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色漫天:羌塘水鸟

2013-12-05 03:54撰文WCS赵怀东
西藏人文地理 2013年2期
关键词:羌塘野鸭水鸟

撰文/WCS赵怀东

万里羌塘,貌似寂寞的荒原,生命亦在跳动,而且以最强烈的方式展现着生命的顽强与活力。(摄影/柳叶刀)

在保护羌塘生物多样性的工作中, 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就是湿地鸟类动态监测。需要了解它们什么时间到来、什么时间离开,在哪里繁衍生息,如果水鸟们的既定规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那就要十分注意了:是不是羌塘的水域发生了变化,什么原因,该怎么制定控制和保护方案。

赶路,车外烟尘漫天,车窗紧闭。几近傍晚,太阳滑落到天边上一尺,强光无情地刺穿挡风玻璃,明晃晃的摆在眼前,我只能若有所思斜视窗外,表情凝重。西进的路上总会有这样的景象,似乎有些苦闷。此时,藏原羚正翘着闪亮的白屁股吃得正香,当我们飞驰而过,它们便蓦然回首,嘟囔着小嘴,眼神迷离地望着我们。

貌似寂寞的荒原,生命亦在跳动,而且以最强烈的方式展现着生命的顽强与活力。大自然泼墨般地在这片荒原上挥洒着最纷繁的颜色。当太阳垂落天边,天色镀金,我们总会很无聊地比拼一下谁镜头中的夕阳最美。而天空的颜色早已随着阳光的渐逝变幻起来,告诉人类只用画笔描绘出来的色彩是多么的单调。

再高的高原,也挡不住拥有天空的鸟儿们那颗自由之心。在广袤的藏北高原,肆无忌惮地与它们一起享受最自在的生活,仿佛无上的幸福。视野无限开阔的荒原上,鸟儿们赤裸裸地展示着它们的美,真不知道它与人类该谁疼爱谁。

藏北、南羌塘,水系众多,在不同天色的映衬下,不同类型、大小、形状的湖泊散发着独具一格的气质,广阔、磅礴、阴郁、明快、温婉、鬼魅……而湖泊、水系边的沼泽草甸大气恢宏,散发着无限的张力,保护、包容着依赖它生存的渺小的生命。圣洁、飘渺的雪山垂挂在天边,仿佛镇守天界的神将,保卫着大地的安宁与和谐。

水鸟的天堂

夏季这里是水鸟的天堂,它们不远千里来到散落这里的最纯净的水域,展现最斑斓的色彩、展开最柔美的恋情,孕育后代。爱水的鸟儿们原本就是最干净的,而这里纯净的水源则让它们更加的晶莹剔透、绚烂无比。

白腰杓鹬。(摄影/柳叶刀)

水是生命之源,而羌塘高原北倚唐古拉山、昆仑山,南临冈底斯山,这些山脉是亚洲几条非常重要的大江大河发源地,长江、澜沧江、怒江、雅鲁藏布江、印度河……可以说,羌塘湿地的状况牵动着大半个亚洲,羌塘的湿地一旦严重缩减,不单是羌塘草原脆弱的环境遭受灭顶之灾,而且会导致整个东亚、东南亚、南亚的水系统受到严重影响,巨大的区域连带的气候变化、自然环境的恶化会波及整个世界,所以保护羌塘的湿地显得至关重要。而水鸟则是湿地的指示剂,它们的到来不仅带来了美,也会告诉我们这里的湿地状况,所以每当我看到那湖面上下饺子一般的野鸭,我也会很欣慰,只要水鸟还眷恋羌塘,人类的水源就还有些许保障。所以在保护羌塘生物多样性的工作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就是湿地鸟类动态监测。我们需要更了解他们,什么时间到来、什么时间离开,在哪里繁衍生息,如果水鸟们的既定规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那就要十分注意了,是不是羌塘的水域发生了变化,什么原因,该怎么制定控制和保护方案。

其实来到西藏开展工作以前,我对水鸟了解的并不多,那时候我在丛林,叽喳作响,魅影穿梭,林鸟们是树的精灵,和森林融为一起,难觅芳踪。而来到西藏,来到那些纯净的水面旁,这一切都变了,水鸟们不顾世人的目光,肆意地炫耀。水鸟们因为有了水这道天然屏障,变得格外的安详。很少会看到它们紧张的神色,总是悠哉悠哉地有点无所谓。于是我也可以静静凝望,慵懒地记下他们每个精彩的瞬间。

南羌塘的野鸭,是水鸟中数量和种类最多的。说到鸭子,几乎所有人都见过家养的鸭子和鹅,也许有人喜欢它们那副滑稽可爱的样子,也许有人只会想到它们是美味的盘中餐。那么野鸭呢?我想野鸭看到家鸭一定会想:这些没啥光泽的杂毛家伙,也配做我们的同类,它们到底会不会梳妆打扮呀?好好看看我们吧,我们不容许自己的羽毛有一丁点的不顺贴,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梳理羽毛,加上皮肤分泌的防水油脂,就像给羽毛打了蜡一样。嗜美如命的野鸭们,仿佛散落在水面上的精美瓷器,在阳光下散着炫目的金属光泽,随着光线角度变幻折射出不同的色彩,自然的迷幻霓虹。

流动艺术展

别以为天鹅的优雅才是野鸭美的极致,野鸭流派众多,观察它们好似欣赏一场流动的艺术展。

潜鸭类是这样一个族群,一个个长得圆头圆脑,圆乎乎的身材,他们喜欢一直在水里泡着,很少上岸,队伍散乱,动也不动。不过它们一旦发现水下的猎物反应奇快,鸭脖儿一伸,刺溜一下子扎进水中,只留下星点水晕渐散开。羌塘的潜鸭主要有四种,个性迥异:红头潜鸭最中庸,暗红色的头部,灰白色的身躯,喜欢成大群一起活动,循规蹈矩,偶尔也像其他鸭子一样上岸休息;凤头潜鸭最俏皮,天生乐天派,好像没有一点生存的压力,它们潜水仿佛是在戏水而不是在捕食,一身黑衣却露个白肚皮,圆脑壳后面还梳个小辫子,故意搞怪的扮相,它们还喜欢小群的混在其它鸭群中;赤嘴潜鸭最高傲,总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桔黄色的头部散着夺目的光辉,赤红色的嘴巴略带威严,加之较大的体型尽显尊贵,少见它们屈尊潜水捕食;白眼潜鸭最厚道,憨厚的性格使得它们和谁都处得来,会很自在地和其他野鸭一起生活,但是它们又喜欢独行,总是一只或一对在一起,很少见它们集群,不过造型实在是……白眼圈白屁股,正宗小丑装。

在羌塘,身材最妖娆的鸭子当属针尾鸭,修长的颈部,较为消瘦的身段,雄鸭尾巴中间两根黑色羽毛向后延伸,形成一个针状的长尾,针尾鸭因此得名。雄鸟的背部还有纱状的羽毛,散落下来,盖在它瓷器般的身上,为这件艺术品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神秘感。但是针尾鸭雌鸟并不太好看,满身都是麻麻的,脖子也比较短,只是尾巴还有一个小短尖能让我们判断出它们和那些漂亮的雄性针尾鸭是同类。雌雄异色是很多野鸭的共同特征,有着鲜艳羽毛的都是雄性,因为它们需要向心爱的姑娘展示自己美丽的身姿以获得她们的芳心,这也是鸟类的生存之道,雄性必须有一技之长才能获得繁殖的权利,或许羽毛艳丽、或许歌声动听、或许舞姿优美、或许捕食技巧高超……在调查的途中,经常能看到针尾鸭的倩影,它们喜欢成群结队在湖泊靠近岸边的浅滩附近活动,轻舒长颈,轻盈地漂浮着,是羌塘地区分布最广泛的野鸭之一。

南羌塘草原湿地上的水鸟。(摄影/柳叶刀)

在野外欣赏野鸭的时候,你可能偶尔会发现,怎么个别鸭子把扁嘴巴换成俩扁勺了?那就是你看到琵嘴鸭了。名如其鸭,琵嘴鸭的大嘴前端膨大成勺状,有点像民间乐器琵琶的形状,故称琵嘴鸭。这勺状的大嘴增加了它在水中的取食面积。别看琵嘴鸭嘴巴大,看似比较笨拙,但它梳理起羽毛来可一点不比别的鸭子差。雄琵嘴鸭的头部深绿色,泛着金属的光泽,栗红色的肚皮非常扎眼,全身羽毛被梳理得非常光滑,背部还有黑白相间的蓑羽顺滑地散落下来。雌鸭就不一样了,虽然全身羽毛也梳理得很顺贴,但毛色可算灰头土脸,样子特别像家鸭的祖先绿头鸭的雌鸟(绿头鸭在羌塘比较常见,西藏还有的家鸭,羽色非常接近野生的绿头鸭),但她那大嘴巴让你一眼就能把她分辨出来。琵嘴鸭在羌塘不算太常见,调查中,我们仅在阿里地区革吉县雄巴乡和日土县热帮沟一带的水域见到了小群。

喜欢秋沙鸭,是因为那满不在乎的表情,随遇而安的性格,仿佛看尽世间沧桑,早已不为任何扰人的世事烦忧。墨绿色头发、黑白相间的雄秋沙鸭喜欢微扬头部在水中游荡,无视其他鸭子的存在,棕色头发、灰白身体的雌秋沙鸭们则紧随其后,也像它们的男人一样骄傲地抬着头,一点儿也没有其他鸭子那微颔头部的含蓄劲儿。秋沙鸭的嘴不像其他鸭子那样扁宽,嘴部细长且嘴端带钩,一看就知道是捕鱼高手。它们和潜鸭类一样潜水捕食,但不像其他鸭子一样靠一张大嘴胡乱捞起食物。它们是真正的食肉动物,而且只吃鱼,也难怪对其他鸭子那么不屑。但秋沙鸭的适应能力超强,它们不仅栖息在湖泊、河口,湍急或平缓的河流、水位较深的沼泽湿地都有它们的身影,有傲骨又能随性是一种美德。它们在水中迎风前进,头发在脑后自由飘荡的样子特别的迷人,昭示着它们乐观的生存态度。

白鸭和黄鸭

在南羌塘,数量最多的是白鸭和黄鸭,这是当地人对这两种鸭子的俗称,白鸭学名斑头雁,黄鸭学名赤麻鸭,是西藏人民最熟悉的两种鸭子。

在藏北牧区,当地的藏族牧人们由于长久以来依靠大自然给与他们的资源生活,保护意识非常强,尤其是那些可爱的鸟类又不会与他们的牛羊争夺草场,所以他们决不会伤害鸟类,他们和白鸭、黄鸭的感情也非常深厚,在他们的精心呵护下,羌塘的湖泊湿地才会成为野鸭们最理想的繁殖地。

白鸭并不是全身以白色为主,但一大群白鸭远看起来确实白茫茫一片,而且好像西藏确实没有长得比它们更白的野鸭了。白鸭的头部和颈部以白色为主,头后有两道黑色的斑纹,故称斑头雁,它的颈部前后也是黑色的,躯干以灰色为主,腹部后段是灰白色的,嘴巴和脚是黄色的。在野外非常容易辨认。白鸭雌雄的羽色是一样的,这也是雁类的通性。在5、6月份的繁殖季节里,白鸭会集大群在较安全的岛屿或湖泊滩涂繁殖,较大的鸟岛上会有几千甚至上万只白鸭一起营建爱巢。而我们的调查7月份才开始,小鸭们早已出壳,父母们带着它们的宝贝,散落到各个湖泊、河口的浅滩处哺育它们,在部分面积较大,食物丰盛的浅滩才会有大群的白鸭集中在一起哺育后代。在申扎县巴扎乡查藏藏布汇入越恰错的河口,我们一次性看到了1800只以上的白鸭。白鸭是一夫一妻制,一对爱侣将终生为伴。在夏天,一对瓷瓶般的白鸭,身后跟着一群摇摇晃晃毛茸茸的小鸭子,是最常见的景象,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但当一大群白鸭携着低沉的嗓音、扇动着硕大的翅膀,摩擦空气产生巨大的轰鸣声从你头顶呼啸而过的时候,心灵绝对会为这飞行声而激荡。

成群的斑头雁和赤麻鸭。(摄影/柳叶刀)

黄鸭又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它们几乎全身赤黄色,有点像被烤熟了,翅膀上有绿色的翼镜,在阳光下会折射出幽蓝抑或碧绿的光芒。它们的嘴和脚是黑色的,热辣的造型和素面朝天的白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黄鸭雌雄个体的羽色也几乎是一致的,只是到了春夏繁殖季节,雄鸭会在脖子上戴上一个黑色的项圈,一个雄性的标志。第一次看到黄鸭你可能觉得它们的样子还真够妖艳,再仔细一观察它们真的是浑身冒着傻气,总喜欢没头没脑地嘎嘎乱叫,喜欢在岸边溜达,肥硕的身体一晃一晃的,屁股一甩一甩的,看着就想笑。黄鸭也是一夫一妻制,但它们不喜欢集群繁殖,而是分散开一对对地在湖岸边营洞巢繁殖。7月份,黄鸭的孩子们也都降生了,这时候它们几乎不会集群,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即使是在同一个湖里,有很多的黄鸭,也是分散活动的,在每一个有水鸟存在的角落,几乎都会看到黄鸭,它们憨态可掬的动作是良好的心情调节剂。

“嘿!说谁是鸭子呢?你看我像吗?我可不像它们似的一天晃屁股,长着个笨拙的大扁嘴。”凤头的确常常被人们误以为野鸭,其实它们是更加嗜水的类。一生除了在天空的时候,几乎不离开水面,它们连巢都是建在水面上的,小一出壳就下水了,长大了除了需要迁徙时,从一个水面飞到另一个水面,其他时候就像被黏在了水里一样,从不上岸,也极少起飞,就是受到惊吓也都是快速游开,不像野鸭似的呼啦啦飞起一片。极擅潜水,常常一个猛子下去就是好几分钟。羌塘最常见的凤头也是中最优雅最华丽的,春夏时节本就头顶小凤冠的它们会长出华丽的红黑围领。此时姑娘小伙们会捉对斗舞,展现它们的风采,互相爱慕的一对相遇时会面对面低头展翅,身子几乎挺立在水面上,然后抬头仰脖,华丽的围领全部展开,不断点头拍动双翅,迅速靠近,当快要相拥的时候,又骤然停下改为后退,简直就是一场优美的芭蕾。有时它们嘴里还会衔着漂亮的水草作为舞蹈的道具,也许我们人类献花给爱侣就是从这儿演化来的吧。“请记住我是勤劳美丽、爱水如命的凤头,不是喜欢在岸上睡懒觉的鸭子!”

赤麻鸭。(摄影/柳叶刀)

黑颈鹤是南羌塘湿地上的顶级贵族,绿到深邃的湿地草原上,高贵优雅的黑颈鹤轻舒纤长的双腿漫步其间,好似绿海上随风飘荡的轻纱。此景仿佛清新透骨的和风扑面而来,柔醉了我的心。它们也是坚贞爱情的象征,终生一夫一妻制,爱侣如果不幸离世,黑颈鹤的悲鸣会散布整片荒野,穿透所有生灵的灵魂,震慑我们的心。7月,小鹤们降生了,每个家庭往往是一到两个小家伙,黑颈鹤夫妻会非常细心地照料它们。这时候路过水草肥美的草甸可要注意了,看到黑颈鹤一对对在觅食,可一定要停下来再仔细看看,指不定就从哪个草丛后面冒出来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小鹤们还显得很笨拙,走路一摇一摇的,很可爱但还要努力学习优雅,总有一天它们会变成像父母一样的鸟中仙子。

中小型的鸻鹬类,在湖边的浅滩上迈着小细腿儿来回游走,乍一看貌不惊人,可你仔细瞅准了,一个个长得那叫别致,个性那叫鲜明。

红脚鹬最白痴,总是喜欢杵着它的大红腿缩着脖儿在那里发呆,一脸的茫然,眼眶上还画着小丑式的白圈,脖子还时常一伸一伸的,冷不丁一声惨叫,就跟被鱼刺儿卡着了似的,还真是傻得冒烟了。

蒙古沙鸻最忙碌,水滩上就看它跑来跑去,东叼西叼的,真是一刻不得闲,就跟永远吃不饱似的,真想和它们说说:你少溜达一会儿,肚子也就没那么饿啦!

要是刚好反嘴鹬和弯嘴滨鹬交错走过,你肯定会感叹,这俩家伙可够倒霉的,肯定是祖先在吃东西的时候一不小心杵到石头上了,嘴都给杵弯了,还一个向上弯一个向下弯,大自然是怎么给他们设计的?尤其是反嘴鹬那个上翘的大嘴,吃东西的时候可以当铲子用了,真是没有特色都不敢出来混。

黑颈鹤。(摄影/柳叶刀)

有鸟的日子每天都有欣喜、有感动……最让我感动的是那些纯朴善良的牧区人民,他们爱自己的家乡,也深爱着世世代代陪伴着他们带给他们自由理想的天空中的精灵们,于是羌塘就成为了鸟类栖息繁殖的天堂。但愿那些仍有企图伤害这些生灵的人们,能被这里生活久了善良的居民们打动,看到这些生灵想到的是生命的尊严和宝贵,而不再是可口的食物和可以换取的价值。

野生动物管护员使用望远镜在野外进行野生动物观测。(摄影/赵晓艳 WCS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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