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千阳》中的创伤经验解读

2013-08-15 00:52李良博张雅娜
关键词:拉希德莱拉阿富汗

李良博,张雅娜

(华南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642)

《灿烂千阳》(A Thousand Splendid Suns 2007)是阿富汗裔美国作家卡勒德·胡赛尼(Khaled Hosseini)的第二部力作。小说以二十世纪后期阿富汗战乱为背景,透过作者对同胞和国家悲剧的敏锐感受力,用极富同情的叙述方式勾勒出了那个黑暗、残酷、穷困和苦难的世界,讲述了纷飞战火和父权制暴力阴影下的两代女性玛丽雅姆(Mariam)和莱拉(Laila)的苦苦挣扎,展示了苦难、暴力、绝望背后的力量、坚韧和些许细微的希望之光。

从苏联入侵与圣战,到苏哈德时期的穆斯林战争,再到塔利班时期的内战,小说时空跨越三十余年。三十年的纷飞战火,三十年的动荡不安,命运悲惨的阿富汗人民饱受战乱与贫困的重压,女性更是倍受创伤和压迫。两位女主人公玛丽雅姆和莱拉实际上正是千千万万个饱受创伤的阿富汗女性的缩影。故事中几乎所有的阿富汗人民都面对着生存的裂痕而活着,苦难与死亡随处可见,对生命的创伤经验也就成了它的核心。深痛的创伤经验几乎贯穿了命运多舛的玛丽雅姆和莱拉的一生。本文试图通过解读两位女主人公的创伤经验来揭示多苦多难的阿富汗女性饱受的身心折磨,并透过这些带有创伤经验的生命片段来展示女性如何在苦难与力量并存的国土上苦苦挣扎并活过沧桑。

一、创伤经验

创伤(trauma)一词源于希腊语中的伤口(wound),是强力打击的结果,一般用来特指由灾难性事件导致的、在心理发展过程中造成持续和深远影响的心理伤害。弗洛依德的精神分析学说认为“一种经验如果在一个很短暂的时期内,使心灵受一种最高度的刺激,以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谋求适应,从而使心灵的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扰乱,我们便称这种经验为创伤的。”(P216)美国专家凯西·卡露丝(Cathy Caruth)对创伤作出了这样的界定:“对突然降临的或灾难性事件的不可抗拒的经历。”(P11)

就人类整体的存在来看,创伤经验似乎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经历创伤也就成了许多人都无法避免的事实。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变动不居的因素,而身为凡夫俗子的我们又注定有着这样那样的人性弱点,这些都使得每一个个体在成长的经历中都有可能置身于各种各样身体的伤痛、精神的苦难等创伤性的经验中,而如果不幸遭逢乱世,创伤性的事件会更加频繁,更加普遍,其引发的创伤经验也可能会特别深重。

心理学界认为 “个体所体验到的创伤后症状的数量和类型至少与三个因素有关:(1)受害者特异性的变量;(2)应激源的特点;(3)这些与受害者有关的因素是怎样对受害者发生作用的。”在受害者特异性的变量中,“女性”位列第一;在第二个因素中,“目击死亡,特别是死亡的情景十分怪异”以及“创伤导致丧失朋友或者所爱的人”(Briere13-14)被认为是严重影响创伤后应激的创伤特征。

二、纷飞战火下的千疮百孔

《出版商周刊》评论认为《灿烂千阳》是一部“阿富汗30年历史的揪心记录”,那是一个“不可宽恕的时代”(胡赛尼5)。的确,三十年的战乱动荡和摧残让曾经美丽的阿富汗千疮百孔、生灵涂炭,让善良无辜的阿富汗百姓如同蝼蚁般历尽苦难与创伤,在饥饿、病痛和生命朝不保夕的恐惧中度日如年,女性尤其是这场战争灾难的可怜的受害者。

作者用平淡简练但准确震撼的语言把我们带入了那个炮火连天的悲惨世界。一轮又一轮的炮弹过后,马路上开始散落着尸体,大量无辜的平民百姓惨遭杀害。“驻扎在山上的士兵以向山下的市民开枪来练枪法,以是否打中胜负标准下赌注,至于靶子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则由他们随机挑选。”(P268)越来越多的妇女被强奸,以此来惩罚市民和奖励士兵。有些妇女因为担心失去贞操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有些丈夫和父亲则因为妻子或者女儿被士兵奸污而打着名誉的幌子将她们杀害。

火箭弹如雨水般降落在喀布尔时,持续的极度恐惧给莱拉带来了严重的精神创伤。最让莱拉提心吊胆的是从火箭弹响起到爆炸之间的那几秒钟。“这短促的瞬间让人觉得永无止尽。不知道结果。只能等待。就像被告在等待法官的审判。”(P265)爆炸之后,莱拉总会发疯似的冲上街道去哆哆嗦嗦地祷告。无数个夜晚她彻夜难眠,惊恐地听着冲锋枪的嗒嗒声,看着火箭弹划过天空。好不容易入睡之后,她又总是梦魇不断,梦里到处是炮火和被炮火炸飞的手脚。最终梦魇变成了残酷的现实,莱拉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母被炮弹炸得身首异处的惨烈场面,这一沉痛的心理创伤让她从此饱受了罪罚感的煎熬。“当时我父亲想把那些箱子搬出去。那些书,他说它们对我来说太重了。但我不肯让他搬。我太迫不及待了。火箭弹爆炸的时候,在房子里的那个人本来应该是我。 ”(P302-03)

漫天横飞的炮弹让人们失去了工作,救援物资也运不进来,生活于是蒙上了饥饿的阴影。如何填饱全家人的肚子让玛丽雅姆一筹莫展。他们每天用餐的次数和数量都越来越少。两个孩子饿得皮包骨头,大人也饿得耳鸣脑涨,眼冒金星。突然之间,生生被饿死变成了人们最大的梦魇。邻居有个妈妈甚至选择在饿死之前让自己和七个孩子都服食毒面包来结束生命。极度重男轻女的拉希德为了减少一张吃饭的嘴巴而提出把阿兹莎送走,莱拉和玛丽雅姆无奈之下最终不得不忍痛把阿兹莎送往孤儿院,这让她们心如刀绞,尤其是莱拉,亲手将自己深爱的刚刚八岁的女儿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既让她因为未尽到作母亲的责任而羞愧,又让她因为这种生生的母女分离而心痛得几乎昏死过去。如此肝肠寸断的创伤日后每每想起都依然让莱拉心痛不已。

三、家暴阴影下的身心创伤

著名的女权主义学者西蒙娜·波伏娃曾在其《第二性》中指出:“婚姻,是传统社会指派给女性的命运”,这种父权体制下的妻子只不过是用来 “满足男人的性欲并照顾他的家务”的。(P52)如此,父权制社会中的婚姻家庭以及凶残成性的丈夫便成为了女性苦难创伤的无底深渊。玛丽雅姆和莱拉便是在丈夫拉希德的残暴的家庭暴力阴影下被折磨的身心俱损。

玛丽雅姆年仅15岁时就被迫嫁给了40多岁的鞋匠拉希德。婚后她尽心照料丈夫的衣食起居,内心还一度有过跟丈夫血脉相连、休戚与共的爱意。但这些都没有换来丈夫的尊重与关爱,因为在拉希德眼里玛丽亚姆只不过是可以任由他操控的私有财产和生育工具而已,而且在他看来,一个男人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妻子是很不爽的事情。他要求玛丽雅姆出门必须穿上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卡,除他以外的任何男性都不得看到她的脸,也不许她跟任何外人有来往。后来玛丽雅姆不幸七次流产,生育功能随之丧失,成了拉希德眼中的“废物”,于是等待她的便只有无尽的辱骂和殴打。经年累月的家庭暴力的折磨让玛丽雅姆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以致于尚处青春岁月的她就已经干瘪萎缩的如同形容枯槁的老太太。多年后的她一听到拉希德把皮带扯得啪啪响,依然害怕得浑身发抖,就如同一只软弱温顺的小羊面对着凶猛的要大开杀戒的老虎。

十八年后,被战火夺去父母兄长的莱拉成了孤儿。此时,阴险的拉希德为了占有她,就欺骗莱拉说她自小青梅竹马的恋人塔里克也死在了异国他乡。这对当时痛失父母亲人的莱拉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使她内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举目无亲的莱拉无奈之下也被迫嫁给了拉希德。那年她14岁,拉希德已年逾60。疯狂的想要儿子的拉希德婚后也曾对莱拉献过殷勤。但当莱拉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拉希德的残暴嘴脸就彻底暴露了出来,他开始像戕害玛丽雅姆的肉体与心灵一样百般虐待毒打莱拉。正如玛丽雅姆所说,生下女儿的莱拉在拉希德眼里比不能生育的她所犯下的罪孽更为深重。拉希德对女儿阿兹莎同样也是毫无怜爱之情。当他怀疑阿兹莎非他亲生之时,对小小年纪的孩子他更是横加辱骂殴打。最让莱拉伤心欲绝的是拉希德竟然要阿兹莎出去乞讨,虽遭到莱拉的坚决反对,最终她还是在拉希德的逼迫下亲手将年仅八岁的女儿送进了孤儿院,母女分离的精神创伤成了莱拉一生挥之不去的心理伤痛。

四、结语

对于阿富汗人民来说,在二十世纪的许多时间里,家园都是一个充满了动荡与苦难的混乱所在,这种混乱无疑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体验创伤的时刻,对于女性来说尤其如此。正如玛丽雅姆的母亲娜娜说的:“世界上每一片雪花都是人世间某一个悲哀的女人叹出的一口气。”(胡赛尼145)玛丽雅姆和莱拉凄婉动人的一生正是千千万万的阿富汗妇女苦难悲惨生活的缩影。面对着生存的巨大创伤,她们坚定勇敢地怀抱着宽容、隐忍、爱与希望苦苦挣扎,并在相互抚慰、相互扶持中活过沧桑。在最残酷的境遇中她们以最柔弱的身躯与暴力不懈抗争,表达出了她们生的勇气,也让我们看到了人性深处的力量。这种力量的发现让我们有理由相信历尽苦难的阿富汗妇女,如同她们灾难深重的家园一样,风雨过后,定会像一千个太阳一般,发出灿烂耀眼的光芒。

[1]Caruth,Cathy.Unclaimed Experience:Trauma,Narrative and History[M].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6.

[2]Briere,John﹠Catherine Scott.心理创伤的治疗指南[M].徐凯文,等译.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9.

[3]弗洛依德.精神分析引论[M].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4]卡勒德·胡赛尼.灿烂千阳[M].李继宏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5]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桑竹影,南珊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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