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海外的翰墨丹青

2013-10-09 06:16云海
读者欣赏 2013年10期
关键词:王羲之书法

云海

《丧乱帖》:千年之后方显荣光

在存世的中国古代书法墨迹中,最为珍贵的当属“书圣”王羲之的真迹。而王羲之传世的作品,最精彩、最接近王羲之书法原貌的,首推日本皇宫保存的唐代勾填本《丧乱帖》。它是王羲之给友人的书信,写此帖时的心情是“痛贯心肝,痛当奈何奈何”,“临纸感哽,不知何言”,书法行笔和心情融会贯通,书写时先行后草,时行时草,可见其感情由压抑至激动的剧烈变化,把书法的意境表现得淋漓尽致。

“羲之顿首:丧乱之极,先墓再离荼毒,追惟酷甚,号慕摧绝,痛贯心肝,痛当奈何奈何!虽即修复,未获奔驰,哀毒益深,奈何奈何!临纸感哽,不知何言,羲之顿首顿首。”

《丧乱帖》是王羲之晚年的作品。在东晋政坛上,王羲之难以有所作为,也正是因为如此,思想的练达使他成为一名杰出的书法艺术家。此帖创作之时,他的老家山东琅琊地区正处于一场战乱之中。王羲之被迫离开北方,迁居南方。当他获知祖坟遭毁后,痛苦不安,便给朋友写了一封短札,字体随情感而变,由行入草,一气呵成,这就是著名的《丧乱帖》。

王羲之的书法真迹,自东晋末,经南北朝至隋朝,历经战乱,遗失、毁灭者甚多。家藏部分书法珍品被他的后世子孙所收藏,到了唐太宗时期,由于太宗不惜重金,不遗余力向天下购求王羲之笔迹,短短几年之内就得到王羲之真书50幅,行书240幅,草书200幅,均藏于内府。继太宗之后,高宗也承其趣尚。调露元年(679),王羲之的九世重孙王方庆将家藏十一代祖至曾祖二十八人书迹十卷编为《万岁通天帖》,尽数呈交给了朝廷,而《丧乱帖》可能就在其中。史料记载,当时的不少书法名家对照这些王羲之真迹进行了临摹。

随着遣唐使频繁往来,唐代的文物制度也被积极地引到日本,中国书法中最为优秀的作品被有意识地选择介绍供日本贵族阶层学习和鉴赏。唐天宝元年(742)十月,日本学问僧荣睿和普照到扬州大明寺拜谒鉴真,礼请大和尚东渡日本,向日本国传法。经过先后五次失败,鉴真终于在天宝十二年(753),经两个月的艰苦航行到达日本,带去了我国先进的文化,其中就包括在当时备受推崇的王氏书帖及摹本。孝谦天皇对鉴真东渡传法的行为十分赞赏,亲自授予鉴真“传灯大法师”的最高荣誉僧位,以表彰他为促进两国友谊所做出的贡献。圣武天皇驾崩后,在他的祭祀目录—《国家献物账》中记载了当时的敬献物品,其中就有王羲之的书法《丧乱帖》(摹本)。

此后,《丧乱帖》保管于日本皇室正仓院,它在奈良时代是圣武天皇生前的喜爱之物,到了弘仁年间(810~824)流散到民间,其后递传迭而不明。江户时代初期后水尾天皇时期(1611~1680),史料记载当时有王羲之书一卷从外部进献,后水尾天皇把此书卷分割成三部分,将其中两幅收藏在自己的文库,另一幅赠给了第八皇子后西院。后来原存官库及置于身边的两幅失火,唯赠与后西院的一幅传世,即如今传世的《丧乱帖》。后西院去世后,《丧乱帖》为尧恕亲王所购得。他是妙法院的负责人,此作即由该院保存。明治十三年(1880),它由妙法院奉献给皇室,并一直被宫内厅三之丸尚藏馆收藏。

而千余年来国内书家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从来没有任何著录和法帖汇编记载有王羲之的此帖真迹流传于世。1892年,任驻日钦使随员的杨守敬在日本搜集散出的书籍字画,并摹成《邻苏园帖》,国内学界才眼界大开,真没想到世上竟还存有勾摹如此精良的王氏墨迹。但是一直到民国二十三年(1934),《丧乱帖》墨迹印刷品才传入国内,真可谓是千年的新秀老寿星。

和《丧乱帖》同在一张纸上的还有王羲之的其他两个帖子—《二谢帖》和《得示帖》,它们都是王羲之的书信,被裱成一个立轴。“二谢”指陈郡谢氏兄弟,在《王羲之传》中均有记载。王、谢皆东晋门阀世族,亦有姻亲之好。谢氏中与王羲之关系密切者,乃谢安和谢万,《二谢帖》应该是和他们之间的来往书信。和《丧乱帖》不同,《二谢帖》在宋徽宗所编著的《宣和书谱》卷第十五录有该帖目的记载,它的真迹早已失传,却和《丧乱帖》临摹在同一张纸上被带到日本。

王羲之的字帖如今存世的仅20多幅,几乎都被证明是后人摹本,因此都能看到勾描填墨的痕迹,《丧乱帖》最具晋时的笔风古意。已故上海博物馆馆长汪庆正曾言:“世间如果真要有王羲之真迹的话,《丧乱帖》就应该是唯一的墨宝了。《丧乱帖》也是存世王氏书迹中最为精良、地位至高的一幅。”

《丧乱帖》能如此长久而完好地流传至今,和日本皇室的精心保管不无关系。中国几经战乱,每一次朝代的更替几乎都有无数珍宝被战火所毁,特别是清朝后期的战乱更是让无数的奇珍异宝流落他乡,不知所踪。日本战乱较少,加上中国和日本文化源远流长,如出一宗,对书法的爱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史箴图》:潜水艇的手下败将

“春蚕吐丝,流水行地,以形写神,皆出自然。”中国古代绘画史上当此赞誉者,唯有东晋顾恺之的绢画—《女史箴图》。数百年前,它是乾隆皇帝的案头爱物,如今却作为大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深藏库房秘不示人。

《女史箴图》原画作于东晋时期,故事源于西晋晋武帝时期。公元290年晋武帝司马炎死后,儿子司马衷即位,史称晋惠帝。晋惠帝是中国历史上典型的昏君。他从小就不爱读书,整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朝中大权尽落于皇后贾氏之手。贾氏为人心狠手辣,荒淫无度,引起朝中众臣的不满。大臣张华便收集了历史上各代先贤圣女的事迹写成《女史箴》一文,以示劝诫和警示,当时流传甚广。后来,东晋著名画家顾恺之根据文章分段作画,除第一段外每段皆有箴文,各段画面形象地揭示了箴文的含义,故称《女史箴图》。

《女史箴图》现有两个绢本:一本被认为是南宋摹本,艺术性略差,藏于故宫博物院;另一本可能为唐摹本,艺术性较强,更能体现作者的画风和接近画作的原貌,为大英博物馆收藏,是后人所知的经典摹本。

宋代的书画艺术达到绚烂之境,由皇家编纂的《宣和画谱》中即对该摹本做了极为详细的记录。集书画家、鉴定家、收藏家于一身的米芾,在他的著作《画史》中对这个摹本也甚为称道。明代著名的画家、书法家、绘画理论家董其昌,以及明代著名鉴赏家项元汴等也对《女史箴图》颇为赞赏。清朝乾隆皇帝是一个有名的文物收藏家,清宫书画许多是他亲自选定收藏的,其中自然少不了这幅《女史箴图》摹本。乾隆帝甚至把它作为案头之物,在卷尾留下亲笔题字。

1900年,八国联军洗劫颐和园,《女史箴图》被曾驻扎在印度的英国皇家第一孟加拉枪骑兵营的一名大尉C.A.K.Johnson抢走。1903年,出生于印度马德拉斯城的Johnson大尉专程请假从印度赶到伦敦,住进英国伦敦维多利亚博物馆对面的小客栈。这天,他走出客栈由维多利亚博物馆拐了几个弯到了大英博物馆,径直去了文物收购部门。不一会儿,传出一个声音:“绢本设色,纵25厘米、横349厘米……25英镑!”Johnson起初没答应这个价码,可忍了两个多月最终还是把这本《女史箴图》送进了大英博物馆。馆方为减少开卷,将它拦腰裁为两段,裱在板上悬挂。从此明珠暗藏,在大英博物馆存放《女史箴图》的斯坦因密室登记册上,只有上世纪20年代两个日本人来现场临摹过的记录。

如果说身残还能志坚,25英镑那是老外不识货,但后来这件事却严重伤害了这本旷世名作的自尊心: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政府为感谢中国军队在缅甸战场上为之解除日军之围,曾有意把这唐本《女史箴图》还给中国。可惜,英国的谢礼是二选一,另一个选择是潜水艇,对正处于内忧外患而实在没办法养着业余爱好的国民政府来说,后一种选择或许更“解渴”。所以,《女史箴图》毫无悬念地成为年轻的钢铁怪兽—一艘无名潜水艇的手下败将。

《照夜白图》:“千年”马的生前身后名

“照夜白”顾名思义,是形容马匹毛色很白,甚至能把黑夜照亮。此马为唐玄宗李隆基心爱的坐骑。唐朝时,中原与西域诸国的关系密切,唐玄宗曾将义和公主嫁给了宁远(大宛)国王,宁远国王则向他进献了两匹“汗血宝马”,唐玄宗为两马取名为“玉花骢”和“照夜白”。照夜白在唐朝辉煌时期曾伴随唐玄宗游山玩水,在“安史之乱”时陪他度过了一生中最落魄的时期,为李隆基所深爱,也就成了宫廷画师的主要描摹对象。

韩幹是陕西蓝田人,擅画肖像、人物、鬼神、花竹,尤其擅长画马。他生活在唐玄宗时代,少时家境清寒,常为酒家送酒。一次韩幹给著名画家兼诗人王维送酒,王维不在,他就利用等待的时间在地上画人和马,王维回来后看见,认为韩幹有绘画才能,便每年出资助他学画,十余年后学艺成材。唐玄宗天宝年间,韩幹因擅长绘画被召入朝廷。他画马从写生入手,突破了传统画马的视角,着重描绘风采神态,自成一家。

《照夜白图》完成以后,留存在宫廷。后来此画为不少名人及藏家收藏,在唐代被著名美术史家张彦远收藏,留有“彦远”二字,五代十国时曾被南唐后主李煜收藏,画上有他所提的“韩幹画照夜白”六字,宋元时期的米芾盖有“平生真赏”朱印。卷首有何子洇、吴说等人的题字,卷后有元代危素及清代沈德潜等11人的题跋。清朝时期藏入内务府,上面有乾隆皇帝的亲笔题诗:“独嘶霜月白,特立朝风寒,有志凌金络,无心忆锦鞍。”

《照夜白图》从清宫里流出来的原因与恭王府有莫大的关系。恭王府最初是清乾隆时的宠臣、大学士和珅的宅第,嘉庆四年(1799)和珅获罪,嘉庆皇帝将此宅赐给庆郡王,改称庆王府。咸丰元年(1851),清咸丰帝将其赐予恭亲王奕訢,并改为恭王府。恭亲王奕訢是道光皇帝之子,咸丰皇帝之六弟。在同治、光绪两朝时,他总理国家大政及外交事务。恭王府换过的三代主人,都是皇上器重的朝廷大臣,府内珍宝古玩甚多。20世纪初,恭王府奕訢之孙溥伟由于不甘清王朝的覆灭,到处活动密谋复辟,为了筹集资金,他把恭王府里数代珍藏的珍宝变卖,《照夜白图》此时才浮出水面。但是,溥伟只卖珍宝古玩,不卖书画。1912年3月23日,溥伟将恭王府原藏的除书画外的大批文物卖给了山中定次郎。

1935年,日军占领北京后,千方百计想掠去中华文明的传世之宝,时局动乱,溥伟感到书画留在家中不安全,又急需用钱,就想变卖书画。不知是什么原因,消息被英国收藏家戴维德知道了,他立刻委托上海古董商叶叔重帮他购买《照夜白图》。叶叔重来到北京,又拜托北京琉璃厂博韫斋经理萧虎臣去向溥伟请求转让。溥伟在变卖家产的过程中,和萧虎臣建立了非比寻常的关系,于是溥伟将此画转让给叶叔重。

张大千闻听此事后连忙找到张伯驹,希望他能阻止《照夜白图》被运出北平。张伯驹听说后非常焦急,他曾在溥伟处见过《照夜白图》,对这幅图又倾慕已久,当时他不想乘人之危买溥伟的藏品,如今知道此画将流走上海,很是心急。他在自己的回忆录里这样写道:“余在上海闻溥伟所藏韩幹《照夜白图》卷,为沪叶某买去。时宋哲元主政北京,余急函声述此卷文献价值之重要,请其查询,勿任出境。比接复函,已为叶某携走,转售英国。”张伯驹致函给北京执政长官宋哲元,想拦住《照夜白图》过江。可惜为时已晚,叶叔重拿了《照夜白图》没有在北平多留,直奔上海将其转卖给英国的戴维德,《照夜白图》从此流落海外。后来《照夜白图》几经转手,现在珍藏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如今《照夜白图》已经成为该馆的“镇馆之宝”。它是作为众多中国流失文物里的私人藏品捐献给大都会博物馆的,从这个角度来看,《照夜白图》再回到祖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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