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亭描古柳 染翰画河东——读《灞亭柳》有感

2014-04-01 07:14吴同和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灞桥柳宗元三国演义

吴同和

(永州市柳宗元研究学会,湖南 永州 425000)

六月暑天,骆正军教授冒着炎炎烈日,来敝舍,将新近出版的力作《灞亭柳》馈赠予我。恭读而后,感慨良多。

由封面“长篇历史小说”的红色印章,很快联想到罗贯中《三国演义》、姚雪垠《李自成》,联想到陈寿《三国志》、张廷玉等《明史·流贼李自成传》。说来惭愧,我没有读《明史·流贼李自成传》;李自成其人其事,除了从中学历史课本知其大概,从戏台、屏幕睹其风采外,比较全面系统认识,却是得益于姚雪垠5卷《李自成》。依稀记得,《李自成》是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当时文艺作品不是很多,青黄不接,故此书非常畅销;前三卷是从朋友那儿借阅的,后来从书店购买了第三卷。当年有报道说,一位解放军战士因买不到书,竟然将此书某卷全文抄下!这说明,历史小说很受读者欢迎。

以历史人物或历史事件为题材的历史小说,集真实性与艺术性于一体,是读者了解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的有效途径之一。它要求作者客观回顾历史,按照历史的本来面貌描写,艺术再现一定历史时期的社会生活面貌,以揭示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历史小说的写作原则是:不允许杜撰,篡改,不允许违背基本史实,却允许作者用虚构的人物同历史人物相混合,还可以集中描绘某一个历史事件;允许适当的艺术夸张和必要的集中,允许有细节上的想象和虚构。如“三顾茅庐”的故事,史书《三国志》只有五个字:“凡三往,乃见。”罗贯中《三国演义》却写了4000余字!

历史小说是雅俗共赏的。但要写好历史小说,谈何容易?既要尊重历史事实,又要予读者以审美愉悦,还要给读者以启示和教育。这类作品所描写的主要人物和事件,虽然允许适当虚构、夸张,但必须有历史根据;长篇作品则须展示某一时期的生活面貌和历史发展的趋势。

《灞亭柳》是历史小说。通过阅读,读者可以了解中唐社会的社会现实,感知有血有肉的“古柳”形象,走进柳宗元的心灵世界。作者所塑造的柳宗元及刘禹锡、裴度、裴行立、武元衡等形象都是“历史”的,真实可信的;而作者精心塑造的线索人物秦茹萍,虽为虚拟,却是成功的艺术形象。她是“柳宗元没有名分的妻子”,活跃在作品始终,对于柳宗元形象的塑造,举足轻重。

著名诗人、散文家聂绀弩先生为《三国演义》再版写过一篇前言。其中一段话,解说了历史小说的功能与特征:

《三国演义》是一部断代的历史小说。

第一、它把高文典册的史书陈寿《三国志》通俗化了。使本来只有高级知识分子才读得懂的史书,变成几乎连半文盲式的一般人都可以勉强看下去,虽有种种原因,而文字通俗最为主要。

第二、把正史变成小说,为了把一件事说得娓娓动听,把一个人说得栩栩如生,容许更多夸张、虚构、无中生有,化不可能为可能,几乎可以说是使作者得到解放,从必然王国走到自由王国。我没有核对《三国志》和《三国演义》之间的异同,但我想象桃园结义、连环计、祭东风、草船借箭、蒋干盗书,以及以后的单刀赴会、玉泉显圣、骂死王朗、空城计之类,恐非《三国志》所全有。

第三、反过来说,《三国演义》不只把通俗化了的高文典册放在一般人手里,还把一般人看的通俗读物放在知识分子乃至高级知识分子手里,使他们更有兴趣地了解了高文典册,使他们发现:那些典重文字竟还可以写成这样奇趣横生的通俗文字,通俗文字还能如此驰骋于神出鬼没想象不到的境界。这就使他们的眼界为之一宽,文风为之一变,甚至使没有读过陈寿《三国志》这样一部重要史书的人,因为读了《三国演义》,实际上没有什么重大的遗憾。而读过《三国志》的人,又会得到更多的启发。

《灞亭柳》,当然不可与《三国演义》相提并论;但究其功能和特征,两者却是大致相同的。

骆教授创作《灞亭柳》,有两大优势。

首先,正军是柳学专家,潜心研究20余载,对柳宗元其人其事,以及柳宗元的相关资料和评介文字,简直可以说如数家珍。此前,他在全国数所高校学报发表过多篇学术论文,2006年,在《文艺报》集中发表了三篇论文:《岐黄大师柳宗元》、《柳宗元的文学观》、《柳宗元的佛教观》。这些文章,内容涉及哲学、经学、理学、佛学、文学、史学、医学、地理学等诸多学科;2007年,出版专著《柳宗元思想新探》,有新见,有深度,代表了他前期柳学研究的成果。所有这些努力,为创作《灞亭柳》,铺平了道路。写作之前,他究竟还读过多少史书,研究过多少古今史学家、柳学专家、评论家的著作,借鉴了多少学人的观点和论述,浏览过多少流传在民间的轶事逸闻……我们自然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其阅读量之大,难以估算;为此付出的艰辛劳动,常人难以想象。

俗话说:“有米之炊,人皆可为。”有了这一基础,万里长征,作者已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下一步工作是,整理资料,甄别取舍,疏通脉络,结构文本;然后运用文学创作手法,合理想象,适当虚构夸张,铺叙成文。这个工作,史学家、学者不一定能做好,但正军做起来却得心应手。因为“正军身上有一股诗人情怀”(王田葵《想象追怀梦亦真》)。1980年从中文系毕业后,他援藏支教17年,艰苦的工作和恶劣的环境,磨砺了他的心志,同时也赐予他文学创作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生活源泉。正军很勤奋,也很有灵性,业余时间喜欢写诗撰文,自娱自乐;久而久之,生活积淀日渐厚实,文学素养日渐提高,诗作随笔等作品也常见诸报刊。这无疑激发他更大的兴趣,从而形成良性循环。其作品形式,由新诗而至于歌词,而至于散文随笔,而至于中短篇小说,而至于电视剧本,而至于长篇历史小说……每一种文学样式,都有佳作。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反映雪域高原普通中学教师情感纠葛的中篇小说《轮》,凭其实力和特色,鹤立鸡群,荣获《小说选刊》2011年度“第二届全国优秀作品·中篇小说类”一等奖。

有丰富材料,有创作历练,写《灞亭柳》,可以说“万事俱备,只等机缘”。“机缘”是一种创作冲动,正军恰恰有这种冲动。于是,《灞亭柳》问世了!

《灞亭柳》是一本好书,一本普及柳文化的好书!其意义在于,它可以帮助不同文化层次的读者共同认识并走近柳宗元。

中华民族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创造了灿烂的中华文明,形成了优良的文化传统,这不仅成为凝聚中华民族的精神纽带,而且对世界文明作出了重大贡献。如何在新的历史起点上铸造中华文化新辉煌,以礼敬、自豪的态度善待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呢?通过挖掘整理和科学扬弃,使中华民族的精神血脉得以延续,始终保持中华文化的鲜明个性和独立品格,是摆在炎黄子孙面前的重大课题。

完成这一课题,必须坚持两条腿走路的方针。一方面,认真挖掘和提炼中华文化的思想精华,促进学术研究多维开拓,纵深发展。另一方面,要加强对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利用,运用多种形式宣传、弘扬,使之在普及层面加油提速;利用地域人文优势,弘扬精髓,从而提高全民建设美好精神家园的意识。

以柳宗元研究为例。作为一个研究门类,长期以来,人们更愿意将目光和心力,集中到“有所发现、有所前进”的学术层面,很少有人考虑到普及层面的工作。但学术研究毕竟只是少数专家学者的工作,其研究成果很难为广大群众所接受。说句极端的话,这些研究,老百姓甚至是不闻不问的。他们更愿意接纳以推介柳宗元,推介柳文化为目的的各种形式的文艺作品,包括诗歌、小说和影视作品;可是,这类作品却少之又少。《灞亭柳》的出版,填补了一个空白。其意义在于:“把一般人看的通俗读物放在知识分子乃至高级知识分子手里,使他们更有兴趣地了解了高文典册”(聂绀弩《〈三国演义〉再版前言》)。至于一般文化层次的读者,他们是能够接受,也乐意接受的,和所有读者一样,“可以从中得到更多的启发”(聂绀弩《〈三国演义〉再版前言》)。

关于书名《灞亭柳》,作者主观意向怎样,读者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相信他是经深思熟虑,推敲再三而定的。

灞桥,位于西安城东12公里处,建于汉代,是一座极有影响的古桥。史载隋开皇三年(583),桥两边广植杨柳;至唐,灞桥设立驿站,凡送别亲人好友,均至灞桥分手,并折柳相赠;因之,人们称灞桥为“情尽桥”、“断肠桥”、“销魂桥”;与灞桥相关的灞亭、灞水、灞陵等景物,也随之带上了情尽、断肠、销魂的悲怆色彩。唐宋诗人最喜用“灞桥”意象,《全唐诗》直接描写或提及灞桥(灞亭、灞水、灞陵)的诗篇达114首!其中脍炙人口的诗句有李白《忆秦娥》“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岑参《送祁乐归河东》“置酒灞亭别,高歌披心胸”,司空图《杨柳枝》“灞亭东去彻隋堤,赠别何须醉似泥”,柳永《雨霖铃》“杨柳岸晓风残月”……明代著名画家吴士英《灞桥风雪图》,点染了冰封雪飘,万木凋零,深山古刹,大河飞泉的雪景,而一位老者骑在驴背上低首沉思,蹒跚通过灞桥的形象,则将“断肠人在天涯”之主题,渲染到极致!

李太白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任何一个人,无论贤愚忠奸,都是过客,都得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中拼搏摔打,终其一生。作为一个“典型环境”,“灞亭”太过孤凄。柳宗元父祖三代都生活在晋豫陕一带,不止一次亲历过“灞陵伤别”的伤痛;特别是柳宗元,一次次挥别灞亭,一次次被贬斥,被放逐,的确令他伤心断肠。纵有报国之心,效忠之能,也注定英雄无用武之地。元和八年(813),诗作《入黄溪闻猿》之“孤臣泪已尽,虚作断肠声”,描述的就是这种心境。可以这样理解:柳宗元“典型性格”的塑造,必然地要在灞亭这“典型环境”中完成。

另一方面,柳宗元与“柳”有不解之缘。生为柳氏嗣,殁于柳州府。常树柳,心怀忧乐;时折柳,屡别亲朋。故尔,“灞亭”是一特定环境,是伴其度过颠沛流离人生的典型环境;而“灞亭柳”是一株古柳,一个象征,是柳宗元人格的写真。柳宗元一生,短短四十几年,穷经兀兀,忧患元元;阅尽人间冷暖,见证家国兴衰。进则思亭,望复出重用;退而怀柳,求随遇而安。最后,这灞亭之柳永远地定格在唐元和十四年(819),定格在南国柳州大地。

这难道仅仅是巧合?

骆正军先生敏锐捕捉“灞亭”、“古柳”意象,乃以《灞亭柳》名之;然后精思傅会,艰苦劳作,终成佳作。

这一切皆如此顺理成章。

赞曰:

思亭描古柳,染翰画河东。

贬谪孤臣泪,参详或幻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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