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井与胭脂井

2013-09-07 13:30朱国良
浙江经济 2013年7期
关键词:景阳苟且胭脂

朱国良

朱国良,《浙江日报》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散文创作委员会副主任

杨公井为百姓送“及时雨”、“甘露泉”,杨镜岩的名字自被后人称颂,将为不朽;景阳井为帝王寻欢之处,成了国破家亡的苟且之所

泱泱神州,悠悠故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确留下许许多多有特色有特点的东西。比如中国人的造井,以致以后形成的独树一帜、别具一格的林林总总的古井和井文化,私下开列起来,这似乎在世界上的排名是笃定可以列前茅、夺魁首的。

这里说的无疑是“从地面往下凿成的能取水的深洞”,即水井,而非井的“大家族”中的矿井、油井、盐井、天井、市井等等。那么早先造井的意图是最清楚不过了:汲水所用是也。然而,世事难料,这井也竟然会不以人的意志所转移,在不少时候竟发展到了为“自杀”所用,史料中“投井自杀”这四个字,差不多快收进成语字典中去了,专门爱找井口跳下舍身的事例,这在《红楼梦》中可找到例子,在《清宫秘史》中亦有一些述实。但你这么不想活了,“悲切切,忘却身后事”地一跳,会让很多人伤心,也会使花了不少精力、费了一些财力的水井从此失去用途、没有前途了,这当使吃水者叹息、让掘井人凄楚的。

而井的存在,作为历史的见证,竟还使其演绎了正义和耻辱的一幕,写下了善美和荒嬉的一章,这恐怕又是与掘井人的初衷相去甚远的。谓之不信,让我言,请听两段古井篇——

我曾去过金陵寻觅,见大行宫附近有一处叫杨公井的地方,幽幽地讲述着一个故事,传颂一段佳话:相传在清代光绪年间,有一年南京大旱,赤野千里,水贵如油,百姓苦不堪言。一位名叫杨镜岩的军官急公好义,忧心如焚,率部就地掘井。杨公身先士卒,挥锹挖土夜以继日,数日后掘成一井,井水甘甜清冽,百姓欣喜异常,而杨公则呕血累倒了。当地百姓为纪念杨镜岩,以示“滴水之恩,涌泉难报之意”,便在井边立了石碑,记载其人其事。后人便将此井称为“杨公井”。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历史在冥冥之中昭然,抑或是世事留存的“自石正邪同冰炭”的鲜明比照,我发现距杨公井并不远的地方,在杂草深处、乱石残道之中,还有一处作为胜迹的景阳井。此井名头不小,名声在外,据说南朝风流天子陈后主一味纵情声色、沉湎犬马,骄奢淫逸之下,全然置百姓生死于不顾。后来隋兵攻入南京,陈后主被困宫禁,走投无路,带宠妃张丽华、孔贵嫔躲入半枯的井中,终被隋兵生擒活捉。因此,后人便把这口井称之为“辱井”。

因他们三人从井内爬出来时,脂粉淋漓,洒落井栏,故后来有“胭脂井”之称。唐代诗人刘禹锡游行至此,曾无限感慨地写道:“台城六代竞豪华,结绮临城事最奢,万户千门成野草,只缘一曲后庭花。”字里行间,遣句行文,正是对封建帝王腐败生活的犀利讥讽。有意思的是,在东南亚和港澳等地,也对这段历史引为耻辱,在一些佛教庙台,都将“后主失国,苟且藏井”列为下下签而喻世警人,常有这样的诗句晓以利害,曰:“隋灭陈时戟伐纷,都因妖媚闭人君。东奔西走无藏息,井里胭脂隐玉人。”

历史上,民间中,井的故事可谓多矣。但为民造福,尽为民生的井则让人铭记。杭州的相国井,是为唐代刺史李泌所造,他引西湖水入井,解决了杭州人的饮水难问题。后李泌官至宰相,故有相国井之称。而江西瑞金的水井,为红军为当地百姓所挖,更留下“饮水不忘掘井人”的追思和后鉴。而杨公井为百姓送“及时雨”、“甘露泉”,杨镜岩的名字自被后人称颂,将为不朽;景阳井为帝王寻欢之处,成了国破家亡的苟且之所。

想来历史最是有情,百姓最是领情,为人做过好事的人,无论春秋代序,岁月更替,历史将钢铸石刻般铭刻他的名字。而历史又最无情,百姓心最分明,谁置大众的利益如敝履旧衫,“隔江犹唱后庭花”、“苟且家国事不顾”,就必然要被千夫所指,会被历史所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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