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富不仁是全球问题

朱伟一

新加坡是许多人心目中的理想国：人民安居乐业，官员廉洁奉公，国家富得流油。没有人料到，2013年12月，新加坡数百人骚乱，在小印度区打、砸、抢。新加坡政府称其为“孤立事件”，说是有人多喝了几杯，酒后失控，误打误砸。其实，小印度城之乱有其深刻原因。新加坡本地居民540万人，另有130万外国人，外籍人口占到本地人口的近四分之一，而外籍人口中，大约100万人是干粗活的无技术工人。新加坡有170位公共汽车驾驶员来自中国大陆，不知道他们是算技术工种，还是非技术工种，但反正是为新加坡本地人打工。

外国工人为新加坡本地人创造财富，但报酬很低，生活条件又差，所以借酒浇愁，酒后生事。小印度区的骚乱者主要是来自南亚的工人，直接导火索是有位印度人被车轧死，开车的是新加坡人。这就有点突发事件的特点了：一件看似没有特殊背景的“正常”意外事件，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群情激愤，一哄而上。

德国是另一个被误读的国家：德国人被公认为依靠勤劳刻苦、艰苦奋斗创造了财富，而且国际上也普遍认为，德国注重社会公正，提供很好的社会福利，但德国也有暗无天日的一面。德国大量使用外籍工人，有些工人是12个人蜗居在一套两间卧室的公寓里。德国的农业一直在萎缩，但包括屠宰在内的肉类加工业却在做大、做强，甚至抢了法国、奥地利和比利时等国的生意。德国能够做到这点，主要是靠压低工人工资。德国肉类加工业工人的工资比法国低17%，比丹麦低42%。德国肉类加工业工作环境恶劣，工人大多来自东欧国家。德国24%的人是低收入，收入低于中等收入的三分之二。

这是穷人到富国打工受剥削，但即便不出国，富国也有办法剥削穷国的人。Asics Corp是一家日本的制鞋商，在柬埔寨大量雇用不满18周岁的女孩，每周工作80小时，每月130美元，实习期间每月30美元。我就不懂，怎么会有人批评仇富心理？对于Asics Corp这样的富商，难道不应当仇视吗？有人会说，Asics Corp为柬埔寨人提供了工作机会，聊胜于无。这就是财富分配不公平，经济上又被称为定价权的问题，发达国家决定了劳动力的价钱。

为富不仁已经成为当今世界的一大问题。富国本国的国民也有受剥削、受歧视的。德国32%的就业妇女是低收入，而法国14%的就业妇女是低收入。美国的贫富差距也在不断加剧。美国1%的人收入占到全社会总收入的20%-30%，其拥有的财富则占到社会总财富的30%-40%。与此同时，美国四分之一的儿童则生活在贫困之中。

如果真想减少不平等，有什么好办法呢？据说对富人增税是个好办法。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约瑟夫·施蒂格茨同意这点，但他又认为，富人的税不好征。欧洲人喜欢到处乱跑，有的住到了低税司法辖区或是把钱偷偷转移到了新加坡这样的避税天堂。此外，征税过高便会影响到外企前来落户，尤其是影响到金融机构前来落户。2013年，法国推出新法律，任何人年收入在100万欧元以上，其超出100万欧元部分的税率为50%，由雇主缴纳。这对法国的资本市场就有不利影响：很多国际金融机构就不愿意在法国多雇员工，不愿在法国扩大其金融业务。所以欧洲许多国家的政府投鼠忌器，不敢增富人的税，生怕吓跑了纳税大户。

如果你有美国籍，即便你不在美国，美国政府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征你的税。对于退出美国国籍的人，美国政府还要收“退出税”。但美国涉及富人的税率不高，因为美国的大部分议员已经被富人买通。平均下来，每位美国议员，有5个游说者做他/她的工作，锲而不舍，紧盯其不放，恨不得能够追进议员的卧室。国会议员还不能不要钱：美国议员选举一次，人均要用100万美元。这样说来，在全球范围内，贫富差别仍然会加剧，不平等也会加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