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鬼

2014-06-23 19:17宋惠民
长城 2014年3期
关键词:杏儿大嫂画家

宋惠民

老蔡自从炒股发了一家伙,日子便过得不再踏实,整日里提心吊胆,老是担心着那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老蔡先是换了防盗门,是经过公安部门鉴定的那种;后又装上了监控和报警器,隔上两天就要试一下灵敏度。就差雇个贴身保镖了。其实,雇保镖的事老蔡也想过,可转念一想,万一保镖不可靠怎么办,这样一来不等于引狼入室了。

疑神疑鬼的老蔡开始失眠,勉强入睡也会莫名其妙地惊醒。更要命的是,老蔡对身边风韵犹存的老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如饥似渴。原先,老蔡的欲望一直被老婆控制着,蔡大嫂心痛老公,想让他青山长在绿水长流。如今,倒是蔡大嫂想得厉害。最初,蔡大嫂还抹不开脸,表达得委婉含蓄。要在往日,老蔡得到暗示,定会喜出望外提枪上马,现在却是素面朝天地无动于衷。蔡大嫂便索性不再顾忌,逮住老蔡又亲又抱,折腾了一身汗,总算把老蔡扶上去,可没两下便疲软下来。蔡大嫂想,难道平日爱惜不够能源枯竭了?

其实,老蔡的疲软是他心里有鬼的缘故。老蔡炒股发财后,有要好的朋友鼓励他消费,让他拉动“内需”,带着他去了当地最好的酒店和桑拿房。山珍海味,美酒靓女,老蔡的“内需”立马被拉动起来。一个酒足饭饱的晚上,老蔡在桑拿房里蒸洗完毕,点了个名叫茹春的女子给他按摩。茹春肌肤白皙、眉眼清秀、凹凸可人,身着浅绿色短裙套装,足登水晶拖鞋,裸足细嫩光洁,老蔡吞咽不及的涎水几乎要破口而出。茹春把披着浴巾的老蔡扶到按摩床上,站在床边一颗颗解开套装纽扣,刹那间就如同打开笼子一对红嘴白鸽扑棱棱飞了出来……

回到家,老蔡回味着茹春带给他的大涨大跌,像研究股市般分析了每个细节,找出些操作上的失误和需要改进的地方。在老蔡眼里,茹春无疑是只绩优股,他看到了很大的上涨空间和潜力,以及很多还未实现的美好预期。在下一次的涨与跌之前,老蔡是在期待中度过的,充满了激情到来前的渴望。入夜,鬼迷心窍的老蔡看着身边打鼾的老婆,有种被套牢了的感觉。

去茹春那里次数多了,老蔡在“打新股”的过程中学到许多新的操作方法,这令老蔡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不用说,像茹春这样的小姐需要老蔡大把地投入,而眼下的老蔡早已今非昔比,儿子在外地上大学,每年费用也就是炒俩仨龙头股的事,花在茹春身上的不过是存款利息九牛一毛。这么说来是银行在替他付账,老蔡竟然产生错觉,像是达官显宦在公款消费,出手也就更加大方。

阅人无数的茹春,自然体会到了这位老板的阔绰和对自己的迷恋,除了变着花样尽心地侍候,还破例对老蔡讲述了身世。

茹春原本叫杏儿,出生在一个远离城市的小山坳里。四面的大山,茂密的林木,像天然屏障把杏儿和外界隔绝开来,她和爹娘耕种着三亩薄地,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杏儿喜欢静静地想心事,有时锄着草或掰着棒子会发起呆来,招来爹娘的责骂。山清水秀的小山村,白天树影婆娑、炊烟袅袅,夜晚繁星点点、月辉皎洁,特别适合杏儿做梦。

夏日的一个过午,杏儿正和爹娘锄草,远远看到走来个背画夹的人。那人说他是省城来采风的画家,想在村里住些日子,打算花钱租个住处。杏儿爹问:“住多久,给多少钱?”画家说:“半个月,五百元。”“那就住我家吧。”杏儿爹一脸笑意。此前,村里来过旅游和采风的城里人,接待他们的农户大都发了笔外财。

为招待画家,杏儿家炒了草鸡蛋、炖了山蘑菇、拌了鲜野菜,还让杏儿打来一斤地瓜干酒。画家边吃边喝,不住嘴地赞叹农家饭可口。昏黄的灯光下,满脸通红的画家说了些城里的事,直听得杏儿一家咋舌发愣,夹起菜来半天不知道往嘴里送。杏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蓄满了梦幻的涟漪。画家忍不住朝她多看几眼,心里像是闯进只惊慌的小兔,舌头也不再利索,呜噜噜地唱起支老掉牙的情歌,直唱得满村的狗一起狂吠。杏儿的脸,在不知不觉中红到了耳朵根。

第二天,画家喝了一大碗玉米面粥,拿上画夹匆匆地出了门。吃中午饭时,是杏儿找到的画家。苍茫的大山草深林密,杏儿没牵她们家的狗,也没有叫喊,好像是靠了直觉一下子就找到了他。此后的几天,都是杏儿上山来叫画家回去吃饭。一晃十几天过去,画家心头的小兔越跳越欢,终于有一天,他和杏儿在山上误了饭时。

那天,画家揣着杂念让杏儿做他的模特儿。这之前他已多次开导杏儿,干这活儿是为艺术献身,同时也能挣到许多钱。上过两年初中的杏儿,多少知道啥是艺术,也知道钱对他们一家的重要;最紧要的是,五光十色的城市已经深深地吸引了她。杏儿红着脸做了画家的模特儿,她羞涩地一件件脱着衣服,脱到衬衫裤头时停了下来,任画家说破了嘴皮再也不肯让步。杏儿给画家做了一小时模特儿,画家给了杏儿一百元钱,还把自己城里的地址给了她,是用素描笔写在钱上的。

画家回城后,杏儿便终止了鸟语花香中的遐想,只剩了一个非常实际的想法,那就是到城里去,去过城里人的好日子。

那年冬天的雪好大。雪后的第二天,刚满十七岁的杏儿,揣着画家给的钱和地址,告别了爹娘和小山村,一步一滑地走了二十几里山路,搭上了去县城的长途车。在县城倒车,到达省城时已是华灯满城。杏儿跟着来接她的画家,打车去了一家小旅店。

在小旅馆里,画家第一次亲了杏儿。画杏儿速写时,他被杏儿的纯真震慑,心里的邪念只能蔫蔫地冒烟。回城后,他背着老婆,翻看着杏儿的素描,懊丧地一次次释放着压抑。眼下,活生生的杏儿就在眼前,就像只肥美的羔羊送上饿狼餐桌,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杏儿被画家紧紧抱住,闭紧了眼睛,浑身颤抖地缩成团。她羞怯地任画家脱去了棉袄,扯下了棉裤,竟然一点儿没觉着冷。但画家在紧要关头退缩了,他嗅到了纯净古朴的乡土气息,一腔热血慢慢变凉,虚汗流得一塌糊涂。还是老婆打来的电话,把画家唤出了尴尬,推开房门落荒而逃。

画家通过关系,把杏儿安排到艺术学校做人体模特儿。可杏儿坐在台上,面对那些毛头学生,无论如何也脱不下那件裸穿的大衣,就好像那是张连着血肉筋脉的皮。这样一来,画家便觉得有责任帮助杏儿克服羞怯,当他再次在小旅馆里脱去杏儿衣裤时,已不再心虚气短,而变得勇往直前。感觉到疼痛的杏儿,被陌生的坚硬充实起来,驱走了举目无亲的虚空,平添了漂浮在城市里的勇气。

杏儿顽强地在喧嚣嘈杂的城市扎下根来,她在城郊租了房子,在艺专和高校做人体模特儿,还参加了成人自学考试,梦想着与画家缩小距离,但却从未想过要与画家有个结果。随着对城市的熟悉,杏儿渐渐淡去了对画家的依赖。她手里有了钱,不但往家里寄,还有了积蓄。她一个人时,不像先前那样竖起耳朵,捕捉熟悉的脚步声,盼着画家来给她慰藉;她的感官不再麻木,变得开放灵敏,察觉到了身边一束束异样的目光。杏儿开心快活起来,跟圈内小姐妹到美容院美发,到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开心。开了眼界的杏儿,心眼儿活泛起来,原先纯净的内心生出了花花绿绿的枝芽,渴望变成一只城市森林上空自由飞翔的鸟儿。

这天,骗过老婆的画家又来找杏儿,看到的依旧是那把令人绝望的铁锁,他心有不甘地在门口来回踱步,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闷烟,直到深夜也没见到杏儿身影。还有一回,满心焦灼地等待杏儿的画家,竟看到杏儿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一同下来的还有个西装革履的家伙。画家的邪火“腾”地一下蹿上了脑门,他把杏儿拉进出租屋,边问那人是谁,边把她压到了床上。杏儿任由摆布,一声不吭,像根冰冷的木头。临了儿,杏儿对提着裤子的画家说:“你有老婆孩子,以后别再这样了。”画家看着神情木然的杏儿,愤愤地说:“翅膀硬了,想过河拆桥?告诉你,我可不吃这一套,咱们走着瞧。”

“砰”地一声,画家摔门而去,震得房顶唰唰地落土。杏儿淡淡一笑,扯过被子蒙住头沉沉睡去。有好多事她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不久,杏儿便离开了画室,离开了那群目光灼热的学生,城里的艺专和高校都不愿意再用她。杏儿明白了画家那番话的分量,知道了画家是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又过了些日子,她终于把画家看透,弄清了这其实是个非常坏的卑鄙小人。

这天,爹娘风尘仆仆来找杏儿,二话没说拉起她就走,说什么也要带她回家。后来杏儿才得知,是有人给她家写了信,说她在城里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杏儿想,这个写信的人,一准是那个画家。杏儿跟着爹娘回家住了几天,便流着泪要再回城里去。爹娘不答应,杏儿便偷着跑了。回到城里,杏儿换了住处,在这座让人眼花缭乱的都市把自己藏匿起来。找不到女儿,杏儿爹回家病倒了,住进了县城医院。

杏儿为在城市生存,为给家里寄钱,为给爹治病,仍做着人体模特儿。不过不是在学校里,有画家或学生需要,打个电话她就到指定的地点去。这中间,杏儿被一名帅气的高校男生追到,岂料看着纯情的男生却是个情场老手,很快又另寻新欢。伤心的杏儿,仿佛一下子把尘世看透,那些看她时目光异样的家伙,只是想把她当块抹布,而且是擦完就扔的抹布。杏儿不想让人白擦,她要和他们交换。一来二去,狠下心来的杏儿步入了红尘。这条路让她走得身心交瘁、万念俱灰。家里不再管她,她寄回家的钱却如石沉大海。刚开始的日子,难以忍受的杏儿想到了死,可她死了爹娘咋办,尽管他们已不再认她这个女儿,可她知道他们病了没钱医、老了无人养,知道他们劳累一生没过一天好日子。

杏儿为了父母,忍辱负重地熬了过来,她改名叫茹春,直到遇上老蔡这个和她爹差不大的半大老头。

茹春对老蔡敞开心扉,这让老蔡很感意外,甚至陪着掉了几滴眼泪。茹春看到老蔡流泪更像遇到知己,使劲把头埋在老蔡胸口啜泣着,把肚里的委屈一股脑地往外倒。

茹春平时接触的那些人像是来旅游,而且是些很不文明的游客,有的还很变态。他们买了“门票”进来,不是把污物垃圾弄得到处都是,就是冒出古怪想法折腾她。茹春要下很大的力气运用各种技巧保护、清理自己,留住光鲜亮丽,吸引住那些色眯眯的眼球。然而再美妙的景点,来一次两次还行,多了就会厌倦,老蔡是个例外,赶巧茹春不在扭头便走。茹春对老蔡从不设防,不但满足他各种要求,还运用积累经验加以引导。茹春柔情似水,老蔡快乐如鱼,正是这鱼水的亲密无间植下了一颗灾祸的种子。

茹春发觉自己怀孕,是在她的小腹微微隆起之后。她打电话叫来老蔡,让他陪着去医院检查。看到化验单和B超报告,老蔡整个人傻掉一半。呆立半天,老蔡心里的小算盘才拨动起来,意识到发生了意外变故,他要为这变故负起责任。思前想后,老蔡决定花钱让茹春打胎,快刀斩乱麻以免节外生枝。

茹春却怀着惊喜打算为老蔡生下宝宝,对老蔡说:“我不坐台了,你给我买套房子,我要让咱孩子干干净净来到世上。”老蔡躲避着茹春炙热目光,像只嗅到捕鼠板的老鼠嗫嚅道:“这,这怎么行?”“怎么不行,我就是要给你生下来。”老蔡半天没吭声,许久才横下心忍痛割肉道:“还是免了吧,俺二十年前就有了。”茹春被噎得说不出话,眼里闪出泪光。老蔡一时心软,抱住茹春说:“两个人多好,干吗无事生非,添丁加口的不是自寻烦恼吗?”茹春偎到老蔡怀里说:“我就是想生下来,留个纪念也好啊。”老蔡心烦起来,用力推开茹春道:“不行,人来人往的留啥纪念?”

茹春被老蔡猛地一推,头皮一阵发麻,这个老男人可从来不动粗呀;再听老蔡说出难听狠话,蓦地清醒过来,这个掏心掏肺想要依靠的男人,不过和其他男人一样,不过是给的钱多些,迷恋的程度深些罢了。然而,杏儿可不想再让老蔡轻易脱钩,她不想要什么名分,但却要在城里扎根,把受了一辈子苦的父母接来,让他们有生之年过几天好日子。茹春冷下脸一字一顿地问道:“反正孩子是你的,你说咋办吧?”老蔡僵住,想割肉竟被活活套死,这令他心惊胆战。不过,老蔡毕竟是多吃了几年盐,看到解套比登天还难,便想了个缓兵之计,擦一把虚汗对茹春说:“买房是件大事,不可能说买就买。你肚里的孩子可要趁早打,月份越大越遭罪。”老蔡正为所施小计得意,猛听茹春斩钉截铁道:“孩子我生,房子你买,不然就去找大嫂,让她给你的孩子买房子。”老蔡彻底傻了眼,他清楚老婆是个烈性子,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知道。

蔡大嫂对老蔡起疑心,是因为一件小事。

几年前蔡大嫂便做起了专职太太,做完家务就去超市闲逛,或到茶社品茗。老蔡当初炒股,用得是蔡大嫂父母留给独生女的遗产,蔡大嫂享起清福来自然心安理得。这天,蔡大嫂从超市出来,意外地看到了老蔡的帕萨特,她心里纳闷儿,这会儿老蔡不在股市跑到超市来干吗?再细看,副驾座上好像坐着个长发女子。蔡大嫂气喘吁吁紧跑几步,车子却一溜烟儿跑远了,只看到尾灯一闪一闪像是故意气她。蔡大嫂赶忙拨打老蔡手机,好一会儿才通。“你在哪儿呢?”“在股市,哎,今天又跌了。”蔡大嫂听着手机里嘈杂的车声,心口一阵刺痛,她压住火气说:“跌了就回家吧,我买了俩腰子给你补补。”

发现了问题的蔡大嫂,不动声色地跟踪老蔡。老蔡前脚出门,蔡大嫂后脚坐上出租车随行,很快便掌握了老蔡行踪。老蔡除了去股市炒股,更多的时候是去市郊一处新建的住宅小区。老蔡在小区G座4单元13层1303室建了新巢,巢里住着他的新欢,一个腹部隆起的年轻女人。

蔡大嫂坐在摇起车窗的出租车上,看着那个穿金戴银的女人和一脸谄笑的老蔡一前一后地进出,就像只在枪口下不知死活地溜达的山鸡。跟踪了半个多月,急火攻心的蔡大嫂去超市挑了把剔骨刀,试刀时竟在手上划出个口子,营业员看着一手拿刀一手鲜血淋漓的蔡大嫂,没收刀钱还送她去医院做了包扎。

回到家,蔡大嫂把手上的绷带扯下,流着血用那把刚买的剔骨刀为老蔡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做完饭,蔡大嫂挑了套黑色晚装换上,把剔骨刀、尼龙绳、胶带塞到褥子下,回到桌旁静候老蔡回来。

一阵复杂的开门锁门声,老蔡换上拖鞋坐到蔡大嫂对面,看着满桌子佳肴不解地问:“不过年不过节,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呀?”蔡大嫂没接话茬,为老蔡和自己倒上干红,说碰个杯吧。

老蔡看着端到面前的高脚杯,看着杯里暗红液体,不由得阵阵心虚,他举杯和老婆碰一下说:“有啥事你说,老夫老妻的整这个干啥。”猛地看到老婆手伤,忙问是咋弄的,起身去找药水药棉。蔡大嫂拦住说不碍事,你坐着别动。老蔡便不敢再动,预感到情况不妙。

老蔡陪蔡大嫂闷头喝酒,桌上菜肴没怎么动,不一会儿就上了头。蔡大嫂又和他干一杯,问账户上还有多少钱?老蔡怯怯地如实禀报,怎么花的他没敢说。蔡大嫂盯着老蔡说,明天我把钱转到孩子名下,房子也过户给孩子,这些早晚都是孩子的,你我谁也带不走。“走,去哪儿呀?”老蔡已是醉眼惺忪。蔡大嫂又干一杯,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钱和房子过户的事你不用管,我有密码,户主也是我的名。

酒量一向强于老蔡的蔡大嫂,越喝越清醒,看到老蔡烂醉如泥趴到桌上,也不知哪来的邪劲,跨过去把他抱起来,半抱半拖地进了卧室。蔡大嫂把昏睡的老蔡扔到床上,摸出尼龙绳将其手脚绑了,咬牙切齿地打上死结,回手抓起了寒光闪闪的剔骨刀。蔡大嫂手握剔骨刀,定定地看着老蔡,眼神却出奇地平静。

早晨,老蔡醒来还没睁眼,就感到有道寒光直逼过来。本能的反应,是防盗门没关好,屋里进来了歹徒。等睁开眼,看到老婆手拿剔骨刀正盯着自己,便把提到喉咙口的心放了放,强笑着说身上没多少肉,还不够你塞牙缝的。蔡大嫂不理他,只是瞪眼盯住他看。老蔡起身要抓老婆拿刀的手,才知道已被牢牢地捆住,猛地想起昨晚喝醉的一幕,身上“唰”地渗出冷汗。

蔡大嫂仍不说话,用剔骨刀去挑老蔡裆部,老蔡吓得尖叫起来,老婆你疯了,你疯了吗?蔡大嫂撕开胶带,封住了老蔡的嘴。老蔡挣扎着,裤子还是被挑开,蔡大嫂看着,不由得一阵恶心。她用床单垫着揪出来,边说脏了,不能用了,边将剔骨刀剜了下去。老蔡看着涌出来的鲜血,还没来得及疼一下便昏死过去。蔡大嫂仔细洗了手,换身衣服,带上银行卡、交易卡、房产证、身份证、户口本出了门。

早晨刚上班,蔡大嫂先到公证处办了公证,又到房产管理局办了房产所有人变更手续,再到银行办了银行卡和交易卡的更改,然后给儿子打电话说家里的钱和房子都转到你名下了。儿子问你和我爸是不是吵架了?蔡大嫂说大人的事你别管,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好好过日子。挂电话的瞬间,蔡大嫂眼里涌出泪水,这是她得知老蔡有外遇后第一次落泪。

老蔡是在疼痛中苏醒过来的,手脚却怎么也动不了,想了半天才记起是被老婆绑了。他吃力地抬起头,看到下身的血还在流,床单上染着血,床前汪着血,就像在看大盘普涨的牛市。老蔡想喊救命,发觉嘴仍被封着,而且有一个鼻孔也被封住,这令他呼吸困难,渐渐地又陷入了昏迷。

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再次醒来的老蔡听到了开门声,恍惚中他看到蔡大嫂幽灵般飘了进来。老蔡拼命蠕动,想引起蔡大嫂注意,念在多年夫妻分上放他一马。可是蔡大嫂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来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放好银行卡、交易卡和房产证过户手续,而后开始精心打扮自己。涂粉、描眉、擦口红、夹睫毛、整发型,末了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蔡大嫂又换了身衣服,拿起老蔡平日出门常带的公文包,把帕萨特钥匙和剔骨刀放到包里出了门。

老蔡彻底绝望了,他看着蔡大嫂身后关起的那扇铜墙铁壁般的房门,在昏死前暗忖,门看得再紧鬼也进得来,恶鬼早就藏在了心里,早晚会露出要命的犄角……

蔡大嫂虽有驾证,但长年不开车的她有些生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车库里开出了帕萨特。她在华灯初放的大街上跟着车流缓行,眼里的泪水不知不觉又流了下来,还伴着莫名其妙的干呕。她把帕萨特开进市郊那处新建的住宅小区,停在小区G座4单元前,提着装有剔骨刀的公文包乘上了电梯。

后来警方破案时,调出了小区监控录像。当晚20时13分34秒,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女人提着个公文包,走进了G座4单元的电梯门。上到13层,她来到1303室门前按响了门铃,把公文包在猫眼上晃了晃,门一开便闪身进去。20时27分15秒,中年女人扶着个腹部隆起的年轻女子乘电梯下楼,而后坐上了停在单元前的一辆黑色帕萨特。20时31分14秒,帕萨特驶出小区朝着城外开去。

坐在帕萨特后座上的茹春已痛得直不起腰来,开门时她明明看到了老蔡的公文包,还以为老蔡有事找她,等怀孕七个多月的肚子被重重踹了一脚,才看清站在面前的是个一脸怒容的中年女人。懵懂中的她肚子又被狂踹几脚,耳朵里随即灌进了粗鲁的叫骂,她蓦然悟到来人是谁忙求饶道:“大嫂,对不起你!我不懂事,你饶了我吧!”蔡大嫂也许踢累了,停下来喘着粗气问:“房子是老蔡给你买的?”茹春无奈地点头,蔡大嫂从公文包里拿出纸笔,说你写个证明,证明这房子是谁出钱买的,应该归谁所有。茹春照着做了,签上名按上手印。蔡大嫂像是动了恻隐之心,扶起茹春说:“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茹春疼得直不起腰,被蔡大嫂扶出房门,上了那辆她熟悉的帕萨特。

蔡大嫂拉着茹春朝市区相反的方向开去,大约开了十几分钟,选一僻静处停在路边,拉开门把缩成一团的茹春拖下车。蔡大嫂朝茹春啐着唾沫,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剔骨刀,照着茹春腹部连刺数刀。看到茹春不再动弹,蔡大嫂扔掉血淋淋的刀子,从茹春身上翻出房门钥匙,开车返回了那座新建小区。

监控显示,21点10分5秒,帕萨特开回小区重新停到G座4单元,下来的只有那名中年女人,两分钟后她用钥匙打开房门回到了1303室。23时31分03秒,蔡大嫂从G座4单元13层1303室的后窗跳了下去。跳楼前,她写了封遗书,给儿子发了短信,短信里有小区的地址,末了是这样一句话:“儿子,快来找妈妈吧,妈妈想你!”

茹春躺在城乡结合部的公路边上,嗅到了不远处泥土的芬芳,流着血爬到了她熟悉的土地上。茹春肚子里怀着颗即将死去的城里人的种子,流出的血渗进身下的泥土,而这块土地已被开发商买下,不久便会成为城市的扩张和延伸……

责任编辑 王志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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