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诗人项安世事迹考*

赵瑞华

(厦门大学 中文系，福建 厦门 361005)

项安世(1129 —1208)，字平父(一作平甫)，号平庵，其先括苍(今浙江丽水)人，后家江陵(今属湖北)。历仕孝宗、光宗、宁宗三朝，亲历“庆元党禁”与“开禧北伐”，是南宋初年政治风云的见证者。项安世的文学创作成就主要在诗歌。钱锺书先生《谈艺录》论项安世之诗云：“(项平甫)亦推诚斋空扫前人、独霸当时。自运各体皆有肖诚斋者，七律尤如唐临晋帖，才思远在张功父上。”[1](P310)韩立平《南宋中兴诗坛研究》一文，论及项安世诗歌之艺术特色，认为安世之诗“疏朗轻秀、自然清远，为‘诚斋体’后进。”[2](P147-156)未见有专文考证项氏之生平事迹，今据项氏本集及相关文献，详细考出项氏家世、事迹、著述等方面的情况，以期为进一步研究项氏文学创作成就者提供资料。

一、家世考

据《宋史·项安世传》(以下简称《宋史》本传)，项安世祖居括苍(今浙江丽水)，后迁家江陵(今属湖北)。[3](P12088)项氏《送叶参议知蕲州》一诗亦言及此，即“我家括山下，土俗号穷僻。自我来荆州，邦风更萧瑟。”[4](P27219)括山，隶古括苍县，括苍县治所在今浙江丽水市东南境。荆州，古称江陵，今湖北荆州市。

项安世父母，史无记载。据《用舍弟韵送妹婿郑子仁湖南漕试》[4](P27402)一诗诗题，知安世有一弟，其名不详；有一妹，归郑子仁。项安世与妹夫郑子仁情义甚好，《用韵寿郑子仁二首》一诗言：“千载吾家得郑君，至今情义蔼于春。”[4](27306-P27307)另据《绍兴送妻弟任县尉归邵武二首》(原注：图南，字子厚)[4](P27236)、《妻兄任以道生朝》[4](P27305)两诗诗题，知项安世妻任氏，妻弟任图南，妻兄任以道。

项安世有五子。《寅子生朝寄以蜀果》(原注：正月二十九日)诗言：“九年伏枕吾何恨，五子通经汝更专。”[4](P27308)可见安世有五子。另据《大人生朝代诸儿五首以春风花草香为韵》[4](P27251)、《大人生朝六首》(原注：安世、宜孙、寅孙、容孙、康孙、庠孙)[4](P27301-27302)两诗，知安世五子为：宜孙、寅孙、容孙、康孙、庠孙。见于史籍记载者，惟寅孙、容孙两人。项容孙，“字仲履，号云薮，嘉定七年(1214)进士，理宗朝官殿中侍从御史。”[5](P287)项寅孙，曾官至“大理少卿”。[6](P302)

二、仕宦考

孝宗淳熙二年(1175)，项安世进士及第。宋佚名《南宋馆阁续录·官职二》载：“项安世，淳熙二年詹骙榜，同进士出身。”[7](P526)按，《宋史·选举志二》：“(乾道)二年，御试，始推登极恩……第一甲赐进士及第并文林郎……第五甲同进士出身。”[3](P3632)可见，项安世为淳熙二年詹骙榜的第五甲。《淳熙乙未(1175)登科,是夏再中教官，得绍兴府教授。秋末还家待阙。时杨枢密为帅，送程先生赴省八绝句》[4](P27331)一诗述及此，从诗题还知项氏约于是年五、六月间得绍兴府教授之职，但未立即赴任。

淳熙八年至十一年(1181—1185)，项安世居于绍兴，为绍兴府教授。居绍兴期间，项安世与朱熹互有交往。《(嘉靖)浙江通志》卷四十三载：“项安世……时朱熹为浙东提举，相与讲明义理之学。”[8](P17)据束景南《朱熹年谱长编》，朱熹提举浙东时间为淳熙八年(1181)九月，[9](P709)而此时项安世与朱熹互有交往，则可知最迟至淳熙八年(1181)，项氏已在绍兴。项安世何年开始担任绍兴教授，不详。另外，《送郑尚书罢帅归福州》一诗有言：“共惟汉从官，三仕屈吾指。……前年郑公来(自注：癸卯冬，来绍兴)，初论差可喜。”[4](P27337)此诗为项氏在绍兴送郑尚书归福州之作。据自注知，郑尚书于淳熙癸卯即淳熙十年(1183)来绍兴，此言“前年郑公来”，可见，淳熙十一年(1185)，项安世仍在绍兴。据上所论，姑列淳熙八年至十一年(1181—1185)，为项氏居绍兴时期。此外，项氏约于淳熙二年(1175)五、六月间得绍兴府教授之职，而淳熙八年至十一年(1181—1185)项氏居于绍兴，应是赴绍兴府教授之阙。另《绍兴孙察推席上》一诗曰：“客到莫嫌花酒少，三从事与两卿卿。(自注：安世与郑检法、孙察推皆从事郎，郑名舜卿，孙名元卿。)”[4](P27424)据此诗自注知项氏居绍兴期间，挂从事郎的职衔。

淳熙十五年(1188)，项安世居成都。据前所引《内子生日》(原注：时在成都，戊申正月十八日)[4](P27303)一诗，知戊申年即淳熙十五年(1188)正月十八日，项氏已在成都。项氏赴成都前，陈造有《送项平甫教授之成都》[4](P28033)一诗，为之送行。但项安世赴成都时间，不详。故淳熙十二年至十四年(1185—1187)，项安世或仍在绍兴，或已赴成都，姑将此列出，以备考证。

淳熙十六年(1189)二月，孝宗禅位，退居重华宫，光宗即位。在立太子等问题上，光宗与孝宗矛盾颇深，而皇后等人又从中离间，自绍熙二年(1191)十一月后，光宗称疾不朝重华宫，群臣纷纷进谏。项安世上《乞省定重华宫奏》劝谏光宗，疏入不报。[10](P1)于是项安世“遗宰相留正书，求去”，未果。[3](P12088)项安世既能上奏皇帝，当已从成都教授转任京官，但何时转任京官及具体任何职，史无记载。

绍熙四年(1193)三月，项安世除秘书省正字。五年(1194)八月，迁校书郎。事见《南宋馆阁续录·官职三》。[7](P529)十一月，项安世以校书郎兼实录院检讨官之职。《南宋馆阁续录·官职三》：“项安世，(绍熙)五年十一月，以校书郎兼(按：指实录院检讨官)。”[7](P542-543)时朱熹为宁宗侍讲，未几，皇帝御批罢熹讲筵、除宫观，于是项安世上《乞留朱熹疏》请留朱熹。[10](P3)项氏《闰月二十一日作落梅花》(原注：是日有旨，晦翁宫观)[4](27450)一诗，即对朱熹的罢去表示惋惜。

朱熹被罢，项安世亦受牵连。庆元元年(1195)五月，项氏被罢校书郎，出通判池州。事见《南宋馆阁续录·官职二》。[7](P526)《五月七日乞池州添倅得请》诗有言：“群玉峰前罢校书，九华山下试题舆。”[4](P27343)九华山，位于今安徽省池州市。据《宋史》本传载，项安世不久又“为言者劾去，通判重庆府。”[3](P12090)从下文可知，安世曾升为重庆知府，时间不详。是年九月，罢知重庆府。《宋会要辑稿·职官七五之三六》载：“(庆元元年)九月二十一日，知重庆府项世安放罢，秘书省正字刘孟容与添差差遣。以臣僚言安世专事唇吻，一意阿附；孟容以尝游故相之门，径自冗散，而况除正字。”[11](P4092)按，“世安”系笔误，应为“安世”。庆元二年(1196)六月，项安世遭弹劾，被连降两官。《宋会要辑稿·职官七三之六五》载：“(庆元二年)六月二十二日，朝请郎知吉州杨方降两官放罢，奉议郎项安世降两官，以监察御史张伯垓言‘其适当危疑之时，怀私自营，不顾君上，委之而去，逮其事定，相继复来。’”[11](P4049)按：前言安世罢重庆府，此仅言其职衔奉议郎，所谓“罢两官”，意谓任低两级的官职，殆指任下文所云秘书省校书郎一职。奉议郎正八品，校书郎从九品，正好差两级。

庆元三年(1196)，韩侘胄将赵汝愚、朱熹一派定为“逆党”。十二月，开列伪学党籍，项安世入“庆元党籍”。事见宋佚名《两朝纲目备要》卷五“丁酉籍伪学”条。[12](P764)项氏遂因“伪党罢”，[3](P12090)还江陵，家居十年。事见《(嘉靖)浙江通志》卷四十三。[8](P17)按，项氏因“坐党籍”而被罢废还家，其入“党籍”之时间为庆元三年(1196)十二月，据下文所引乐章《周易玩辞后序》，知项氏谪居江陵十年。故项氏家居江陵之时间应为庆元四年至开禧二年(1197—1206)。

谪居江陵(1197—1206)期间，项氏杜门谢客、潜心著述，著成《周易玩辞》一书。乐章《周易玩辞后序》云：“平庵项公昔忤权臣，摈斥十年，杜门却扫，足迹不涉限，耽思经史，专意著述，成书数编，此其一焉。”[13](P640)项氏诗歌对此段谪居生活多有描述，如《陈宣干至咳》“十年无事书生病”[4](P27428)、《漫兴四绝》“一年还却十年闲”[4](P27452)之“十年”即言此。

嘉泰二年(1202)二月，“党禁”稍弛。开禧二年(1206)，韩侂胄启用了一些“主战派”及被列为“伪党”的大臣，项安世亦在此列。《宋会要辑稿·职官七七之二三》载：“开禧二年四月二十四日，诏项安世特起朝奉郎，差知鄂州。”[11](P4144)三、四月间，朝廷任命一些将领，统兵北伐。北伐初期，宋军虽收复一些失地，但由于金人早有所备，韩侂胄又用人不当，两淮及中军之师与金兵交战时，大败。湖北京西宣抚使薛叔似“以怯懦弱为侘胄所恶”。[3](P12090)时项安世差知鄂州，修书与韩侘胄，其书末言：“偶送客至江头，饮竹光酒，半醉，书不成字。”[3](P12090)此言自己送客至江边，并饮酒至半醉，话外之意即自己仍赋闲职，“北伐”中未被重用。恰值用人之际，韩侘胄闻之大喜，曰“项平甫乃尔闲暇”，遂除项安世为“户部员外郎、湖广总领”。[3](P12090)

开禧二年(1206)十二月二日，金兵围德安府。[12](P840)薛叔似因遇敌怯懦，于十二月二十四日被罢官免职。[12](P841)时诸将无所属，而“金围德安益急”，于是项安世“不俟朝命，径遣兵解围。”[3](P12090)终于次年(1207)三月三日，解“德安之围”。 项氏《凯歌》一诗，即言“解德安围”也。

开禧三年(1207)四月，吴猎除四川宣谕使，不久即入蜀赴职，于是朝命项安世暂兼京西宣抚司之职事。事见《宋会要辑稿·职官四一之一六》。[11](P3174)后项氏因解“德安之围”之军功，升太府卿，事见《宋史》本传。[3](P12090)

项安世与吴猎一向友善。项氏招军，名“项家军”，但其军多不务正业，常掳掠，于是吴猎斩“项家军”之为首者。项安世听闻，深“憾之”，遂斩宣抚使王度于大别寺。[3](P12090)王度为吴猎客僚，于是吴猎将此事“闻于朝”，“安世坐免”，[3](P12090)被降职为直龙图阁。宋蔡幼学《育德堂外制》卷一《项安世落直龙图阁》，载有此事。[14](P103)事后，项安世“以直龙图阁为湖南转运判官”，[3](P12090)但其又受臣僚弹劾，还未及赴湖南转运判官之任，便于开禧三年(1207)七月被夺职罢祠。《宋会要辑稿·职官七四之二五》载：“(开禧三年)七月十二日，直龙图阁与公观项安世落职罢祠，以臣僚言其阴险凶残，居家则武断一方，居丧则冒哀求郡。”[11](P4063)

嘉定元年(1208)，项安世卒。[3](P12091)理宗淳祐四年(1243)十月，项氏被追认为“正学直节、先朝名儒”，并“特赠集英殿修撰”。[15](P721)

三、著述考

《宋史·艺文志》载有项安世著述：《周易玩辞》十六卷[3](P5040)、《毛诗前说》一卷、《诗解》二十卷[3](P5048)、《中庸说》一卷、《丘礼丘乘图说》一卷[3](P5052)、《孝经说》一卷[3](P5067)、《家说》十卷(附录四卷)[3](P5071)、《项氏家记》十卷[3](P5211)、《丙辰悔稿》四十七卷[3](P5308)。《直斋书录解题》载项安世著述：《周易玩辞》十六卷[16](P24)、《毛诗前说》一卷[16](P39-40)、《周礼秋乘图说》一卷[16](P45)、《中庸说》一卷[16](P49)、《孝经说》一卷[16](P71)、《项氏家说》十卷附录四卷[16](P83)、《平庵悔稿》十五卷后编六卷[16](P606)。项安世著述，今存《平庵悔稿》十二卷、《周易玩辞》十六卷、《项氏家说》十卷附录二卷。《平庵悔稿》有宛委别藏本、清吴长元钞本、《永乐大典》辑本、《续修四库全书》本。《周易玩辞》十六卷，今有《通志堂经解》本、《四库全书》本、摛藻堂《四库全书会要》本、《湖北先正遗书》本、《丛书集成续编》本。《项氏家说》十卷，今有《四库全书》本、武英殿聚珍版书本、《湖北先正遗书》本、《丛书集成初编》本。

项安世能诗。杨万里《诚斋集》卷一百十五曰：“自隆兴以来，以诗名者，林谦之、范至能、陆务观、尤延之、萧东夫，近时后进有张镃父……项安世平甫……前五人皆有诗集传世。”[17](P448)将项氏列入“隆兴以来以诗名者”十位后进之中。另陈造《送项平甫教授之成都》诗曰：“况君笔力西汉前，亟遣人才有扬马……。”[4](P28033)并于此诗下注云：“平甫能诗，每言诗不工，故懒作。然人知其谦云。”赵魏《平庵悔稿跋》云：“传宋诗者，多不列其名。读其集中诗，材力富赡，每每以诗自豪，是亦宋季巨擘，迥出江湖诸派之上者。”[18](P83)可见，项安世之诗歌创作水平应属上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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