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合欢树”

王际源

刚上岛时认识的第一个“哨兵”，是营门前那两棵树。寒冬时节，两棵光秃秃的树干孤独地矗立在呼啸的海风中，在我眼里不过是北方普通的绿化树吧。下了车，一阵风生硬地把我和背包推搡进楼里。没想到，营区领导见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到这里，得培养个爱好”。

岛上生活倒不像那片海，这里平静得荡不出一丝波澜，而我不知道“远眺”算不算是一个爱好。

转眼已是5月，营区外的颜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苍蓝的海，灰蒙蒙的山，光秃秃的树。岛上还没通上自来水，营区供水要靠自己打井。大约是临海的缘故，井水有一股淡淡的咸味。我甚至一度怀疑这两棵树在盐水的浸润下，是否还有孕育能力。一名在岛上待了好多年的老班长告诉我，这树叫“合欢树”，最耐得住这样的水质。

一天外出办事，出营门时不自觉地抬头望去，哟，果然有一片片嫩芽钻出枝杈，给营门涂了一抹青绿。春天，就这样到来了。

6月初，探亲返程的客船上，回想着喧闹的城市和枯燥的海岛生活，不禁思绪万千。快到营门时，远远望去合欢树上竟生出一团团的丝絮，营门似也添上了星星点点的粉色。离得近了一看，一根根花丝从骨朵儿中舒展开，淡粉中夹了些净白，像是刚刚走出闺阁的少女，眉眼还温存着一丝羞涩，偶尔的秋水一瞥竟有着惹人怜爱的神情。鼻子凑过去，一股淡淡的清香瞬时飘进心里。手轻轻碰了下枝头，叶子竟像含羞草般卷了起来，真是一棵内向的树啊！

7月，岛上进入了雨季。一天，黑云密布，狂风大作，天地间一片混沌。远处的海泛起层层白浪冲刷着近海的滩涂。两棵树的树枝在暴躁的风中飞舞。暴雨接踵而至，瀑布似的泼下，模糊了视野所能触及的地方……

第二天，雨过天晴。两棵树被昨夜的狂风折断不少枝丫，一簇簇合欢花散落得满地都是。我心疼地叹气。昨天那班岗的哨兵凑过来笑嘻嘻地说：“它们可是‘老兵了，这点风雨算什么，去年的‘梅沙都没能撼动它们呢。”半个月后，又是一个不经意的遥望，只见满树生出了一团团新的合欢花，这一次更浓更密，粉色的淡雅凝在了营门苍翠的颜色中。

“八一”那天，营里组织篝火晚会，家属们也都到了。不知谁开始起哄，非让营长带嫂子上去讲段情话。在战友们的掌声和簇拥下，营长牵着嫂子的手走上台。平时的那个大男人形象不见了，只听营长说，媳妇儿，这些年家里家外全靠你一个人支撑，我嘴笨也不太会表达，记得当初你说我写的情诗好，才被我“骗”回来，前几天又写了一首《海峡那边的合欢树》，让我念给你听：

那湾浅浅的海峡

是你我的距离

你问我

何时才能像对正常夫妻

手挽着手

徜徉在夕阳的余晖里

我对你说

这里还有几百个我的兄弟

你问我

当初耳鬓旁的情话

是否还经常萦绕在记忆

我对你说

我的军帽上还顶着厚重的八一

我对你的爱

是海峡这边的合欢树

不艳，却纯洁素丽

不躁，却沁人心脾……

我愿默默在心里

为你阻挡风雨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棵合欢树在我心灵的土地上发芽了……

（摘自《解放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