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尘封的法老陵墓

Patrick Chapuis

我经常和考古团队在与世隔绝的沙漠中“流浪”，住所简陋，通常只有一床一桌，没有广播，没有电视，甚至连手机信号都找不到。但这一切是值得的，跟拍考古课题，就像是跟随一群非凡科学家经历一场场探险。

1987年我曾经跟随年轻的法国考古学家Alain Zivie开展关于阿曼霍特普三世（古埃及最自恋的法老，他的自画像比谁都多，另外还做了大约1000座雕像流传后世）的重大发掘。这些考古工作通常都是团队合作，除了考古学者，还有修补师、制图师、墓穴现场管理、熟练的考古工人等，每个人的工作都像是在翻开一张张未知的卡片，最后要将它们拼成一幅完整的画面。大部分时候我们会失败，但有时也会有令人惊奇的发现。

那天，Alain Zivie在埃及北部的萨卡拉村发现了一个掩埋在沙土中的洞穴，后来证明，这是一个尚未被发现的古老帝国的坟墓入口。我跟着Alain，在窄小的通道里艰难爬过柔软的沙土，来到一个约4平方米的小空间，里边堆满了沙子，无法站立。Alain举着灯在墙壁边仔细寻找，忽然有了发现，他用刷子小心除去墙上的细沙，发现了一大片象形文字。

大约半小时后，Alain的表情变了，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我，他找到了少年法老图坦卡蒙的标志！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图坦卡蒙，从公元前1343年落葬，到1922年在英国考古学家霍华德·卡特（Howard Carter）的眼皮底下“复活”，漫长的33个世纪中，这位年轻法老原本只是王室名单上一个简单的成员。随着“国王谷62号墓”的发掘，全世界都为图坦卡蒙的宝藏而倾倒——纵观历史，没有任何一位法老的遗物能与之相比，包括那些大名鼎鼎的国王，如左塞（Djoser）、胡夫（Kheops）、图特摩斯（Thoutmosis）、拉美西斯（Rameses）和阿赫那吞（Akhenaten），他们的墓穴都曾遭到掠夺。图坦卡蒙的墓穴中，生活用具、餐具、家具、华丽的首饰，一应俱全，通过这些文物，我们仿佛走入了法老的私密生活，而图坦卡蒙也凭借这些成了古埃及最著名的法老。Alain的这次发掘，不知又会揭开哪些新的传奇呢？

Alain飞快打开记录本，将这些象形文字画了下来，我也赶紧拍摄下这不可思议的时刻。墙壁清理工作继续进行，忽然，在他的刷子下面，我看到一个年轻女孩的侧脸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浅浮雕，保存极其完好，女孩面容美丽，似乎正在对我微笑。我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时间好像也停顿了。

渐渐地，女孩的身体也显露出来，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膝盖上竟然坐着一个小男孩，经过我们仔细辨认，这孩子无疑就是小图坦卡蒙，他的脸部特征与开罗博物馆中存放的图坦卡蒙的黄金面具几乎一模一样！我和Alain在沙子上坐了很久，默默看着这个墙壁上的浅浮雕，脑子里蹦出无数问题：这个漂亮女孩是谁？一个公主？还是图坦卡蒙的母亲？这个墓穴中是否还有其他宝藏？Alain几乎将洞穴的全貌都画了下来，这些珍贵的记录将帮助他解开这些谜团。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 Alain正式宣布，我们发现的是玛雅——图坦卡蒙王室乳母的坟墓，它已经在沙子中沉睡了2000多年。

随着科技的发展，研究象形文字不再是考古学家获取法老信息的唯一手段。我就曾经跟随Zahi Hawass博士为著名法老图坦卡蒙进行过一次现代“体检”，见证了他的神秘身世在古埃及学家、法医专家和DNA鉴定专家的精诚合作下被层层揭开。我的拍摄工作有时显得很穿越——在神殿和古文物博物馆的保险库里考古，如同是在电影《木乃伊归来》的场景中，混搭进美剧《急救中心》（Urgences）里那种高科技当道的气氛。新一代“印第安纳·琼斯”们身着工作罩衣，戴着口罩，活像医院的大夫。

67岁的Zahi Hawass博士有一头卷曲的白发，却又配了两道漆黑英武的眉毛。作为埃及古文物最高管理委员会秘书长，他保护着埃及国内绝大部分文化遗产。“2005年，我开始对人称‘金面法老’的图坦卡蒙产生了浓厚兴趣，因为他的墓地从未遭受任何破坏，里面隐藏着许多尚未出土的奇珍异宝。”

长期以来，法老图坦卡蒙一直遭人抹黑。人们始终认为，公元前1343年，19岁的图坦卡蒙是后脑遭袭、遇刺身亡。他在位9年，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儿皇帝”，实际掌权者是后母纳芙提提（Nefertiti），此后王权又先后落在了权臣阿伊（Ay）和将军霍伦赫布（Horemheb）手里。这两批人都力图破坏图坦卡蒙之父阿赫那吞的基业，因为此前阿赫那吞颠覆了埃及人对远古众神的信仰，将底比斯的祭司纷纷驱逐出境，强迫国民信仰太阳神阿顿。这些掌握实权的大臣安排9岁的图坦卡蒙迎娶了13岁的安克桑纳蒙（Ankhsenamon），也就是先王阿赫那吞的最后一任妻子，接着又将图坦卡蒙从阿赫那吞时期的埃及首都泰勒·阿马尔奈（Tell al-Amarna）送往底比斯。在那里，大祭司将图坦卡蒙送上了王位，并要求他替父亲弥补过失，为底比斯之神阿蒙竖起了一尊金身巨像。可以说，图坦卡蒙是军队和祭司手中的人质。由于他不幸早逝，大臣阿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篡夺了王位，并自称法老。阿伊将图坦卡蒙埋葬在国王谷中某座规模不大的坟墓中，这位法老就此在历史长河中隐没，直到1922年11月4日他的墓穴被发现。

在我参与的那次高科技“体检”中，图坦卡蒙死于脑后重击的说法首先被推翻。现代CT机清楚地显示，图坦卡蒙后脑那个小洞，是尸体处理者在挖出其大脑并向颅内填入防腐香料的过程中操作不当所致。后来我跟随研究团队再次来到国王谷，进入墓穴内部。此前他的木乃伊已被放回原位，并得到了一套空调系统和一口玻璃棺材的妥善保护。“老实说，当Gad博士将针刺入木乃伊体内的时候，我忍不住把眼睛闭了起来。”Zahi向我袒露心迹。通过对两具发现于该墓葬中的新生儿尸体进行研究，一套涉及五代法老的家族谱系得到了确定。唯一令Zahi Hawass感到失望的是，他的“陪葬理论”落了空：“我曾认为这两个孩子和图坦卡蒙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只是出于某些有关巫术的原因而被放置于此。可DNA技术告诉我，他们确实是图坦卡蒙的嫡亲骨肉。”根据初步研究结果推断，这些孩子的母亲是一具被标记为“KV 21 A”的木乃伊，可能是安克桑纳蒙公主，大多数古埃及学家认为她是图坦卡蒙的妹妹，或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如果当时这段乱伦之恋的结晶活了下来，世界的面貌可能就要发生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