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 人

□谢大立

仇 人

□谢大立

阿强在牢里想，这个害自己坐牢的人是谁呢？半个月的牢狱之灾出来，他被双开，更是恨透了那个害他坐牢的人。他无颜见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的还是那个害他坐牢的人。他在纸上不停地写，这个仇人究竟是谁？他要把他找出来，把他碎尸万段。

小吴？他首选小吴。小吴是和他一起进科里的大学生。他们科里，就他们两个大学生。眼瞅着科长就要退休了，从他们中选一个当科长早已是众说纷纭。他是名校毕业的，且处处都显得比小吴优秀、占上风，一定是小吴为了当科长，给自己带来了这致命一击……他正在纸上反反复复写着小吴小吴时，敲门声响，敲门的正是小吴。小吴站在门口对他说，阿强，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要去南方一家企业上班了，我联系了半年现在终于被他们认可了，那是我热爱的专业，工资待遇也比这边高不少，还给我一套房子。你也应该能看得出，我一直对当公务员不感兴趣，一直都想搞我的专业。我今天来跟你道别还有一个意思，那个企业也需要你学的专业，如果你想去我到了那里帮你联系，我希望你去，你去了我就有了熟人了。阿强就排除了小吴，并友好地说，就我这情况，当然巴不得跟你去。阿强说，好，我们花城见。

小吴走后，阿强借着夜幕的掩护从家里走出来。从牢里出来几天，这还是第一次从家里走出来。走着，一颗心仍然被那个问题缠绕—害自己坐牢的仇人究竟是谁呢？刘坤！十有八九是那个混混，前不久为了一桩事他说他，他不服，争吵起来，打了一架。肯定是那个王八蛋使的坏。可是很快的，这个刘坤又被排除掉了。他听到了刘坤的声音，循着声音望过去，他看到了在大排档吃喝的刘坤，刘坤正为一句话把一杯啤酒泼到了他哥们的脸上，并大骂那人：你他妈的这是侮辱老子的人格，老子虽然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也不至于和人打了一架就使坏让对方去坐牢，老子打输了不会，何况老子还打赢了。

那还能是谁呢？阿强继续搜肠刮肚，继续于黑暗中漫无边际地往前行。就在他实在想不起是谁时，他又远远地看到了那片城市的红灯区。那里是他这一年来经常光顾的地方。一年前，他结婚不到一年的老婆把性病带回了家。老婆是跟她的局长有染，染上性病的。离婚后他不停地去那里，与其说是解决一个男人的问题，不如说是出于一种对女人的报复。他每和一个女人做那事，都是往死里做，和一个女人做过了第一次决不再和这个女人做第二次。是不是那些拉他想和他做第二次的女人，恨他不再照顾她们的生意，报警让警察来抓的他？于是，他的眼前出现很多张总是盯着他的钱的坏女人的脸……

远远的，那彩灯于夜空中一闪一烁，一只只从阴暗角落里伸出来的卖淫女人拉客的手。他痛恨那些肮脏的手，想走过去找她们问个明白，给她们几个大耳光。她们会认账吗？不认账哪来的明白？再想到自己已发过誓，尿尿也不朝着那个方向……他正要对着那里狠狠地吐口唾沫，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分管他们科的常务副局长的号，犹豫了一下，他接了。局长仍是那副不容商量的口气：你现在就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他反感局长的这种口气，回答说，您不会弄错了吧，我已不是您的下属了……局长骂他说，你小子少他妈的废话，叫你来你就来，局党组成员会刚刚结束，你的事是个错案，党组已撤销了对你双开的决定，决定恢复你的党籍和公职……

错案，怎么又成了错案？阿强怀疑自己是做梦，狠劲地掐了自己一下，然后打的直奔局里。局长说，情况是这样的，是报警人又报警说抓错了，才成错案的。报警人是为一场官司的败诉而盯上了那个法官，他在一家夜总会的监控里搞到了法官嫖娼的证据，但现在他发现报错了警，才重新报警说他搞错了……怪只怪你和那法官长得太像了！局长最后一叹说。

终于找到害自己坐牢的仇人了！阿强义愤填膺：就因为我和那法官长得像就害我不明不白地坐了半个月的牢……局长严肃地说，阿强同志，很多事往往都是自己害自己，这件事我劝你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我是使了很大的劲才争取到恢复你的党籍和公职的，在这件事上，党组成员的意见是不统一的。你更别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被公安局带走的，还听说你是在那张处罚单上签过字的，签了字就是认了你有那回事。当然你也可以扯，可以说是公安局逼的供。你要是觉得你能扯赢你就扯，你的事我只能帮到这一步了。

局长把话说到这个分上，阿强不吭声了。局长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你现在不必回答我，你要觉得我的话有道理，就明天早上按时到局里来上班。记住，上班就上班，什么话也不要说，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累了一天，得回去休息了，你也回去吧！阿强便赶紧说，谢谢局长。转身从局长办公室出来。

回到家，他正要往床上躺，写字台上那张纸上的字跳出来跑进他的眼里—这个害我坐牢的仇人究竟是谁呢？他把目光定格在那个大大的问号上，怔了怔，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一把抓过纸，两只手一起使劲，把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到垃圾桶里。

（原载《北方文学》2013年增刊 作者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