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石榴树(十一首)

2014-07-02 09:59柏桦
山花 2014年9期
关键词:网师园宣城石榴树

柏桦

是什么造成了“人体不同部位温度的

可爱差异……”(维特根斯坦)

愉悦之危险。谁知道?

她天生就不是一个安宁的人。

紧张?不。乌力波(Oulipo)?不。

天井里,青苔

欲上人衣来。一种回忆录,中唐的

Bunin?不。但死有一个好处,躺着。

白色消失。纸已烧黑……靠这个单词

“我过了一生,像神。”(德拉戈莫申科)

在网师园

不知为什么,在网师园,我会想到煤山

……

楼上的语文课已结束,临窗望:

糕点属于建筑艺术

美属于轻的枕头

意志倒很虚无,那沙沙声……

总不会是京城矗立的白杨吧。

夏日青春里只有一点精确:

在竹林中(没有二个梦)

那不停弯腰的日本游客

——右臂上的鲤鱼文身在流汗

当胸的菩萨也在流汗

某人在下楼,正说起

他腰间挂了一篇诗

以及毛巾,但忘了握粉笔

去,回家努力加餐饭

……

任那冒险史就是那勃起史

任那回忆无私,在网师园。

宣城,1975

中间小谢又清发。

——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贞元年中,宣州忽大雷雨,一物坠地,猪首……

——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之八》

是在宣城吗?小谢的宣城——

“结构何迢递,旷望极高深”

的宣城,他的初恋

并非严肃紧张。

(活泼呢,团结呢)

1975年夏天,8月15日暴雨后,

在宣城(紧靠备战米栈)

在一所猪栏的平台

在壮丽的日落面前

他脱下了她的裤子。

骨灰在哪里

我看到的是骨头片、骨头茬、骨头渣

并无看到骨头灰

“恶之花”中的拾骨灰者呀

你将从哪里拾得?

原来,Gary Snyder所说的骨头

无处不在:

房间、林中、溪边……

甚至“月亮上”

“那甜甜的老妪安静地收着

柴火……

别吓着,

她在为你炖锅汤”

(末节为西川译自施耐德

Old Woman Nature)

梨树下的Virginia

Virginia Woolf的梨树结着白银的节疤

她精细的多思漫游在鱼形的梨叶间

当然,偶尔也会小憩在枝桠上。

“八个孩子!靠研究哲学喂养八个孩子!”

她已集中精力注意到了那张幽灵厨桌。

而科学的马铃薯呢?

那么,到底该恐惧什么?

“现在她站在梨树旁,似乎被定住了。”

很多年前,我读过一篇文章

《谁害怕维吉尼亚·伍尔夫?》(陆忆敏)

我认识一位严肃作家

我认识一位严肃作家,一年仅写28个字;然后,

就在一株1975年的李子树下喝酒、冥思……

想什么呢?不死的人,哦,作家。你说:

难道只有拉普人(Lapps)才生活在精神世界里?

难道死亡这道数学题,非得留给母亲们去解答?

1968年,一个夏日,晚餐前

幼时,光阴无用,我12岁,常想到袜子、衬衫、表呢;

一封信,不停地抄写,“悲哀是懒惰的一种”。

夏日,他不注意错觉,他在虚度……

无量石、无量匙、无量柿……

我该选择哪一个呢?

你,早已昙花一现,在上清寺。

对照记

她说,“丈夫是房中一件便利的家具。”

你说,危险。切莫走进别人的房间。

“西班牙语是一种凶猛渴血的语言。”

那插了花儿的中国马静立于雕窗畔。

年轻幻觉里,所有的鼻子朝向西方?

正午,那鱼在觅食,你用蛆去钓它。

大他者(the big other)

当心,向乐山佛求拜时,千万要温和

切莫当面提着个敲敲打打的锤子

切莫跳可怕的土人的疯舞

即便那暴躁的父亲不易相处

即便牛不在休耕地上漫步

高大的树下,风吹黄昏、葡萄流泪

(一顿饭,有辣椒和米,足够了)

但天还不黑,怎么办?遥望群山?

不。“我想我的猪对我最好,

所以我朝猪圈走去。”

但,忽有罗马灭亡星出现在报上。(卞之琳)

但,忽有死神欲抓住那大他者。

怒风下

是紫风吗?想得美。是怒风

狗胖起叫,双耳遭风割,

它想吃你肚子里那个橱柜。

正好我就吐了那体内的集体

右边厚嘴上夹紧二寸热烟

靠着妻背阅读,舒舒服服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呗……

谁说的?(童话)安徒生?

偏偏那手风琴又怪喝了起来。

疯狂的石榴树

30年前,我们那一代诗人倾心于《疯狂的石榴树》

“疯狂的石榴树”引我们接头。暗号:喂,

“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老远地欢迎我们,

抛掷着煤火一样多叶的手帕,”……

如今,我真看到了一棵石榴树,每天!它生长在

成都市九里堤,西南交通大学水电中心院内。

那石榴树美极了。它没有疯,安静而茂盛,

像一个高大风雅身披绿氅的古蜀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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