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川诗选

2014-01-10 02:38郭小川
中国诗歌 2014年1期
关键词:香甜大道厦门

团泊洼的秋天

秋风像一把柔韧的梳子,梳理着静静的团泊洼;

秋光如同发亮的汗珠,飘飘扬扬地在平滩上挥洒。

高粱好似一队队的“红领巾”,悄悄地把周围的道路观察;

向日葵摇头微笑着,望不尽太阳起处的红色天涯。

矮小而年高的垂柳,用苍绿的叶子抚摸着快熟的庄稼;

密集的芦苇,细心地护卫着脚下偷偷开放的野花。

蝉声消退了,多嘴的麻雀已不在房顶上吱喳;

蛙声停息了,野性的独流减河也不再喧哗。

大雁即将南去,水上默默浮动着白净的野鸭;

秋凉刚刚在这里落脚,暑热还藏在好客的人家。

秋天的团泊洼啊,好像在香甜的梦中睡傻;

团泊洼的秋天啊,犹如少女一般羞羞答答。

团泊洼,团泊洼,你真是这样静静的吗?

全世界都在喧腾,哪里没有雷霆怒吼,风云变化!

是的,团泊洼的呼喊之声,也和别处一样洪大;

听听人们的胸口吧,其中也和闹市一样嘈杂。

这里没有第三次世界大战,但人人都在枪炮齐发;

谁的心灵深处——没有奔腾咆哮的千军万马!

这里没有刀光剑影的火阵,但日夜都在攻打厮杀;

谁的大小动脉里——没有炽热的鲜血流响哗哗!

这里的《共产党宣言》,并没有掩盖在尘埃之下;

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在这里照样有最真挚的回答。

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在战士的心头放射光华;

反对修正主义的浪潮,正惊退了贼头贼脑的鱼虾。

解放军兵营门口的跑道上,随时都有马蹄踏踏;

五·七干校的校舍里,荧光屏上不时出现《创业》和《海霞》。

在明朗的阳光下,随时都有对修正主义的口诛笔伐;

在一排排红房之间,常常听见同志式温存的夜话。

……至于战士的深情,你小小的团泊洼怎能包容得下!

不能用声音,只能用没有声音的“声音”加以表达:

战士自有战士的性格:不怕污蔑,不怕恫吓;

一切无情的打击,只会使人腰杆挺直,青春焕发。

战士自有战士的抱负:永远改造,从零出发;

一切可耻的衰退,只能使人视若仇敌,踏成泥沙。

战士自有战士的胆识:不信流言,不受欺诈;

一切无稽的罪名,只会使人神志清醒,头脑发达。

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情:忠贞不渝,新美如画;

一切额外的贪欲,只能使人感到厌烦,感到肉麻。

战士的歌声,可以休止一时,却永远不会沙哑;

战士的明眼,可以关闭一时,却永远不会昏瞎。

请听听吧,这就是战士一句句从心中掏出的话。

团泊洼,团泊洼,你真是那样静静的吗?

是的,团泊洼是静静的,但那里时刻都会轰轰爆炸!

不,团泊洼是喧腾的,这首诗篇里就充满着嘈杂。

不管怎样,且把这矛盾重重的诗篇埋在坝下,

它也许不合你秋天的季节,但到明春准会生根发芽。……

乡村大道

乡村大道呵,好像一座座无始无终的长桥!

从我们的脚下,通向遥远又遥远的天地之交;

那两道长城般的高树呀,排开了绿野上的万顷波涛。

哦,乡村大道,又好像一根根金光四射的丝绦!

所有的城市、乡村、山地、平原,都叫它串成珠宝;

这一串串珠宝交错相连,便把我们的绵绣江山缔造!

乡村大道呵,也好像一条条险峻的黄河!

每一条的河身,至少有九曲十八折;

而每一曲、每一折呀,都常常遇到突起的风波。

哦,乡村大道,又好像一道道干涸的沟壑!

那上面的石头和乱草呵,比黄河的浪涛还要多;

古往今来的旅人哟,谁不受够了它们的颠簸!

乡村大道呵,我生之初便在它上面匍匐;

当我脱离了娘怀,也还不得不在上面学步;

假如我不曾在上面匍匐学步,也许至今还是个侏儒。

哦,乡村大道,所有的山珍土产都得从此上路,

所有的英雄儿女,都得在这上面出出入入;

凡是前来的都有远大的前程,不来的只得老死峡谷。

乡村大道呵,我爱你的长远和宽阔,

也不能不爱你的险峻和你那突起的风波;

如果只会在花砖地上旋舞,那还算什么伟大的生活!

哦,乡村大道,我爱你的明亮和丰沃,

也不能不爱你的坎坎坷坷、曲曲折折;

不经过这样的山山水水,黄金的世界怎会开拓!

甘蔗林——青纱帐

南方的甘蔗林哪,南方的甘蔗林!

你为什么这样香甜,又为什么那样严峻?

北方的青纱帐啊,北方的青纱帐!

你为什么那样遥远,又为什么这样亲近?

我们的青纱帐哟,跟甘蔗林一样地布满浓荫,

那随风摆动的长叶啊,也一样地鸣奏嘹亮的琴音;

我们的青纱帐哟,跟甘蔗林一样地脉脉情深,

那载着阳光的露珠啊,也一样地照亮大地的清晨。

肃杀的秋天毕竟过去了,繁华的夏日已经来临,

这香甜的甘蔗林哟,哪还有青纱帐里的艰辛!

时光像泉水一般涌啊,生活像海浪一般推进,

那遥远的青纱帐哟,哪曾有甘蔗林里的芳芬!

我年青时代的战友啊,青纱帐里的亲人!

让我们到甘蔗林集合吧,重新会会昔日的风云;

我战争中的伙伴啊,一起在北方长大的弟兄们!

让我们到青纱帐去吧,喝令时间退回我们的青春。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伟大的发现:

住在青纱帐里,高粱秸比甘蔗还要香甜;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大胆的判断:

无论上海或北京,都不如这高粱地更叫人留恋。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种有趣的梦幻:

革命胜利以后,我们一道捋着白须、游遍江南;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点渺小的心愿:

到了社会主义时代,狠狠心每天抽它三支香烟。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坚定的信念:

即使死了化为粪土,也能叫高粱长得秆粗粒圆;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次细致的计算:

只要青纱帐不倒,共产主义肯定要在下一代实现。

可记得?在分别时,我们定过这样的方案:

将来,哪里有严重的困难,我们就在哪里见面;

可记得?在胜利时,我们发过这样的誓言:

往后,生活不管甜苦,永远也不忘记昨天和明天。

我年青时代的战友啊,青纱帐里的亲人!

我们有的当了厂长、学者,有的做了编辑、将军,

能来甘蔗林里聚会吗?——不能又有什么要紧!

我知道,你们有能力驾驭任何险恶的风云。

我战争中的伙伴啊,一起在北方长大的弟兄们!

你们有的当了工人、教授,有的做了书记、农民,

能回到青纱帐去吗?——生活已经全新,

我知道,你们有勇气唤回自己的战斗的青春。

南方的甘蔗林哪,南方的甘蔗林!

你为什么这样香甜,又为什么那样严峻?

北方的青纱帐啊,北方的青纱帐!

你为什么那样遥远,又为什么这样亲近?

厦门风姿〔节选〕

厦门——海防前线呀,你究竟在何处?

不是一片片的荔枝林哟,就是一行行的相思树;

厦门——海防前线呀,哪里去寻你的真面目?

不是一缕缕的轻烟哟,就是一团团的浓雾。

荔枝林呵荔枝林,打开你那芬芳的帐幕,

知我者,请赐我以战斗的香甜和幸福!

相思树呵相思树,用你那多情的手儿指指路,

爱我者,快快把我引进英雄的门户!

轻烟哪轻烟,莫要使人走入歧途,

真理才是生命之光,斗争才是和平之母;

浓雾呵浓雾,休想把明亮的天空蒙住,

黑夜已经仓皇而逃,太阳已经喷薄而出。

厦门——海防前线呀,你究竟在何处?

外边是蓝茫茫的东海哟,里面是绿悠悠的人工湖;

厦门——海防前线呀,哪里去寻你的真面目?

两旁是银闪闪的堤墙哟,中间是金晃晃的大路。

大湖外、海水中,忽有一簇五光十色的倒影;

那是什么所在呀,莫非是海底的龙宫?

沿大路、过长堤,走向一座千红万绿的花城,

那是什么所在呀,莫非是山林的仙境?

真像海底一般的奥妙啊,真像龙宫一般的晶莹,

那高楼、那广厦,都仿佛是由多彩的珊瑚所砌成;

真像山林一般的幽美啊,真像仙境一般的明静,

那长街、那小巷,都好像掩映在祥云瑞气之中。

可不在深暗的海底呀,可不是虚构的龙宫,

看,凤凰木开花红了一城,木棉树开花红了半空;

可不在僻远的山林呀,可不是假想的仙境,

听,鹭江唱歌唱亮了渔火,南海唱歌唱落了繁星。

可不在冷漠的海底呀,可不是空幻的龙宫,

看,榕树好似长寿的老翁,木瓜有如多子的门庭,

可不在肃穆的山林呀,可不是缥缈的仙境,

听,五老峰有大海的回响,日光岩有如鼓的浪声。

分明来到了厦门城——却好像看不见战斗的迹踪,

但见那——满树繁花、一街灯火、四海长风……;

分明来到了厦门岛——却好像看不见战场的面容,

但见那——百样仙姿、千般奇景、万种柔情……。

呵,祖国的花城,你的俊美怎能不使我激动!

我的脚步啊,无论如何不能在此久停;

呵,南方的宝岛,我怎能不衷心地把你称颂!

可是我必须前进啊,前面才有我的雄伟的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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