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村庄

2014-02-26 00:44王太生
时代青年(上半月) 2014年2期
关键词:平桥赵庄乡野

王太生

一个远离乡野的人,内心深处往往住着一个村庄。

我6岁那年,随外祖母到乡下去,只是像一只鸟儿偶然逗留,却从此记住那个叫陈洋的地方。

如今离开那儿已经几十年了,时常梦见那个村庄,我甚至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那里的一株芦苇或者一棵树。

一个人,在童年的时候,应该到村庄里去住住,那里有炊烟和牛粪的味道。人离开村庄太远了,会将草垛、庄稼摇曳的天空渐渐淡忘。真不知道,如果没有儿时那一段短暂几十天的乡村生活,我的情感和想象的天空会是一种怎样的颜色?

内心深处住着的村庄,就像手机里储存的那些亲人和朋友的图片和号码,有时拿出来翻翻,涌上一阵温暖。

中国式村庄,印象中是许多村庄叠加的意象,绿意盈盈。

史铁生遥远的清平湾,很具体:“饲养场建在村子的最高处,一片平地,两排牛棚,三眼堆放草料的破石窑。清平河水整日‘哗哗啦啦的,水很浅,在村前拐了一个弯,形成了一个水潭。河湾的一边是石崖,另一边是一片开阔的河滩。”这是史铁生的精神世界。

村庄,是一个人的家园版图。北方的村庄,月朗星疏,辽远开阔;南方的村庄,色调饱和,雨水充沛。

我曾在村庄里看戏,戏台搭在一座庙里。就这样,我搬来一只小马扎,坐在人堆里静静地听,恍若听到低处流水婉转流淌的声音,一条春天的河流,一川活泼的水,沿着绿茵茵的草岸,在一个地方拐弯,那些争先恐后的流水,抑扬顿挫。

鲁迅在《社戏》里说,他外祖母的家里,是一个离海边不远、极偏僻、临河的叫平桥的小村庄,“到赵庄去看戏,赵庄是离平桥村五里的较大的村庄”。外祖母的家,是我们许多人去过的最美的地方。

我喜欢孙犁的荷花淀、采蒲台,这些白洋淀深处月色交融、诗与美的村庄,“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透过那些干净的文字,看到一个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

长江岸边的村庄,呈另一种生命欢腾。我的一位邻居,小时候家就住在长江边。屋后有一片青青竹园,江潮退却,听到竹园里有一片哗哗乱响的声音,跑过去,探头一看,一条大鱼被冲了上岸。

城市的拥挤,让人心浮躁。一个人脆弱下来的时候,总会想起从前的时光,内心深处的那个村庄,保存他童年快乐,哪怕只是短暂的做客时光。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刘老二家的大狗子,考上大学啦!”乡村的大惊喜,与众多人分享,恨不得敲锣打鼓。乡野的气息,本来就没有围墙,小惊喜变成大惊喜,就像村庄烟囱里的炊烟,喜洋洋地飘过村庄上空。

诗人海子说:“在五谷丰盛的村庄,我顺手摸到的东西越少越好,珍惜黄昏的村庄,珍惜雨水的村庄,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只有村庄,在倾听海子的忧伤。

我的一位同事,听村庄的风,他听到风从村头到村尾,沿着房屋巷道,呼呼而过。掠过村庄的风,掠过小河,就钻到庄后那片密密的小树林里了。为什么观察得那么仔细?同事笑笑说,我在村庄生活了几十年。

中国式村庄,若在一个人心里深住,这个人就是充实的。这时候,村庄是活的,群鸟翻飞,这个人的内心也跟着动,就想到那些棉絮的白、青菜的绿和谷子的黄。

编辑手记

无论是依山傍水,还是扎根泥土草原,村庄都是一个铁打的营盘,进进出出的人都是时光镰刀下的韭菜,被一茬接一茬地更新着。与田地一样,村庄也是一片耕种、生长和收获的地方,不同的是,这里更鲜活丰富,更适合人情世故、家长里短、悲欢离合、荣辱是非等一地鸡毛地生长。它在流变的生活中,不声不响地喂养着你的身世、心灵、情感和记忆,哪怕你走遍天涯海角、历经沧海桑田,都没有力气摆脱对它的牵挂,都没有能耐抹去它在你身心留下的烙印……这个村庄,不小不大,叫故乡;这个村庄,不大不小,叫中国。(范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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