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百裘 挽风雅

2014-06-11 23:17颗颗
中华手工 2014年3期
关键词:会馆昆曲

颗颗

在上海,有一处别致的会馆,颇受儒士名流的喜欢,隔三差五,这里就有听曲、书画、花艺、茶道等雅集活动。前不久,日本池坊花艺流派的老师就在这里举办了一场迎春插花沙龙,十几位来自上海文艺圈的友人欢聚“缀百裘锦绣会馆”,在暖阳与清风的沐浴中,完成着一个个充满东方情韵的花艺作品。

修复老洋房

《缀白裘》,“取百狐之腋,聚而成裘”之意,乃清代刊印的戏曲剧本选集,收录当时剧场经常演出的昆曲和花部乱弹零折戏。第一次看到这“缀百裘”的会馆名,便猜想:会馆的主人,应是热爱昆曲的。

果真是这样,“缀百裘”这个被布置得似古代名仕居所的艺术空间,正是由台湾昆艺活动家贾馨园女士所创办。

20世纪80年代末,迷上昆曲的贾馨园自台北回到故乡上海,开始赞助、邀请大陆昆曲名家到中国台湾表演,成为当时在岛上推广传统戏曲的第一人。她又在台北创办《大雅》杂志,亲自担任主编,以传承戏曲文化为主旨,一支笔写尽半个世纪的曲家风流。

除了昆曲,考据、购买和保护上海的老建筑也是贾馨园的爱好之一,她自己就拥有上海几座有年代掌故的洋房,法式的居多。

位于建国西路338号的一幢欧式花园洋房,有近百年历史了。上世纪90年代,贾馨园和丈夫一起修复了这所房子,“我先生是摄影家,因此分外热爱老建筑。我们一起去上海图书馆查到这所房子1924年建造时的图纸资料,务求修旧如旧。”后来,这所房子就成了“缀百裘”的第一个场所。

贾馨园带我参观这座宅邸,当她推开一扇门的时候,我忍不住暗暗惊叹。

印象中的老洋房,总是被岁月风尘侵蚀得暗淡,被翻修成会所或酒店后,又掩不住故作华丽的张扬。而这所房子之内,无论是墙上的挂画、厅堂的陈设、细节的装饰,都呈现出一种古雅的美。地板上的马赛克,是由大小均匀、颜色各异的手工贝母拼成的,被落地镂花窗投进的阳光照射出珍珠般的光泽。

我随着贾馨园走上楼梯,她举止轻盈优雅,一看就有曲家名角的风度。她指给我楼梯一侧雪墙上的素描手绘建筑图稿:“1924年,叙利亚布商盖了这所房子,当时也是请名建筑师设计的。我先生把图书馆找到的设计手稿重新绘制,研究了这座房子东西南北的朝向和布局,从而决定每个房间的功用。房子装修完,我们决定把这些手稿做成墙上艺术品,让来到这里的客人知道房子的历史和建筑结构。”

会馆的二楼,被贾馨园设计成民国小姐的闺房。扬州描金红漆拨布架子床上锦绣重重,上面陈设着玫瑰色、天青色云锦靠垫和一张紫檀小桌,床下的黄杨木脚踏上,还放着一双五彩嵌金丝的三寸金莲绣鞋。她轻声细语:“我们想通过还原当时的情境,让被我们邀请的客人感受到过去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

让传统更传统

这座会馆里的一切陈设,都是贾馨园夫妇在过去40年收藏的艺术珍品。两人一直热爱室内设计和艺术品,也正是如此,贾馨园接触收藏的时间,比认识昆曲还要早十几年。“我们比较偏爱有实用价值的古物,比如民间的漆器、家具和绣品。”贾馨园指了指墙上的条幅,“远看只是一般的年画,但它的内容很特别,是文革时期关于戏曲和舞台的刻版画。在收到这画之前,我不相信那时还有昆曲演出,当然,是革命题材的。”

在此之前,贾馨园一直兴致盎然地领我看她的艺术收藏,并未谈及昆曲,此刻,我却了解昆曲是伴着她的收藏,她的生活,因那都是对美好往事的记忆和唤回。她在上海度过的童年,似乎没有记忆,却深深影响了她的生活和审美。无论是对老建筑的钟爱、对昆曲的热情还是对古玩的选择,都牵连着她双亲口中提及的故土往事。她重返沪上,不过是接续一个突然断了的梦,却又是在她这一代,从故梦回到现实,完整贯穿起世家生活的传承。

贾馨园之所以把自己的私宅、私藏呈现出来,是希望这些美的事物能够唤起人们对东方审美情调的认识与喜爱,就如同早些年,她为昆曲的复兴不辞辛劳,出资出力,两岸奔波。

她翻开相册,20世纪90年代,她邀请大陆昆剧团到台湾演出时,请出文学巨匠白先勇和历史学家许倬云为观众讲解昆曲的前世今生,舞台上陈设的,是她私人收藏的名贵黄花梨家具。几年前,她邀请苏州苏昆剧赴台,要求每个女伶演出时,头上要戴着她收藏的明清点翠珠宝,还为了把三四百年历史的古董戴在女演员头上重新设计造型,成本惊人。

“那些昆曲名角跟我抱怨说,戴这么贵重的东西让他们神经紧张,但观众反应就是好啊,一切都是为了美。”她一边向我展示昆曲名旦王芳演出时头上插的清朝点翠,一边告诉我自己为什么毫不吝惜私人收藏。“也因此有些曲家说到复兴昆曲,认为白先勇先生是用文化精英的观念去救,而您是像传统的捧戏?”我问。

“我对昆曲的看法,应该是‘曲高和众、‘孤芳群赏。中国需要有代表自己文化的音乐,像西方的交响乐。交响乐不会为了让自己受欢迎而搞成流行音乐。在推广昆曲的时候,我就要让传统更传统,才会显出古老艺术的优美。600年前明朝士大夫的家班演昆曲时就是乌发如云,略戴几枚珠花,绝不可能满头水钻。那么我们排演时,首席考虑的是重现当时的情境。”她站起身,带我走进旁边的一间花厅,里面全部是她收集的抹额、点翠、绣片,不少都在她策划的演出和私人曲会上被名角穿戴过。

这些抹额较多是刺绣的,图案精美,有山水、花卉、人物图案,绣工有平针、十字等各种针法,此外有钉珠花的、珐琅彩的、玻璃小珠的,花色不一而足。其中有一片抹额钉了一排掐丝园花,造型和花色都酷似清宫旧藏《雍正十二美人图》中一位美人的抹额,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儿子的继承与创新

“能把收藏和史实、戏剧串联起来,不亦乐乎。”贾馨园笑着说。接着打开一扇玻璃柜,里面是她收藏的品相完整的点翠头冠,用翠鸟的羽毛贴在铜箔上,这样精工细作,在古代只有嫔妃和命妇可以享有的首饰。

贾馨园又拉开一个填漆贝母小抽屉,里面是花朵般精致玲珑的香水瓶。“这些是最早的娇兰香水瓶,已经是古董了。不久之前某个品牌在这里组织一场香水鉴赏沙龙,连他们自己都没有这样的收藏。”她说到这里,轻叹一声,“我和先生收藏的这些东西,总要有人来继承。”

几年前,贾馨园之子Jay追随父母的脚步来到上海,便开始一步步接手“缀百裘”,凭借私藏的古董家具营造出的古雅氛围,将此处打造为了一间对外开放的会馆,平日里以香茗待客,与世人共享私藏,时而也举办古琴会、国学赏析、苏州评弹交流之类宣扬中华传统艺术的活动。

他还邀请设计师、手艺人用老绣片、老布料设计高级定制服饰,以编结工艺将点翠、老银等珠宝配件重新设计为可以佩戴的首饰。他说:“通过贴身衣饰对美重新阐释,让沉睡百年的优雅重新回到生活。”

2013年夏天,“缀百裘锦绣会馆”搬到了巨鹿路上贾馨园的另一处老房子里。新的会馆,除了保留一贯的古雅情调,还布置了更大的场地做现场活动,陈列那些被命名为“缀百裘”的独家设计品。

朱漆穿衣柜前,挂着一套黑暗纹缎子玄色宽袖大袄,线条流畅,胸前的翡翠扣子,有画龙点睛之妙。“上次琉璃工坊的杨惠珊女士来,看到这件喜欢得不行。这是为她量身修版后的样子,过些日子她就会来取。”

这些美好的物品,流转的是一段往事、一阕曲调、一挽风雅,亦是新的时尚,永不过时的东方情调。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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