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阿姨到了珀斯

2013-07-19 05:19白雪
出国 2013年6期
关键词:珀斯飞飞餐馆

白雪(澳大利亚)

2006年2月的一天,我刚下车,正在往餐馆走,忽然电话响了。“白雪,阿姨已经到珀斯了。”我猛一下有点发懵,几秒钟后,才反映过来。啊!原来是乔阿姨和回国休假的孟飞一起回来了。前几天,我就听妈妈提出过,但事情一忙就忘了。“阿姨,你们一路还挺顺利的吧?我一会儿要打工,没有时间,明天中午我去看你吧。”

第二天中午一下课,我去了孟飞在学校附近租住的房子。这是一个二层的house,住了五六个小留学生。孟飞租了其中的一间,大约十平米的样子。我去了以后,阿姨已经做好饭等我了。有红烧鸡翅、过油肉、凉拌莲菜、打卤面,真香啊!吃得我心满意足。我第一次有点羡慕飞飞,有妈妈在身边的日子就是幸福,有人疼,有人怜,我已经多久没感受到这种温暖和体贴了。

闲下来时,我们坐下来聊天。阿姨告诉我:我家里一切都挺好的,90岁的姥爷身体很棒,每天下楼散步,围着院里的广场走几圈。这可能是我最想听到的话了,比什么礼物都更让我开心。说到孟飞,她的眼圈渐渐泛红了:“白雪,你不知道,我下了飞机,一进这个屋子,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行李箱的口张着大嘴,从国内带过来的东西,好多都没拿出过呢。厨房里连开灶的基本调料都没有,我儿子在国外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呀!”

饭后,我陪着阿姨和飞飞处理了一些琐事——去银行存钱、买电话卡、车卡。第二天,我们约好在市中心碰面,去到处走走。一下课,我到了约定地点,左等右等不见他俩的人影。打过电话去,接听的声音闷闷地,刚睡醒,也许是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太累了,一下睡过头。我一想,我只有两个小时时间,等他们匆匆赶过来时,一个小时也快过去了,什么也做不成。我只好说:“阿姨,对不起,我还有点别的事,就不等你们了,再约好吧。”晚上我做工要到凌晨1点钟,上午上了四个小时的课,如果下午不休息一会儿,根本盯不下来。这些我没有和阿姨细说,她可能要怪我有点不近人情。其实是她不了解,一个小孩子在异乡生存,很多时候往往力不从心的,有许多的无奈。

而阿姨的那种心理落差就更严重了。每天飞飞上学后,她一个人缩在十平米的屋子里,不敢出门。因为不认得路,听不懂别人说话,也张不了口。想给儿子做点好吃的,连菜也买不了。这跟在在国内时呼风唤雨、随心所欲相比反差太大,实在是太难受了,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她一天都不呆了。她现在理解了,为什么有的留学生家长申请了三个月的探亲签证,只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吵着回国了。她给国内打电话抱怨,说珀斯只是环境好,小得像中国的一个县城,市中心只有几条主要街道,孩子毕业后,在这没什么发展,等等。那几天,阿姨动不动就给我打电话,在上课或休息时,让人有点烦。

后来几天,她见了我就是一句话:“白雪,哪天带阿姨荐工去吧。”我有点不理解。阿姨的手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在国内养尊处优的,又不缺钱,干嘛受这个罪?她说,她自己多打点工,孟飞就可以少打工了,她真不忍心儿子受这个罪。我一点也不以为然,父母能替孩子一时,能替孩子一世吗?这种苦是每一个留学生成长过程中必需的。但想归想,有机会还是会留意的。正好前几天,我们老板说起想找一个看小孩子的保姆,就是给她八岁的女儿做做饭,陪她读读书,玩一玩,孩子早晨一上学走就没什么事了。包吃包住,一周300澳币的报酬,真的挺适合阿姨,起码把她的路费挣出来。如果不是在上课,我还想去,比餐馆做工轻松多了。我和阿姨约了时间,先去了老板家里。正发愁阿姨怎样找到这个地时,老板大度地说:“告诉她地址,让她打车过来吧,车费我报销。”

几分钟后,阿姨打车来了。我们老板住的是富人区,房价很贵的,她家的屋子三面的阳台都是连通的,用金碧辉煌形容一点不过分。阿姨是见过些世面的女人,也不住地啧啧惊叹。老板领着她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了一下,并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而那个小孩子却不买帐,翻个白眼,低头看书,一句话不说,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个小女孩子,英语很流利,也懂粤语,普通话一句也听不懂。临走时,阿姨留了一句:“让我考虑一下吧。”最终,阿姨还是没来。她说,她来珀斯的目的,是照顾飞飞的生活,挣钱是次要的。

那两个月,孟飞可是掉进福窝了,人见人羡。阿姨把他的被子、床单,全部拆洗,晒得绵绵软软的,几平米的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休息日,飞飞领着阿姨去超市采购了丰富的物品,把属于飞飞的那一层冰箱装得满满的。她本是个悟性很强的女人,看见同屋的小留学生,从外面买回香喷喷的食品、点心,留心观察一下,第二天就给飞飞做出来了,引得同住的小孩子眼馋馋的。阿姨也心疼这些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每次有意识地多做一些,分给他们每人一点,解解馋。

后来,阿姨呆不住,就自己出去荐工了。她出来时,先记住坐的几路车,路过的标志性建筑,越走越远,摸索到唐人街、购物中心等地方,居然没有迷路。她的性格和孟飞截然相反,什么都敢问敢说,只会嘣一两个英语单词都敢和老外搭讪。听了几句话,就能像模像样地模仿,干活非常麻利。第一天在一家餐馆试工,就留用了。这样每天10点到下午4点,阿姨就去餐馆洗碗、刷盘子,下工后,回去给孟飞做饭。孟飞每天无忧无虑地上学,回家就有香喷喷的饭,也暂时不再想打工的事了,反正这几个月什么事都有妈妈顶着。人都是有惰性的,刚刚冒出头的一点自立意识又给缩回去了。

我只是有点不理解阿姨,与其这样何必让孟飞到国外锻炼呢?她当初也是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就像一只老母鸡护着小鸡一样护着孟飞,养成孩子性格懦弱、依赖性强的特点,所以花大价钱把孩子送到国外,逼迫他自立。而现在阿姨终于还是有点不忍心,千万里之遥,追到国外,重演国内的一切,这又是何必呢?

一次阿姨跟我说起这样一件事。一次下工后,她给孟飞带了很多好吃的,蛋挞、排骨、红烧带鱼,坐车回自己的住处。车停在孟飞学校那一站时,正好孟飞和一个同学衣着光鲜地走出校门,准备上车。儿子一眼看见了她,刚张嘴,“妈”字还没出口,阿姨使劲摆手,头扭向窗外。她还没来得及换做工的衣服,衣服上厨房的油烟味、菜味,她自己都嫌弃。她不能让儿子的同学看到儿子妈妈这个样子。就这样,母子相隔咫尺,却不敢相认。想起在国内那种优越感极强的生活,心里像针扎一样,心一酸,流下了忍了许久的泪水。

其实,每一个人都能想象到,每天弯腰在水池边,洗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油腻腻的碗和盘子,对年轻人来说,都苦不堪言,何况四十多岁的阿姨呢。第一天,可能猛不丁地从事这种强体力劳动,一下不习惯,收工时,腰都直不起来了,好像不是自己的。十几天以后,因为每天站立十几个小时,脚趾充血,到了晚上,脚趾钻心地痛,脱下袜子,这才大吃一惊,右脚整个大拇指甲盖都掉了。做到快两个月时,腰痛得更厉害,她真担心自己会病倒在澳洲,狠狠心,辞了职,买了几天后回国的机票。

临走前,阿姨把孟飞的大衣、风衣、内衣等有条理地放好,告诉他附近哪里的水果、蔬菜最便宜新鲜,又手把手教给他几种有营养又简单好做的家常菜的做法,至少不用经常泡面吃。然后,阿姨怕耽误孟飞的课,没让他去机场送,一个人打车去了机场。飞机轰鸣一声,带着阿姨回到她熟悉而亲切的故乡。但却把母亲一颗永远牵挂的心留在了珀斯,世上那个最孤独的城市,留在了儿子身边。

白 雪

女,1987年生,2004年11月,高二时,赴澳大利亚西澳留学深造,在科廷科技大学攻读会计和金融双学位课程。2008年7月以优异成绩毕业,同年8月份进入当地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因为有专业工作,获得州政府担保资格,于2009年4月移民澳大利亚。现已买房、结婚、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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