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定不会爱你

2014-05-19 10:13刘文君
飞言情B 2014年4期
关键词:城堡妈妈

刘文君

上辈子得犯了多大罪,这辈子苏梁才会遇见裴欢欢,她从小就腹黑,长大了简直是妖孽。他想尽办法摆脱裴欢欢,却发现自己永远逃不出她的掌心……

我不喜欢裴欢欢,是从很早的时候开始。

刚知道腹黑这个词的含义时,我终于找到了这世界上最适合裴欢欢的形容词。

她前一秒乖巧地对着裴先生挥手:“爹地,我和阿梁一起上学去啦!”

下一秒重重地将书包甩在我面前:“昨天的代数错了一道题,还有,我已经警告过你们班的卢霜了,放着学校里大把的富二代官二代不搭理,打我家保姆儿子的主意,也忒没眼光了。”

天,她居然去找卢霜,以我与她结怨多年的经验,当初她求着裴先生让我与她就读一所学校,就肯定没安好心。

卢霜是我唯一的朋友。

这些年来多谢裴欢欢的费心宣传,人人都知道我是她家保姆的儿子,在这种处处攀比家世的学校里,几乎无人搭理我。

唯有卢霜,在开学的第一天坐到我旁边,怯怯地,抬起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我侧过头去看她,在她清亮的眼神里,看到了世界上另一个我。

卢霜和我一样,出生于平常人家。

学校一般会从普通高中选拔一批成绩优异但家境贫寒的学生,减免所有学杂费,以提高学校的升学率,卢霜就是其中之一。

我想象得到,裴欢欢是怎么样挑起她的眉毛傲慢地站在卢霜面前示威,不用亲临现场,也知道从她嘴里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堪比利刃。

真是受够了。

她恨我没关系,反正我都被她恨习惯了。

但卢霜是我朋友,仅有的朋友,我不能让她因我而受到屈辱。

“停车。”我涨红了脸,第一次冲着司机大吼。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嘭地一声推开车门,往别墅的方向跑去。

裴欢欢,你一天到晚找碴,不就是希望我跟你对抗吗?

好,你站在原地等,你要的反击终于来了。

我一路狂奔回到别墅,推开地下室的门,扯着嗓子喊:“欢欢,欢欢……”

欢欢是我多年前收养的一条流浪狗,本来叫大福的,跟裴欢欢彻底闹翻后,我就给它改了名,这些年将欢欢小心翼翼地圈养在地下室,生怕被裴欢欢发现,或许为的,就是这一刻。

那只叫作欢欢的自幼瘸了腿的土狗,听到主人的召唤,欢腾地朝我奔了过来,然后我领着它,一路朝裴欢欢的方向跑去。

一人一狗在裴欢欢面前站定,我带着多年积攒的怨忿,恨恨地望着她:“欢欢,去你姐姐那儿。”

欢欢好像听得懂人话,一瘸一拐地跑到裴欢欢面前去,试图去舔她的脚,汪汪地叫着。

裴欢欢惊叫着往后退:“苏梁,我命令你把它弄走……”

她的脸由红转白,最后竟然变成淡青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始终憋住没有让它掉下来。

终于大仇得报,但狼狈不堪的裴欢欢,却并没有让我觉得好过。

奇怪,看她出糗并不是一件乐事,我忽然觉得恹恹地,无精打采地将叫得正响的欢欢抱了起来,声音竟有些凶巴巴的:“好啦,别叫了。”

大概我从未对它凶过,欢欢噤了声,在我怀里轻轻地呜咽。

世界安静下来,突显得裴欢欢的怒喊尤其响亮:“苏梁,你居然为了别的女生跟我作对,我会让你死得很难堪。”

死得很难堪?我只想回敬她两个字,呵呵。

在她面前,我还有不难堪的时候吗?

裴欢欢,别客气,发大招吧!

第二章

当晚,我就为我的冲动付出了代价,事实证明,裴欢欢绝对是我惹不起的物种。

我找不到欢欢了。

从楼上到楼下,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了裴欢欢的卧室搜寻,但欢欢始终不见踪影。

心里越来越慌,空荡荡得好似缺了一块。从前欢欢总是围着我绕,算起来,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主人,一度因为讨厌裴欢欢,连对它也没好声气。

总要等到失去,才知道检讨曾经的过错,我该对它好一点的,起码一周该给它吃一次骨头才是。

何况,它有什么错?要因为我和裴欢欢的恩怨而葬送生命。

一切都是裴欢欢的错,多年积攒的怨忿,在这一刻喷发。

她十二岁将我推到在蛋糕上、她十三岁时将整杯奶茶倒进我书包,她十四岁毁掉我参赛的建筑模型……

裴欢欢是恶魔,她毁掉了我整个生活,现在变本加厉,还对欢欢下起毒手。

这笔烂账,不能因为理不清就一直拖着,我冲上二楼,疯了一样地拍打游戏室的门:“裴欢欢你出来啊,对一只狗痛下毒手算什么,有本事你冲我来啊!”

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游戏室的,但是奇怪,任我拍门拍得震天响,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倒是把妈妈给惊了过来,她拉着我劝:“阿梁,你着急也没用,已经派人出去找大小姐了。唉,也怪你,养什么狗呢?丢了狗也就罢了,现在连累大小姐也丢了,该怎么办才好?”

她以为裴欢欢黑灯瞎火地去找狗去了。

怎么可能?裴欢欢能突发善心去找狗,我把苏梁两个字倒过来写。

再说了,裴欢欢走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即便把她放到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她也照样能活蹦乱跳,弄死几匹野狼。

一定是她弄走了欢欢,我心里的恐慌达到极致,裴欢欢解剖青蛙时那快准狠的模样浮现在我眼前。

不详的预感,似雾霾笼罩着在我头顶,我想欢欢大概是回不来了。

果然,凌晨时分,裴欢欢被司机抱了回来,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浑身都湿透了,脸上还有小范围擦伤。

裴宅灯火通明,医生护士提着药箱匆匆地上了二楼。

她不过就是一点擦伤,全世界都要围着转。

没有人,没有人会关心那只被她弄死的狗。

这么多年的忍耐,终于达到极限,我意识到在他们眼里,我和欢欢根本没有区别。

贫穷,让我和欢欢的命变得轻贱无比。

为了这嗟来之食,我和妈妈忍气吞声许多年,何必呢?其实离开裴家,我们未必就会饿死街头。

那一年,我刚满十六,十六岁的肩膀虽稚嫩,但总可以勉强支撑。

于是我跪在妈妈面前:“我们离开裴家吧,求您……”

妈妈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终于能,摆脱裴欢欢了吧!

第三章

其实离开裴家也不见得就能摆脱裴欢欢,只要你生活在北京,地铁、电视、报纸、甚至电梯间,处处都能看得见裴氏的广告。

我躲不开裴欢欢的名字。

听说她继承了裴氏。

听说她一上任股价就大跌。

听说她准备和某巨贾结婚。

而再见裴欢欢,已经是很多年后了。

裴欢欢来找的我,在我们那所小型设计事务所破旧逼仄的电梯里。

我已是不大认得出她,她穿淡粉色的名牌套装,用一副墨镜遮住大半个脸,刚出了电梯就在过道里拦住我:“喂,苏梁,你知道吗?我要结婚了。”

知道,我也看报纸的好不好?裴家要破产了,这门婚事是挽救裴氏的唯一契机,她不是想嫁,是不能不嫁。

往后退一步,我与她拉开距离,闷闷地“嗯”了一声,勉强算作答复。

裴欢欢将墨镜扯下来,一双眼睛还是那么张扬,她往前逼一步:“退什么退?我还能吃了你?”

怎么可能不退?

但我退,不是真的怕她,是因为我不知道裴欢欢已经长得这么美,褪去幼时的婴儿肥,露出她清秀的鹅蛋脸来,眼睛灵动地闪着光,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还跟小时候一样让人讨厌,但讨厌是一回事,美,又是另一回事。

我抿紧了嘴角快步向前走,根本不打算搭理她。

裴欢欢才不会放过我,她踩着将近十厘米的高跟鞋,居然还能健步如飞,几步就追上来:“苏梁,别怪我没警告你,我未婚夫穷得就只剩钱了,你不就在那破事务所上班吗?信不信我让他收购了。”

信,我怎么可能不信?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多年经验告诉我,只要是裴欢欢想干的坏事,就一定能干得成。

我从小被她整怕了,只得停下了脚步,简直恨不得给她跪下了:“裴欢欢,你发发慈悲放过我吧,就算我欠你,我现在也是个穷光蛋,没钱能补偿……”

语气已是几近哀求。

裴欢欢的脸色越来越冷,像零摄氏度的水,马上就要结冰。

就在整张脸快要冻住的时候,裴欢欢的怒气却戛然而止,她重重地将墨镜带了回去:“对啊,你为什么是个穷光蛋呢?如果你不是穷光蛋,我起码也考虑利用一下你,跟你结个婚什么的。”

裴欢欢直起身子来,翘着手指掸了掸身上的灰,又突然说道:“当我没来过吧苏梁,你长得跟小时候一样丑。说真的,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也肯定不会爱上你的,你这种人,就配和卢霜那样的穷丫头在一起。”

说完,踩着她的高跟鞋,笃笃地,拐进了电梯。

她可真够小气的,居然还记得卢霜呢,我都已将忘了。

也真够大言不惭,说得就像我会爱上她似的,不过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的业绩一路攀升。

老板把我当模范,逢人就夸:“做什么当设计师的美梦,你们要学苏梁,是单子就接,有钱赚才是王道。”

是啊,有钱才是王道。

我多么想成为有钱人,成为裴欢欢值得利用的那一种人。

第四章

渐渐地,我成为了有名的设计师。

其实所谓的有名设计师,不过是给那些所谓的名流设计设计别墅罢了。

常年与那些贵妇打交道,愈来愈频繁地听到裴欢欢的名字。

“就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女人,当初裴家快要破产了,程先生发善心才收留了她,现在倒好,成日花天酒地…”

“谁是善茬呢?程先生也七老八十了。”

“是啊,娶回去也是能看不能用,听说裴欢欢在外面…”

遇到这样的长舌妇,我倒也不会失了风度,只是在做报价单的时候,悠闲地在后面多添一个零就好了。

不曾想零添得越多,口碑竟然越好。

在坊间,我的价码跟我的设计一样神秘,被人传得玄乎其玄。

终于玄乎到连裴欢欢也听说过我,她找我设计新买的别墅。

我去见她是在一个夏日的清晨,裴欢欢刚起床,披散着一头长发,顶着重重的黑眼圈,看见我连招呼也不打,自顾自地坐到餐桌前,端起黑咖啡就喝。

她一直咳,似乎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可即便素颜又疲惫,她也是美的。

我站在远处,在看她的时候目光有些呆滞,奇怪,我们持刀对峙那么多年,竟然也能有这样安静相对的时刻。

她终于吃完饭,坐到我面前来翘起二郎腿:“苏梁,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还给我搭过城堡呢?”

当然记得,搭城堡的时候,我和她并不是仇人,我们也有过两小无猜的美好时刻。

那会儿的裴欢欢还没成为腹黑女王,不过是个性格乖僻的小丫头罢了。

真正的脾性大变,是在裴先生和裴太太离婚后,裴欢欢有时三五天一言不发,可一旦闹腾起来,能搞得整个裴家鸡犬不宁。

看过不少心理医生,但横竖也查不出是什么病症,只说是脾气不太好罢了,这坏脾气愈来愈烈,到后来几乎没有小朋友愿意跟她玩。

也只有我,会陪她在游戏室搭积木。

那积木是她妈妈临走前买给她的,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搭好一大半,我们约定,赶在裴欢欢生日前夜偷偷溜到游戏室连夜赶工,将城堡搭完。

那城堡,倒是搭完了,可没多久就被裴欢欢砸了个稀巴烂。

因为那晚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我和裴欢欢的人生轨迹。

那件事,是值得裴欢欢恨我的事,所以这些年她再对我恶劣,也并不算做错。

如今她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我竟然有些不适应,过了许久才讷讷道:“记得,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疲惫的裴欢欢,她的眼角垂下去,里面仿佛藏着深深得绝望。

她待了片刻,忽然抬起眼睛看着我:“苏梁,你帮我把别墅设计成那个样子吧,我们之间的事,一笔勾销。”

旧账结清,本该高兴,可我却怅然若失,那种感觉,就像终于还完了巨额信用卡,却再也戒不掉刷卡的习惯。

裴欢欢说完就闭上双眼,发梢垂在她的左脸颊,看上去她很累很累。

我忽然很想伸手为她理一理头发,但手伸到一半,又忽地僵在空中,讨厌她这件事,一定要坚持。

裴欢欢,你不再恨我,是因为终于恨得累了吗?还是已经不想再与我有任何瓜葛?

第五章

我以为她不会再找我。

裴欢欢那臭脾气我是了解的。她说恨你,追遍千山万水也得把你整治得服服帖帖;她说两清,就真的是两清了。

电话响起时,我在医院陪妈妈看病,年轻时的辛劳,导致她中年后成为医院里的常客。

正在听诊,我犹疑着要不要接。

倒是妈妈看到裴欢欢的名字,着急地催促我:“快接啊,大小姐的电话,响三声不接她就该发脾气了。”

离开裴家这么多年,她对裴欢欢仍旧毕恭毕敬。

我只得出门接电话,并不是裴欢欢打来的,那边说话的是她的私人医生:“我们联系不上程先生,程太太手机上的紧急联系人是您,所以就打给了您。苏先生,麻烦您过来一趟,程太太有生命危险。”

来不及跟妈妈打招呼,我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往医院赶去。

医生一脸严肃地将我拦在急症病房外:“你们怎么回事?上次就叮嘱过,不要让病人酗酒,你知不知道她有严重的肺病,照这么喝下去,有可能转化成肺癌……”

我呆呆地站在病房外,太过难以置信,以至于有些不敢推开那扇门。

像裴欢欢那么生龙活虎的人,怎么可能有病呢?

但她确实躺在病床上,长发披散,一张脸惨白。

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喂,裴欢欢,是我,你最讨厌的苏梁。”

裴欢欢微微地睁开眼,眼珠子动了一下,费力地将头侧过来:“你来干嘛?不是说过两清了吗?苏梁,你心眼够坏的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睁大眼睛等着看我笑话,我一生病你就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得瑟。”

她还能骂我,我倒放心了许多。

大概所有医生都喜欢危言耸听,把病人的病情夸大,不过我还是得劝裴欢欢:“你就不能少喝点酒吗?”

裴欢欢挣扎着坐起来,白了我一眼:“给我一杯水。”

那大小姐的腔调与从前别无二致,我的心彻底踏实了下来,将水递到她手里,看着她咕嘟咕嘟地喝下去。

“谁让你过来的?护士,护士,谁让你们放陌生人进来的?”喝完了水,裴欢欢立刻翻脸不认人。

陌生人?她前一分钟才让陌生人给她倒水来着,这过河拆桥的毛病她多久才能改啊?

我没好气就将杯子往床头小柜上一搁,要极力克制才能忍住不跟一个病人发火,耐心地跟她解释:“是你的医生给我打电话,说你的紧急联系人是我。”

裴欢欢愣了一下,本来惨白的脸忽地泛起一层浅浅的粉红色。

知道怪错人了,她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裴欢欢嗫喏了半天,最后到底还是死不认账:“那是我设定的时候设定错了,再说了,给你打电话你就来,你当你是110啊……”

嘿,她别的本事没有,气人的招数倒数不胜数。

我气得青筋突起,终于不想再搭理她:“以后谁给我打电话谁就是孙子。”

说完恨不能瞬间消失在她面前。

这女人,谁要能收了她,我给他上一辈子香。

不过,坏人活千年,她既然能跟我针锋相对,那应该是没什么大病吧!

我只是没想到,那是我与裴欢欢最后一次见面。

第六章

再一次接到裴欢欢电话,是半个月后了,我正在为她装修别墅。

深夜,我站在别墅的客厅里,空荡荡地,被敲得千疮百孔的墙壁看起来尤其恐怖。

裴欢欢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似乎喝醉了,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苏梁,我爸死了,他虽然一直是个浑蛋,但他死了,我还是很伤心,还有,欢欢,就是那只小狗,不是我害死的…”

她的声音到最后越来越低,像是乐曲结束时的尾声,悲切极了。

我说不上来的难过,像是站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上,又孤独又恐慌。

“你怎么了?裴欢欢?”我抓起外套钻进车里,我要见到裴欢欢,立刻马上就现在。

“听我说,你有没有觉得活着真没意思,从前我总是跟自己说,裴欢欢,你不能死啊,你死了裴氏集团就真的完了。可是现在,我爸爸都没了,要裴氏又有什么用?”她顿了一会儿,忽然低声地呜咽起来:“苏梁,我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虽然你对我一直不见得好,但我一直觉得你暗恋我。不然,你为什么要养一只跟我同名的小狗呢?但我真的没想弄死它,我就是想拿我爸的马鞭吓吓它,谁让你那天让我出糗呢?可是它一跑出去就不见了,我很害怕啊苏梁,我就找它,找了很久也找不到,你一定很恨我是不是……”

到最后,她又开始咳嗽了,那种想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的剧烈的咳。

我用力地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

多年前欢欢走失的那天晚上,我其实看见过裴欢欢。

我在二楼的书房窗口,看见裴欢欢在花园里跟无头苍蝇似地乱转,她钻进花丛里,又在槐树底下转悠来转悠去,最后从后门溜了出去。

如果当时我叫住她,她应该就不会落水,也不会留下严重的肺病。

与其说我是恨裴欢欢才离开的裴家,倒不如说是内疚,所以才一定要把害死欢欢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不然我会被那种内疚折磨而死,内疚啃噬着我的心,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心里爬,疼痒难当。

“你在哪里?裴欢欢,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连闯三个红灯,把汽车当飞机开,恨不能立马出现在她面前。

裴欢欢一直咳,咳完又在那头莫名其妙地笑:“我不会告诉你我在哪里的,苏梁,十二岁的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我肯定不会爱你,肯定肯定不会爱你…”

是啊,在那一年,我们决定互相讨厌。

可是我想了成千上万个理由来讨厌她,却还是莫名其妙地牵挂。

裴欢欢,我也肯定不会爱你。

但如果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恨谁去啊?

只能将车往她之前住的那所公寓开去,手心里密密麻麻全是汗,连手机都快握不住,我冲着她大喊:“裴欢欢你给我听好,你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我马上就来了……”

过来一会儿,我听见那边哐当一声,大概是裴欢欢的手机摔在了地上。

车终于在裴欢欢的公寓门口停下来,我看见楼下警笛轰鸣,警察拉开黄色的警戒线,电视台女记者正对着镜头:“5月17日凌晨三点,有一位身着睡衣的女子从旺座公寓顶楼掉落,现场有极重的酒精味,警方初步判定为过量酗酒而引起的失足掉落,是否有自杀嫌疑目前尚无定论,还需进一步调查……”

我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心脏被掏空了一般。

不管是失足还是自杀,我知道裴欢欢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这些年来她一直活得不快乐,裴先生的死是最后一根稻草,是让她失去了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我心里清楚,她的死,我不是元凶也是帮凶。

没了裴欢欢,整个世界是一座荒原。

只剩我一个人的,荒原。

第七章

裴欢欢为什么会恨我,她又为什么会酗酒,我一直是清楚的,不是吗?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在她十二岁生日的前夜,我们彻夜搭积木,等到终于完成,天色已泛鱼肚白。

我抱着城堡送裴欢欢回她的卧室,刚走到二楼的转角,就看见我妈妈站在裴先生的卧室门口。

裴先生拉着她的手,还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

已是略懂人事的年纪,我和裴欢欢很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裴欢欢整张脸煞白,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但她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冲上前去。

她回过头来,双眼失神地看着我,眼泪就快要滚出眼眶:“苏梁,你和你妈妈来我家,就是为了抢走我爸爸,是吗?”

我想去拉她的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多么想冲下楼去质问我妈妈。

可是她并没有在社会上立足的一技之长,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我吗?

在没来裴家之前,我们从来都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虽然可耻,但为了有一口饭吃,我懦弱地低下了头,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没有做。

过了许久,裴欢欢擦干眼泪,倔强地昂起了头,然后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城堡,重重地摔在地上:“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从今天开始,苏梁,我恨你,你也最好恨我,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裴欢欢。”我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对……”

她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立刻就打断了我:“不要说对不起,反正我以后也不见得会对得起你,我们是敌人,不要跟你的敌人道歉,你最好反击,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说完,她甩着她的两个羊角辫,就这么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连带消失的,还有我和她之间一切的美好回忆。

是的,裴欢欢没有自作多情,我暗恋她,从见她第一面开始。

才十岁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像裴欢欢那样好看的小女孩,扎这两个羊角辫,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即使她孤僻、傲慢又任性,简直处处令人讨厌。

没人跟她玩,我就耐心地陪着她,随她任意差遣,不是因为我必须在裴家生存,而是我愿意,我愿意做裴欢欢让我做的任何一件事,她叫我恨她,那我就恨她。

裴欢欢,我也跟自己保证过,保证我会恨你一辈子。

既然这样子,你就应该铆足了劲狠狠地折磨我一辈子,才算是大剧终啊是不是?

裴欢欢你是个没有信用的人,我肯定不会爱上你。

我站在那栋终于装修好的别墅前面,虽然程先生拒绝支付尾款,但我还是装修完了它,因为我答应过裴欢欢。

答应过裴欢欢的事情,我每一件都会做到。

即便,她肯定不会爱上我。

尾声

裴家到底还是破了产,我将裴家别墅买了下来,以一个极低的价格。

搬进去的那天,妈妈愣是没有请保洁工人,自己楼上楼下忙活了半天,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到底是做惯了佣人,不愿意住主人房,非要把行李放在她原来的房间里。

我一个人去了二楼,轻轻地推开裴欢欢卧室的门。

很久没人住了,家具上全都掩着白布,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那些关于我跟裴欢欢的记忆,就在这灰尘之下,只要掸开灰尘,随时随地都清晰地出现。

我一件一件地将白布掀开。

房间的摆设还是跟从前一样,白色的床,粉色的书桌,书桌上赫然放着当年我们一起搭的那座城堡,城堡的右上角,有一块明显的裂痕,大概是那天裴欢欢摔坏的。

我难以想象,裴欢欢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重新将这城堡搭建了一遍。

就像我也难以想象,我居然可以活在这个没有裴欢欢的世界里。

这样活着,并不完全是为了我自己。

我是觉得,像裴欢欢那么讨厌的人,无论是进了天堂还是去了地狱,肯定都会被排挤,她万一哪天累了想要回家呢?

得给她把这房子留下,她才能回得了家!

裴欢欢说得对,我就是那么坏心眼,我一天二十四小时睁大了眼睛,等着看她垂头丧气地回家。

裴欢欢,我等着看你笑话呢,你有空就要回来,哪怕给我托个梦也行,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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