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是种传染病

紫轩

十个男人九个花？

发小李静燕离婚了。速度很快。前一周洪颖还看见她和她老公肖剑天天一起出门，第二个周末就收到她的“报喜”电话：恭喜我恢复单身吧。 那是2011年底的小寒时节。肖剑跟公司前台出轨的消息跟小寒节气的冷风一样无孔不入、无所遁形。

洪颖和老公方同祥第一时间达成一致意见：要常请李静燕来家里吃饭，哪怕只是坐坐也好。事关婚姻，父母亲人再心疼也难免有恨铁不成钢的苛责，唯有知己好友才能完全站在她的立场理解她的感受。

洪颖跟李静燕不是一般的知己好友。她们三岁上同一个幼儿园，七岁进同一家小学……婚后还很有缘地在同一个小区买了婚房，平日关系亲密得曾让两位老公吃醋：“你俩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们在一起还长！”

现下，洪颖和李静燕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了。下班后，方同祥操办晚饭，洪颖和李静燕两个人窝在沙发里聊天，有时笑闹，有时发呆。李静燕说得最多的，是对男人的失望：“男人真靠不住。不管追你的时候多殷勤多诚心、婚后有多听话，总是抗不住外界的诱惑。”洪颖变着法安慰李静燕，虽然经常被李静燕反呛：“十个男人九个花，剩下那个不花的只是时机未到。你要小心，方同祥也一样。”对此，洪颖总是宽容又自信地说：“不要对人性这么失望。再说，就算十个男人九个花，我们家方同祥也是剩下的那一个。”

谈话往往以两个人出去逛街做美容或者看电影结束。这种时候，她们仿佛又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什么都可以异想天开，什么都可以口无遮拦。

洪颖继续励志：“燕燕，只要相信、付出，一定会遇到适合你的人！不能因为一个肖剑就把天下的男人一竿子全打死。就拿我们家方同祥来说，对我爸妈很孝顺，比儿子还要亲，对我你也看得见，只要不出差，一定天天来接我下班，晚上有应酬也先把我送回家再出去。”

李静燕捏着洪颖的鼻子说：“你就天真吧。路长着呢，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只是早埋和晚埋的问题。”

两个人哈哈大笑，再难熬的时光也在好友的互损里随风而逝。

李静燕和洪颖感情越来越好，跟洪颖老公的摩擦却越来越多。两人出去玩晚了，方同祥会打电话问她们在哪儿。一旦电话超过三个，李静燕便会替洪颖接电话，呛他：“你是不信任洪颖吗？”洪颖的生日或结婚纪念日过后，李静燕总能挑出一堆毛病，对洪颖说：“你要把自己当回事儿，男人才能把你当回事。一顿西餐才几百块钱啊，去，让他补给你一个钻戒。女人的心气与男人的成功成正比，明白吗？”方同祥偶尔有应酬晚归，李静燕便不停地提醒洪颖：“他说应酬就应酬啊，多少出轨都是发生在应酬上的。肖剑就是前车之鉴。”还逼着洪颖给方同祥打电话让他回家。有时方同祥跟领导在一起不方便先走，李静燕便直接拿洪颖的电话打给方同祥的领导，对其撒谎，让方同祥回家。

几次三番，好脾气的方同祥爆发了。他不方便责备李静燕，只好对洪颖说重话：“下次不要再把电话打到我领导或同事手机上，不然我在公司很难混，咱们这日子也没法过！”

本来，洪颖并不赞同李静燕对男人的种种苛求。但方同祥的火气让她想起了李静燕的抱怨：难道这就是你深爱的老公，那个说要爱你一辈子的老公，就这么点小事他都放不下，怎么陪你一生？

洪颖心头阴云笼罩，一整天没跟方同祥说话。方同祥也不像过去那样先来逗她。洪颖忍不住向李静燕哭诉，李静燕马上把她拉到自己家住下：“不能惯着男人，得让他先低头。”几天后方同祥果然先低头，来李静燕家请求接回洪颖。

看到老公低声下气的样子，洪颖恨不能马上扑进他怀里，李静燕却挡在门口，拿出一张保证书。保证书上一共有十条婚规，都是定给方同祥的不平等条约。方同祥一条条往下看，看到最后一条，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这保证书，是谁写的？”洪颖一看，第十条赫然是：每个星期必须过一次夫妻生活。

她没来得及开口，李静燕抢先回答：“不管是谁写的，答应这些条件，洪颖才能跟你回家，否则门都没有。”

方同祥摔门而去。洪颖想追出去，却被李静燕生生拉住：“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看到了吧，就这么点小事他都做不到，怎么陪你一生？”

虽然这话一下子戳进了洪颖的心窝最深处，但她最终还是自己打包行李回家了。她实在离不开方同祥。

她走前，李静燕唉声叹气：“你这样自动认输，以后只能任人鱼肉。”

一切的从一而终只因为考验还不够？

方同祥倒没有因为洪颖认输而欺负她，反而很感动。他恳求洪颖：“以后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不要让外人介入了。别人是好心，可是夫妻间的事别人越掺和越乱。”

洪颖答应了。再和李静燕相聚，洪颖很少再提她和方同祥之间的事。李静燕偶尔问起，洪颖就说：“我们很好，正打算要孩子。”

为了要孩子，方同祥去给洪颖买了防辐射服，自己也开始戒烟戒酒。洪颖觉得很幸福，脸上总是挂着笑的涟漪，可李静燕像湖边玩耍的小孩一样，看似无意地往湖心投下了一块小石头：“难怪呢！前天我逛沃尔玛，看到方同祥拎着两大包东西坐在停车场边的台阶上，抽烟抽得那叫一个销魂，我都没敢上前打扰他。原来是戒烟啊。”

洪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难怪两天前的晚饭后，方同祥积极地要去沃尔玛补充油盐酱醋，还特温柔地劝她别去：“外边太冷了。你可是我将来的孩子他妈，首要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其他的小事，交给我。”

真相存在的意义，就是把感动变成响亮的耳光。李静燕说：“这样言而无信的男人怎么当爸爸，我建议你还是暂时不要考虑要孩子，否则，将来孩子一旦出生，你就连退路都没有了，那多被动啊。”

放在过去，对这种话洪颖只会一笑置之。可是这几个月来，不论是李静燕的经历还是她和方同祥间的矛盾，都悄然改变了她的心态。当晚方同祥应酬回来后，洪颖闻到他身上隐隐的酒味和烟味，明知道他已经在努力少喝酒少抽烟，还是忍不住生气。这就是我深爱的老公，那个说要爱我一辈子的老公，就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怎么陪我一生？endprint

于是，已经“开闸放水”一个多月的洪颖，悄悄重新开吃避孕药。

2012年4月份，一个晴天霹雳传来：洪颖的婆婆在体检中查出已是淋巴癌晚期。老人家看得很开，反过来劝儿子和儿媳不要太伤心，她只有一个愿望：有生之年能看到孙辈的出生。

那段时间方同祥心力交瘁，骤然瘦了十多斤。他异常抑郁地对洪颖说，不明白上天为何对他这么残忍，他们已经“开闸放水”三个多月，也去医院做过体检，身体都没问题，为何迟迟不能怀上孩子？难道真的要让母亲抱憾离去？

心疼的洪颖没忍住，把自己前阵子吃避孕药的事说了出来。她挽救似的保证：“自从婆婆生病后我就没再吃了。只要我们努力，孩子很快就会有的。”

她没想到，方同祥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她，不发一语地出门去了。而后，他发来一条短信：“我们已经没有一起走下去的必要了，离婚吧！”

洪颖六神无主，大哭了一场。冷静下来后，她决定还是先拖一拖。她对方同祥说：“一切等婆婆去世后再说吧，不要让老人家最后的日子不安生。”她日日下班后去婆婆床前照料，绝不让婆婆看出她和方同祥间的矛盾。这令方同祥感动，两人的关系在患难之中开始缓和。可就在这时，李静燕带来了一个重磅炸弹。她从手机里调出几张照片给洪颖看，全是方同祥与公司一个女同事的照片，有一起吃饭的、喝茶的，还有晚上方同祥送其回家的。李静燕又给了洪颖一个QQ号：“这些照片都是从她QQ空间里找到的。她喜欢方同祥他们公司尽人皆知，而方同祥在你们冷战的这段日子里与她走得很近。事实证明，这个男人不仅心胸狭窄，而且连忠诚这最起码的道德都没有。”

这些照片强烈地刺激了洪颖。她暗中查阅方同祥的手机，痛心地发现，他和那个女同事的微信往来也很频繁。尽管都是生活上的嘘寒问暖，可是她再幼稚也知道，所有的出轨都是从这样的暧昧开始的。

洪颖决定，婆婆去世后，立刻与方同祥离婚。洪颖搬了出去，借住到李静燕家。

看到她整理行李，方同祥表情很难过却没有开口挽留。洪颖心酸地明白，他已经从女同事那里找到了慰藉，离开她只是早晚的事。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好端端的生活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考验究竟是为了什么？

虽跟最要好的发小住一起，洪颖却再也找不回过去的无忧无虑。而李静燕显然很忙碌，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不知道做什么，极少再约洪颖出去逛街看电影。

有一天晚上，洪颖照顾完婆婆回到李静燕家，李静燕兴奋地拿出一叠打印出来的QQ聊天记录给洪颖看。上面是她跟一个男人的对话。

“他约我今天晚上去香格里拉1014号房。”洪颖很吃惊。李静燕得意地说：“我还不至于这么随便。这人是我同事的老公。我最看不上那个同事，天天秀恩爱晾幸福。我从她的电脑里偷来了她老公的QQ号。你看，不出一个星期我就将他拿下了。我就说嘛，天下没有忠诚的男人，一切从的一而终只因为考验还不够。”看着打印纸上那些肉麻的聊天记录，洪颖的心一阵阵发冷。之前方同祥跟女同事的那些照片李静燕是怎么找到的？她不畏艰难地去打听方同祥公司的八卦，并找到那个女同事的QQ，是真的出于对发小的关心，还是同样怀着对看不上眼的同事的这种恶意？

李静燕洋洋得意地继续说：“你信不信，你家的方同祥比这个男人好不到哪里去？”

洪颖过了很久才说：“燕燕，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李静燕说：“我不希望天真一辈子，你也是，不然有一天连哭都找不着调。”

看着李静燕继续与陌生男子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洪颖第一次觉得李静燕好陌生。

两天后，李静燕告诉洪颖，她的那个同事开始闹离婚了。李静燕不说洪颖也知道，一定是李静燕把那些聊天记录发给了她同事。

自从李静燕离婚后，洪颖再也没有搭理过背叛发小的肖剑。那天晚上，她看见肖剑的QQ在线，终于忍不住跟他打了个招呼。

肖剑对洪颖的招呼有点受宠若惊。两个人寒暄了一阵子后，洪颖吃惊地得知肖剑并没有跟之前疯传的前台小三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离婚？只是为了寻找更广阔的森林吗？”

肖剑说：“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有些话你可以当成我放屁，但这就是事实。我离婚并不是外面有多大的诱惑，实在是李静燕太过分。”

李静燕不仅要求肖剑在感情上随传随到，死心塌地还设置很多考验：肖剑在外地出差，她冒充小姐给他房间打电话，肖剑但凡语气不那么苦大仇深，她便认为肖剑有意召妓；走在路上肖剑多看其他女孩两眼她便不高兴；用陌生QQ来勾搭肖剑检验忠诚度……类似例子举不胜举。

最离谱的那次，肖剑跟公司新来的前台在酒店房间接待公司客户，不知怎么被她看到了，她竟然怀揣一把小刀杀进房间。那次客户飞机晚点两个小时，李静燕的突袭没有影响到业务，但忍无可忍的肖剑索性真的去追求了被李静燕吓到的公司前台。

“我承认这事做得不地道。可是你说跟这种人怎么过得下去？我只是想好好过个日子，这种充满考验的日子真的不适合我。”

这句话让洪颖的心透亮起来。没错，任何东西都有最适合它的去处。钻石适合在手指上熠熠生辉，如果非要拿它来垫桌底，那它只是一块严重不合格的垫脚石；花瓶适合用来盛水养花，如果非要用它来检验锤子的硬度，那它只能代表一种严重没节操的水准；幸福同样如此，适合它的方式是尽情享受它，而不是拿着刀剑去考验它。

想明白这些后，洪颖将李静燕传给她的那些照片拿给方同祥看，她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方同祥很坦然地表示：“我这段时间的确跟她一起吃过几次饭。因为心里实在太闷了，我也需要倾诉，也需要有人理解。但我能保证一件事，只要我们的婚姻关系还在，我就不会做出任何背叛你的事情。”

对一段婚姻来说，有彼此的宽容和能够坚守的底线，就值得去享受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