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的魅力——蘩漪和爱碧的形象比较分析

2014-08-15 00:45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4年13期
关键词:伊本母性奥尼尔

陈 璟

陈璟/郑州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河南郑州450001)。

曹禺是我国著名的现代戏剧家,他的成名作《雷雨》发表于1936年,在当时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雷雨”;奥尼尔是现代美国戏剧的奠基者和缔造者,被誉为“美国的戏剧之父”“美国的莎士比亚”,他的《榆树下的欲望》创作于1924年。蘩漪和爱碧分别是《雷雨》和《榆树下的欲望》中塑造的具有独特魅力的女性形象,在剧作中彰显出强烈的反叛意识。

一、传统母性形象的解构

从古至今,在传统观念中,母性温柔、顺从、宽厚、仁慈,有奉献精神和牺牲精神,表现出内在的美和母性的光辉。母亲的爱是最无私、最伟大、最受人崇敬的爱。而曹禺和奥尼尔笔下的女主人公违背了传统母性规范,传统母亲形象被她们颠覆和解构。

爱碧为了摆脱苦难的生活,嫁给了七十五岁的卡伯特。为了获得继承权,她引诱卡伯特的儿子伊本同她发生关系,并生下了儿子。在这一过程中,她对伊本产生了真正的爱情。为了证明对伊本的真心,爱碧亲手闷死了自己的孩子。她与伊本的隔阂消除了,但等待着他们的却是法律的制裁。蘩漪嫁给了比自己大二十岁的煤矿主周朴园,她渴望自由而平等的爱情,但在周朴园的专制下,蘩漪的生命渐渐枯萎。周朴园的长子周萍燃起了她的生命之火,使她得到了精神上的安慰和情感上的满足。当周萍移情四凤时,她既痛苦又绝望,继而不顾一切地去摧毁和破坏了一切。不可否认的是,蘩漪和爱碧都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情——抛弃了神圣的母亲的天职”[1]。

爱碧为了证明对伊本的爱情杀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杀子行为使她失去了母性的光环,招来人们的唾弃;蘩漪在失去情人周萍之际,身心崩溃,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周冲触电而死在一定程度上也归咎于蘩漪。她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高大全式的母亲,而是一个普通平凡、有感情、有血有肉的女人。她们的行为解构了传统母性的神圣光环。她们大逆不道的乱伦,她们炽热的爱情,她们大胆的行为被人们视为洪水猛兽,是无法被人们理解和接受的。她们丧失了传统母性的特质,被人斥责,被人唾骂。传统的母性形象是为了维护父权制文化而产生的,在父权制话语下,女性的自我意识,女性作为人的生命需求和女性作为人的主体性长久以来被忽略,被无视。蘩漪和爱碧的叛逆和超越,对个人爱与自由的追求和坚守,是对传统母性形象的颠覆和解构。

二、自我意识的彰显

爱碧,三十五岁,丰满,充满活力,“身上有一种骚动、野性和不顾一切的气质”[2],她有强烈的肉体上和心灵上的欲求,这些自然的本性吸引了伊本;蘩漪虽是一个中国旧式女人,“但是她也有更原始的野性:在她的心,她的胆量,她的狂热的思想,在她莫名其妙的决断时忽然来的力量”[3],“她有火炽的感情,一颗强悍的心,也敢冲破一切的桎梏,做一次困兽的斗”[4]。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和深爱着的伊本,爱碧毅然选择了后者,这是社会道德伦常所无法接受的。从另一层面看,爱碧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她对伊本大胆表白:“你对我的爱,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天堂——比天堂还要美。”蘩漪对爱情也十分执着,她把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交给了周萍。当听到蘩漪的呐喊:“我没有孩子,我没有丈夫,我没有家,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要你说——我是你的!”,飞蛾扑火般的爱情给人以极大的心灵震撼。

爱碧和蘩漪在很大程度上颠覆了传统的女性形象,她们在激情和欲望面前渐渐失控,不再忠于自己的丈夫,甚至放弃了作为母亲的职责,成为了人们眼中的“坏女人”。她们用这种令人不解的方式向社会虚伪的道德宣战,向社会的禁忌挑战。她们认为,作为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她们理应拥有爱的权利。

女性挣脱掉男权的束缚容易,走出自己的内心樊篱却很难。女性的自我解放并非是简单的男性让步、社会同情所能实现的。女性必须具有自我意识,要有自己在客观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价值的自觉意识,要认识到“我是主体”,才能“成为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自我而存在。从女性《圣经》的书写者西蒙·德·波伏娃,到女性身份的上下求索者贝蒂·弗里丹,到女权主义的守望者凯特·米里特,再到女性亚文化的建构者伊莱恩·肖瓦尔特,女权主义理论的经典不断嬗变。这种上下求索的精神,不断为女性的探索提供动力,也是衡量文明进步的一竿标尺。曹禺和奥尼尔对繁漪和爱碧这两个女性形象的塑造也是对女性自我意识彰显的一种探索和尝试。

三、社会意义的揭示

《榆树下的欲望》和《雷雨》各自上演的家庭悲剧,揭示了深刻的社会意义。奥尼尔通过戏剧创作向人们展示美国现代生活的广阔画面。《榆树下的欲望》以家庭成员的明争暗斗来影射美国社会物质至上、精神贫乏的现状,反映了美国社会中精神与物质的对抗以及由此而导致的种种扭曲的情感。《雷雨》以家庭悲剧的形式,展现出专制和现代文明的双重挤压下所导致的人性畸变,将戏剧的意义延伸到周公馆以外的广阔的社会,反映出彼时社会存在的种种问题。

蘩漪和爱碧在各自的家庭中都是最不幸者和最积极的反叛者。蘩漪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周朴园,周朴园想得到的只是对他惟命是从的花瓶和摆设;爱碧为了摆脱苦日子嫁给了老卡伯特,卡伯特娶她是为了排解自己的寂寞与孤独。蘩漪和爱碧作为玩物和工具的悲剧命运就这样被家庭和社会轻而易举地决定了。然而,她们并不甘于现状,性格中的反叛性使她们无法忍受家庭的沉闷压抑和丈夫的冷酷专制,她们需要将感情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而家庭环境能提供给她们的只有继子,于是她们用乱伦的方式来反抗家庭和社会。她们悲剧的命运根源于腐朽的社会制度、封建道德和传统婚姻观的压迫,她们所处的变态的社会致使她们成为令人同情的不幸者,也成为最悲壮的反叛者。两部作品通过对两人悲剧命运的描写,显示出两个时代、两个社会、两个家庭所共有的悲剧性,揭示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意义,体现出两位剧作家对社会现实的强烈批判。女性的地位、价值和命运与其生存的社会环境、文化价值观念息息相关,二者若不改变,女性的命运则很难有根本上的改变。

四、悲剧诗性的建构

《榆树下的欲望》和《雷雨》除了进行伦理批判和社会批判外,二者对于悲剧的审美建构也是不容忽视的,奥尼尔和曹禺通过爱碧和蘩漪的女性形象塑造完成了悲剧诗性的建构。

奥尼尔认为:“悲剧对于我们的生活方式是移植而来的吗?不,我们本身就是悲剧,是一切已经写出来的和没有写出来的当中最令人震惊的悲剧。”[5]生活中往往隐藏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在《榆树下的欲望》中,这种力量表现为人们对物质的盲目性和对欲望的冲动性,奥尼尔试图通过爱情来解决内心的对立和冲突,但无论主人公如何挣扎、奋斗和反抗,似乎都无济于事。曹禺的《雷雨》表现了作者对宇宙间压抑着人的性情,人又无法掌握的某种不可言喻的神秘力量的恐惧,“剧中人物的命运,他们怎样盲目地争执着,泥鳅似的在情感的火坑里打着昏迷的滚,用尽心力来拯救自己,而不知千万仞的深渊在眼前张着巨大的口。他们正如一匹跌在沼泽里的羸马,愈挣扎,愈深沉地隐落在死亡的沼泽里。在《雷雨》里,宇宙正像一口残酷的井,落在里面,怎样呼号也难逃脱这黑暗的坑。”[6]

爱碧和蘩漪不甘接受命运的摆布,她们身上有着相似的反抗精神。爱碧对伊本深爱至极,亲手闷死儿子后,她竟然说:“我不忏悔这个罪恶!我不要上帝饶恕我这个!”蘩漪对周萍倾注了全部的爱,在得知周萍爱上四凤时,她表示:“我不后悔,我向来做事没有后悔过。”她怒斥周朴园的虚伪,对周朴园的专制进行反抗。她们蔑视缺乏人性的社会习俗,力求掌握自己的命运,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她们炽热的情感,她们的爱与恨,她们对命运的抗争和反叛,都借助富有诗意的形式予以呈现,表现出一种悲壮的诗意美。作品塑造的两位女主人公的形象表现出一种令人震撼的悲剧情调,充满着对人性的诗意歌颂和对人性本身的强烈追求,这就是悲剧所体现出的审美特性和诗意建构。戏剧中的诗意因为社会问题和人生问题而触发灵感,戏剧中的社会问题又因诗意的升华而显得深刻,这些都使戏剧获得更为持久的生命力。

在高度现代化的今天,尽管女性已经争取到了许多权力,但女性在社会生活中仍然不能与男性平等对话,女性的反叛与解放仍未完成。蘩漪与和爱碧为现代女性打破思想禁锢、把握人生命运提供了精神支柱和动力支持,激励现代女性不断地寻找自我、发现自我和认识自我,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1] 曹禺.雷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

[2] 尤金·奥尼尔.漫长的旅程·榆树下的欲望[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

[3][4] 田本相.曹禺文集[M].北京:人民戏剧出版社,1986.

[5] 尤金·奥尼尔等著,刘保端等译。美国作家论文学[M].北京:三联书店,1984.

[6] 曹禺.雷雨·序[A].花山文艺出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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