上热得过分,汗水不断地渗出来,中衣衣领早已被打湿。

脑子里的画面又是一变,这一次出现的,是她的红绡宫。那尊历史久远的浴火凤凰的铜像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仙奴的尸体。她不认识他们的脸,却有种直觉,他们应该都是红绡宫中的人。

“青染,快跟我走!”

有谁手持利剑匆匆而来,一双眼瞳鲜红胜血,素色衣裳上血痕交错。他剑上的血还未凝固,顺着剑身一点一滴落到地上。

她惧怕地退后一步,对方便伸手来牵她。那双手冰冷,固执地牵着她,与她十指交扣。

她想要挣脱,艳丽的火突然自他俩交扣的手指间冒出。

血色霎时被火焰掩盖,她仿佛闻到了空气中烧焦的味道。

“好热……”

她呢喃出声,梦境真实得过分,她似乎还闻到了呛人的浓烟,喉头开始发痒,闷闷的咳嗽声开始蹿出来。她手向旁边一挥,却感到一阵灼人的疼痛。

不对!强烈的不安感袭来,她费力地将眼睑掀开一条缝,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眼前是一片火海,她就在火海的中央,那奇怪的火圈在收缩,向她靠拢。

这不是梦!

她想要爬起身,却发觉浑身无力,灼人的热浪正向她靠近,刚才乱挥出去的手正火辣辣地疼。

她心里慌得直打鼓,凤凰一族天生有控火的能力,寻常仙人的灵火都烧不伤她,现在怎么会这样?

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火舌就快舔到她脸上,汗水顺着头发滑进眼中,火辣辣地疼。

她想从火圈包围中冲出去,可身上却没有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步都没走出去,她整个就摔向了前方。

眼看要摔到那诡异的火焰上,她狠下心伸手一撑,钻心般的疼痛瞬间传来。她强咬牙往边上一滚,终于没有落入火焰包围之中。不过那手却彻底伤了,白色肌肤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肿,还被灼起了水泡。

她活了几万年,今天难道要在这地方翻船?

之前莫沅芷提起她父亲时那幸灾乐祸的模样跳入脑海,她再次强撑着起身。她绝不会在这里让谁看了笑话。

她一挥袖,两道火舌轰地冲出去,竟将包围住她的火圈冲开了一道屏障。她趁机急掠而过,眼看就要突出重围,体内灵力却陡然消失,两边的火焰屏障立刻熄灭。

眼看那诡异的火焰就要包围过来,突然间,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东华身形如电,瞬间闪到她面前,手臂一揽,将她捞进怀中,转身便蹿出了门。

她回过头去,房屋在火焰中被烧得噼啪作响,火舌不断地舔舐夜空,高温几乎要将这黑夜融化。清源山的仙童们拼命召雨灭火,但这火与她烧掉白水殿时的火有些相似,遇水不灭,随风更长。

这几间屋子,大概又毁了。

“今日才和青染娘娘说起,涅槃之劫非比寻常,需要万分小心,没想到晚上就出事了。我说怎么之前一直心神不宁,也幸亏睡不着,劳烦帝君陪着我出来散散心,这才撞见了。”莫沅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异常清晰。

方青染将目光从火海中抽回,东华仍紧紧地抱着她,她不耐烦地推他的胸膛:“放我下来。”

大半夜不睡觉,出来散心,这两位真不是一般的奇怪。不过,这种时候莫沅芷也要见缝插针地彰显东华对她的深情,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东华并没有松手,他将她右手托起。原本柔白细腻的肌肤红肿不堪,好几处已经起了水泡,看起来很是吓人。

她想将手抽回,一动便疼得龇牙咧嘴。东华抱着她朝自己寝宫走去,路过莫沅芷时,他偏头说了句:“你身子不好,受不得凉,先回去休息。”之后便抱着她走开了。

方青染从他肩头看过去,莫沅芷静静地站在夜幕里,目不转睛地送他们离开。火光映在她脸上,为她苍白的容颜增添了点颜色,可她的眼神,却冷得如寒冰积雪。

方青染看见她嘴唇张合,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他永远不是你的。”

方青染心里头不知怎么生出股怒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钩住了东华的脖子,还将头靠在东华肩头。

东华身子一震,莫沅芷面上的恨意更加明显,她却忍不住回以一记冷笑。

玉露膏缓缓抹过手背,凉飕飕的感觉抵消了一些刺痛。东华一边替方青染抹药,一边道:“疗伤的法术我不擅长,明日还是请灵月仙子过来一趟。”他顿了一下,又道,“刚好也可以陪你说说话。”

方青染无声撇嘴,这位神君,有时候冷酷无情,有时候,又好似温柔体贴得过了头,好在她清楚,这些都是假象,总不会又像上一次一样,无端失了魂。

东华低着头,并没有看见她脸上的嘲讽之意,只是继续说道:“涅槃之前,会有七次小劫一次大难,你的神力会受到影响,今日这样的情况,很可能还会有。这段时间,你在我寝宫住下……我会到隔壁去住。”

她刚冲到嘴边的拒绝顿住,想了想,问道:“涅槃之前,我的记忆也会受到影响,是吗?”

东华替她擦药的手停住,他抬起头,眼睛中有暗色沉浮,说道:“偶尔会有混乱的地方。”

方青染觉得,他的回答有些谨慎,她并不满意:“那这些混乱的地方,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幻象?”

东华的眉头一皱,他斟酌着开了口:“青染,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幻象?”

方青染摇头,她将视线投向了桌上的灯火。一只飞蛾不厌其烦地扑向火焰,最终被灼烧了翅膀,溺在灯油里。

她对今晚梦中的事,始终难以释怀。少年吹笛的模样,还有那和冉淮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还有红绡宫里横七竖八的尸体,都让她觉得心头像坠了千斤重。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无端笃定地觉得,那个少年是真实存在的,他应该是她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一部分。

每每想起他,她便会觉得心里隐隐作痛。这种疼痛和东华带给她的不一样。东华带给她的痛更直接更强烈,但每每想起梦中那个少年时,她的心就像被一根丝线系着,一直绷紧,不会痛到极致,却让她有种时时刻刻都无法喘气的错觉。

可是,如果他对她那么重要,她怎么会忘了他?还有冉淮,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当真只是蓬莱岛上的一介散仙,因为荒神祭上的一支舞就对她念念不忘?甚至肯把关系自己生死大劫的朱果交给她?

不,不是这样的。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话,她也跟着摇头。

东华因为她奇怪的模样有些担忧:“青染,涅槃前都会看到许多幻象,你别太在意。”

她心里乱糟糟的,软软地往椅子上一躺,闭了眼下逐客令:“东华,我困了,想要休息,请你离开。”

明天,等灵月来了,她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临渊或许知道些什么,她得去找他。

她还得去一趟白上国,在冉淮那里,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灵月仙子一大早就穿得花红柳绿地扭了进来。

她看了看四周,惊道:“方青染,我是不是看错了?你这下堂妻居然又翻了身,搬回东华帝君寝宫了?”

“我现在很头疼,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方青染恨不得一脚把她踹出去。这世间总有那么一类人,你没见她的时候还会觉得她不错,一见了她,就恨不得弄死她才清净。灵月仙子很不幸,刚好被归在这一类。

“好听的?你倒是会说,可你哪一次兑现了?上次还说我帮了你,就让天后娘娘给我和七离上仙赐婚,结果呢?”灵月说着哀怨地拿袖子掩了脸,“七离上仙看见我还是跟看见空气一样。”

方青染听她的悲情史听了几千年,耳朵早就长趼子了。而且感情这事,她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失败者,实在没有什么好拿来与对方共勉的,只能摸着良心道:“强扭的瓜不甜,让他娶了你又能怎样?”

灵月瞪了她一眼,抓了她的手查看伤势,道:“甜不甜我自己知道,你先给我扭在一起了再说。”

方青染:“……”

手上突然一疼,灵月手上透出阵阵清灵白光,她手上的红肿和灼痛慢慢消去,就是那些狰狞透亮的水泡也都不见了。

不过,灵月的脸色倒不怎么好看,她说:“方青染,你这次的涅槃之劫,似乎有点麻烦。凤凰一族天生便可以控火,什么时候反倒让火伤了?”

方青染垂了眼睑,她的父亲朱雀上神,不就是死于自己的三千业火吗?或许,他们那一系的血脉真有这般诡异。

不过,比起这个,她觉得更麻烦的,是另一件事。

“灵月,我想去见临渊。”

灵月并不知她被软禁的事情,大大咧咧地说道:“你爱去就去,脚长在你自己身上,二皇子虽然被罚闭门思过,可没说不准见你啊!”

方青染看了看外面,数名仙童守在院角。就这么几个小仙童她不惧,可真要动了手,势必惊动东华,到时候再想走,便困难多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掉,大概得靠灵月帮个忙。

可她将主意一说,灵月仙子便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般:“杀了我也不行!”

方青染森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双手掐上灵月仙子的颈项:“那我就杀了你!”

灵月仙子翻着白眼咒骂:“方青染你个浑蛋,喀喀!你居然真掐……”

一番讨价还价后,灵月仙子终于松了口。答应由她假扮方青染待在房中,方青染则变成她的模样去见临渊。见完临渊后,再回来换她。作为交换条件,方青染必须得求天后娘娘为她和七离上仙赐婚,而且口说无凭,她还让方青染立了字据。

方青染一面签字画押一面道:“为了七离上仙,灵月你已经疯了!”她真不知道那个清心寡欲得像天规标本的七离上仙有什么好,把灵月仙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想想他那寡淡的个性,再想想他对临渊上刑时的心狠手辣,方青染暗想,什么时候真捆了他丢到灵月手上,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方青染的障眼法还是不错的。

一路从东华寝宫走出来,遇见不少仙童,却没有一个识破她的。

她心头暗喜,正打算掐个云诀离开,一个讨厌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令她身体一僵。

“灵月仙子请留步。”

她回过头去,脸色相当差:“有什么事?”

莫沅芷带了两个仙婢从一边款款行来,走到跟前,先客客气气地朝她行了个礼,温柔地笑道:“我有一事想请教仙子,还望仙子指点一二。”

“我和莫姑娘没有什么交情,既承受不起‘请教二字,也没有什么应该指点你的。”方青染望着那张笑脸便觉得碍眼,这莫沅芷到底打算做什么?

莫沅芷被她的话噎了下,不过,她脸皮够厚,应变能力也不错,很快便又挂上了笑容:“仙子是青染娘娘的朋友,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只是想知道,青染娘娘的身体情况如何。昨夜那场火太诡异了,险些就酿成大祸。我担心青染娘娘……”

方青染眼里冷光一闪,打断她的话:“莫姑娘如果关心,尽管去问帝君或是青染本人,我还有些要紧事,就先告辞了。”

担心她?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莫沅芷当她是傻子?!

不对,她是当灵月是傻子。

方青染冷笑着转身,手指一抬招来仙云,正准备离开,却听身后的莫沅芷变了语气:“仙子且慢,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刚才仙子来的时候,对沅芷可不是这般态度。”

莫沅芷说话时,视线有意无意地往方青染右手瞟。昨夜大火,方青染右手受了伤,莫沅芷这举动,无疑是对她生了疑心,说这话,恐怕也是在试探。

方青染暗自冷笑,将眉一挑:“你什么意思?”手却不自觉地背在身后。

莫沅芷见状眼神一亮,仿佛抓牢了方青染的把柄,她笑着上前道:“仙子手可是不舒服?昨日青染娘娘才伤了手,不会这么巧,仙子也弄伤了吧?”

方青染道:“莫姑娘这话说得可不好听,你在怀疑什么?”

莫沅芷笑容清浅,眼神里的东西却太复杂:“仙子又没有做心虚的事,有什么值得我怀疑的。我不过关心你的手,不如让我瞧瞧?”

“好啊,你仔细瞧。”

方青染将手伸出去,莫沅芷当真来瞧,她却猛地将袖子一甩,一阵风顺着莫沅芷的脸猛扫去。她心头反感,手下未留情面,那风便似在莫沅芷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你!”莫沅芷捂住脸,眼中含恨。

方青染这才撩起衣袖,露出莹白如玉的一双手:“我怎么了,我这不是让莫姑娘瞧清楚些吗?怎么,可瞧满意了?”

灵月最擅长疗伤之法,她手上的灼伤早已痊愈,何惧莫沅芷试探?

眼前的景象和预料中的有出入,莫沅芷神色微怔。方青染也不再同她纠缠,转身便走。

仙云起落,不多时,她便到了月重宫外。四下无人,她挥袖去了障眼法,大步入内。但到了临渊房间,却不见临渊的身影,只见他身边几个仙婢急得团团转。

仙婢见方青染来了,齐齐给她行礼,皱起的眉间依然是掩不住的焦急。

方青染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忙问道:“怎么回事?临渊人呢?”

几个仙婢支吾一阵后,苦着脸开了口:“二殿下不见了。”

方青染眼皮一阵跳:“不见了?他去了什么地方?”

天帝罚临渊禁足一个月,如今不到十天,他可别又犯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毛病,四处惹祸。这要再被天帝揪着,免不了又是一顿责罚。

“不知道。”几个仙婢齐刷刷地摇头。

方青染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不知道?你们整天在他身边伺候还不知道?”

几个仙婢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终于,在临渊身边伺候得最久的那位站了出来,低声道:“二殿下可能、可能是去妖界了。”

“妖界,你确定?”

方青染的声音略略拔高了些,仙妖两界一向纷争不断,往日她与临渊在妖界胡闹,也是仗着临渊的一身修为。如今临渊受了二十伤魂鞭,伤势未大好,这节骨眼他跑到妖界去做什么?

那仙婢因为方青染的反应,声音不禁小了点,犹豫着是不是该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方青染看她吞吞吐吐越发心急,不由得催促道:“有话尽管说,说错了我就当没听见。”

有了她的许诺,那仙婢才道:“这几日,东华帝君天天上门来寻二殿下。昨日帝君又来了,我负责奉茶,不料却撞见帝君和二殿下起了冲突。我隐约听二殿下提了好几次妖界,今天一早,二殿下便不见了,所以我才大胆猜测,二殿下是不是去了妖界。”

方青染皱眉想了一阵,东华和临渊起争执,大概是为了那朱果和巨梧之根,但为何突然扯上了妖界?不过,这种时候,任由临渊独身在妖界晃荡并不是件明智的事,且不说被天帝发现他私自离宫的后果,万一遇上麻烦些的妖怪,也够临渊受的。

“二殿下离宫这件事,谁也不许乱说。若有谁来求见,一律以二殿下身体不适推拒。我这就往妖界走一趟,如果傍晚还没回来,你们去清源山给灵月仙子送个口信,说事情有变,让她自己想办法脱身。对了,灵月仙子现在是我的模样。”

方青染简单交代了几句,也不管身后的几个仙婢大眼瞪小眼,快步离开了。

仙妖两界的入口在云雾山,负责守卫的天兵归东华管辖。

入口处的天门落有仙法,任何障眼法都无法施展。方青染过天门时,守卫的态度恭敬有加,她却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将东华招了来。

好在有惊无险。

待进入妖界,她立刻敛了身上的仙气,直接朝蛇王烨铃的洞府去。

仙妖两界虽然嫌隙不断,但也有些妖怪对这纷争毫无兴趣,甚至与仙界诸神交好。蛇王烨铃便是其中一位。她也是临渊的红粉知己之一,以临渊的个性,如果来了妖界,他第一个要见的,定是这位蛇王。

蛇族生性喜寒,方青染在殿中等了好一阵,等得身上都有了潮意,才见蛇王烨铃纤腰款摆着行来。

烨铃着一身蓝色软纱,薄薄的衣料紧贴在玲珑有致的躯体上,雪白的胸口半掩半露,裙下的修长大腿随着她走来的动作若隐若现。

要说风情万种,三界之中,恐怕还没有谁敢同这位蛇王比。男的见了她都会垂涎三尺,至于女的,方青染默默望了望天,不知道找块豆腐撞死是不是会少点羞愧。

正想着,一双玉臂便缠上了她的颈项,烨铃红艳艳的嘴唇就在眼前,只见她伸出舌头在唇瓣上一舔,吐气如兰:“哟,今天吹什么风,把小青染你吹来了?”

方青染揉揉手臂,如果不出意外,上面一定是一层鸡皮疙瘩:“我来找临渊,他有没有来过?”

烨铃闻言娇媚一笑:“比你先来一会儿。”

方青染闻言松了口气,急忙问:“他在什么地方?”

烨铃眼睫如蝶翼扑闪:“小青染这么着急,是来抓奸的?这次你可来迟了,临渊早在我床上了……”

“……”方青染无言得再次望天,烨铃能做临渊的红粉知己,恐怕是因为他俩都有一个可耻的共性——信口雌黄。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有急事找他。”

烨铃丹蔻艳红,往她额头一点:“我也不是开玩笑,你真来迟了,他刚走一会儿。”

“啊!”方青染急道,“快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他没告诉我。”烨铃用那妩媚大眼横她一眼,道,“你俩干吗都奇奇怪怪的,一个风风火火地跑来问我妖王的事,一个又急匆匆地在后面追。”

方青染神色一闪:“妖王?你们妖界什么时候多出个王来了?”

自从数万年前,妖王狄尤与她的父亲朱雀上神同归于尽以后,妖界一直未有新王,只有四大长老管事。他们何时又冒出个新王来?一向纨绔不务正业的临渊又来凑什么热闹?

“鬼知道,四大长老前些时候迎了名男子回来,据说是狄尤的儿子,好像叫什么白泽。我远远瞧过一次,皮相倒还不错,但看不出真身是什么。”烨铃往旁边椅子上一坐,玉白双腿交叠,嘴里说着的是天大的事,面上却不以为然,“这几日大概就要行大礼,到时候,这仙妖两界的情势只怕又要变了。”

烨铃将话说完,却没听见回应,她的视线往旁边一瞥,只见方青染有些失神。

“白泽?”

方青染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明明是陌生至极的姓名,可她心里却有种沉重感。妖界新主确立,仙妖两界表面的平和只怕也维系不住了。

万年前四大长老领兵攻打云雾山的情景她仍有印象,那血池火海,肆意杀戮,犹如人间炼狱。

她转念一想,念及临渊的下落,心里更加焦急。

如今正是敏感时期,临渊居然在妖界乱闯,万一出了什么事……

方青染同烨铃丢下句话:“临渊万一再来找你,麻烦你告诉他,我有急事找他,让他马上回仙界。”说完便急匆匆地往外走。

可刚出门没多远,她突然觉得一股腥风扑面而来。风里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另外,还有一股她熟悉的灵力气息。

方青染心头一跳,随后便听见密林中树叶哗啦啦作响,一道身影从林中跌出,恰好摔到她脚下。

那人素白衣衫上点点血痕,抬起的一张脸惨白,却难掩清隽俊秀,竟然真的是冉淮。

方青染慌忙扶起他,问道:“怎么回事?”

“青染……”冉淮大概是受了重伤,靠着她的搀扶才勉强站稳。他初见方青染的惊讶在一瞬间被焦急盖去。方青染只觉手臂上一紧,冉淮用力抓紧她,着急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快离开!”

他说话的工夫,方青染感觉到远处有一股强大的妖力在逼近。看样子,冉淮大概是惹到了了不得的对手。她看看四周,想了想,扶着冉淮掉头往回走。

“跟我来。”

冉淮不解其意,皱眉推她:“别管我,你快些走。”

“我知道该怎么办!”方青染自然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只顾扶着他朝蛇王烨铃的地盘赶。

方青染的去而复返,令烨铃很是奇怪:“小青染,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可当她的视线落到冉淮身上时,神情却是一愣,迟疑片刻后,道,“怎么是你?”

冉淮眼底有些清冷光芒一闪而逝。

方青染心头疑云顿生:“你们认识?”

烨铃与冉淮视线一交接,她以袖掩唇妩媚一笑:“凡是俊俏些的男子,我都认识。”

冉淮脸色稍稍一僵。

方青染想到烨铃平日的豪放,心头不自觉浮出些猜想。这两人,该不会有什么桃色纠葛吧?

就在这时,那股强大的妖力越逼越近,方青染回过神来,不敢再和烨铃啰唆,忙道:“烨铃,有人在追我们,快找地方让我们躲躲。”

她话刚落音,一个声音便从屋外传来:“息长老座下,求见蛇王。”那声音中暗藏灵力,声声入耳,震得人血脉沸腾。

追兵已至!

方青染将恳求的目光投向烨铃。

只见烨铃一皱眉,低声骂了句:“这几个老不死手底下的狗又来咬人了。”之后,她猛地一跺脚,方青染只觉脚下一空,便和冉淮一起摔了下去。

“啊!”

头顶的暗门瞬间闭合,脚下的黑暗却似无尽。风声呼呼过耳,着地的瞬间,冉淮伸臂在她腰间一揽,将她护在自己怀中。他以背着地狠狠摔落,强大的冲击力令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方青染心头一紧,两指一掐,弹出一抹火焰,映亮了眼前的景象。

冉淮仰躺在地上,而她则摔趴在冉淮的身上,她与他的脸,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她可以看清他琉璃般眼瞳里的剔透,以及他嘴角沾染的一点血迹。

他皱了皱眉,轻吐了一口气后,低声问她:“青染,你没事吧?”

被护着的人反倒被肉垫关心,方青染脸上微赧,她手忙脚乱地爬起身,又将冉淮扶起,让他靠坐在墙边。

“烨铃这家伙,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她看着冉淮嘴角的血迹碍眼,伸手想替他擦掉,可衣袖一触及他嘴角,又觉两人间姿势太过暧昧,自己这举动太过出格,忙不迭想收回手,却被冉淮一把握住。

他看着她,眼里竟然带了点笑。他唤她的名字:“青染。”不过两个字,由他唤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在里面。

方青染讪讪地抽回手:“受这么重的伤还笑,你脑子摔傻啦?”

冉淮依旧温和地笑着:“青染,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心里欢喜。”

方青染哑然,她在他火热的目光中不自觉地别过脸。这辈子她还未遇见谁对她这般热情,冉淮的过度专注和炽热的眼神,让她无所适从。

“不知道上面怎么样了,烨铃有没有将追兵打发走。”

寂静的暗道里,沉默让两人间的气氛越发奇怪,方青染为了缓解这尴尬,故意将耳朵贴到石壁上,听头上的动静。可这地道大概是被烨铃落了法术禁制,她听得仔细,却听不到半点声音,最后只能作罢。

其间,冉淮一直靠坐在墙边,目光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分毫。他好似看不够她。

方青染突然想起那晚的梦,想起梦中少年吹笛的模样、说话的声音,还有之后炼狱火海般的红绡宫。她身子一抖,若不是想到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她心头的疑问几乎要冲口而出。但最后,她还是压住冲动,问起眼下最紧要的问题。

“冉淮,你怎么会在这里?妖界息长老的手下为什么追你?”

听刚才那追兵在烨铃地盘上自报家门,他是妖界四大长老息长老的手下。只是,他为何追冉淮追得这么急?冉淮不是和狐王白琮有交情吗?理应在妖界也吃得开才对啊。

冉淮望着她笑道:“家师前些日子给我传信,说近日妖界将有异动,让我来探探信。不想这一探,却探知妖界新主将立。我想去瞧瞧那位妖界新主的底细,不料却被四大长老发现,一言不合动了手,我敌不过,便逃了出来,恰巧遇见你。”

方青染闻言皱眉,居然又和妖界新主有关。看来,再一次的仙妖之争难以避免,天地间波澜将起。

她念及尚无下落的临渊,心头有些慌,也不知道临渊现在怎么样了,可别同冉淮一样,撞上麻烦才好。以临渊现在的状况,别说遇上妖界四位长老,就算是刚才那追兵,他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下集精彩预告:二皇子临渊只身去妖界差点惹出大麻烦,青染好不容易将他带回,却发现东华帝君竟也去了妖界……她咄咄相逼想要寻找呼之欲出的真相,却被临渊扑倒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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