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年买户口

2014-08-26 11:02解永敏
齐鲁周刊 2014年31期
关键词:户口簿县里户口

解永敏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天,上头突然来了政策,农民只要有钱也可以买到城市户口。于是,一个县城沸腾了,农民们怀揣大把钞票,把县公安局挤了个水泄不通。

当时,一个户口五千五,有人说便宜,有人说太贵,但在那个年月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吃尽户口之苦的农民以为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来了,便倾其所有,拿出辛苦得来的血汗钱,甚至不惜借债,也得为孩子们买个城市户口,有的甚至排了几天队才把户口买到。

几年后,“政策”更松了,户口再也不值钱了,许多人看着花那么多钱买的户口,再想想命运没有任何改变,便直呼上当!

一纸户口沸腾一座县城

尽管如今依然有人说北京等一线城市“户口更加值钱”,户口背后所附加的诸多利益,即使付出高昂代价拿钱去买也划算。但想起上世纪九十年代帮人买户口的事情,心里还是犯堵。

1992年夏天,我所在县突然有了政策:农民只要有钱,可以到公安局买个城市户口指标,每个非农业户口指标五千五百元。

这一下不得了,县城突然沸腾了。尽管我们县的农民大多靠种棉花、种麦子和种玉米获得收入,但为了子女,许多人想尽办法弄钱给孩子买户口。一时间,全县沸腾,农民们怀揣大把钞票,把县公安局挤了个水泄不通。

也难怪,户口在中国承载了太多功能,越是大城市,户口背后捆绑的各种福利和特殊资源越多,开始它和工作挂钩,后来它又和住房公积金、医疗保障、养老保险等诸多社会保障制度挂钩。为一个非农业户口,许多人费尽心机,突然有了这样的机会,咋能随意失去?

当时,我在县里一个职能部门工作,人脉资源还算活络。亲戚们望着人满为患的公安局,纷纷找我帮忙。我也有些炫耀地说:“没问题,小事一桩。”

的确,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拿钱到公安局找熟人买户口真是小事一桩。于是,当着亲戚们的面给公安局分管户籍的副局长打电话,要求人家照顾。那副局长同样回答没问题,事后才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有任务,卖不出多少个户口要扣分。

我把亲戚们怀里揣着的钱敛起来,又找了张报纸包好,夹在胳肢窝里去了公安局。那位副局长见到我笑了笑说:“外面人山人海,你来了咱得开后门。”

于是,我从后门帮亲戚们买了五个非农业户口。亲戚们把怀里揣着的钱换成户口簿时,一个个脸上显出幸福的笑容。哪知道,幸福笑容没显几天,户口降价了,从五千五百元降到三千元,我帮买户口的亲戚们再一次找到我,说你路子广,熟人多,再去帮俺退回两千五吧?我一下子懵了。虽说在县城有些人脉,可让公安局把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还真没这本事,再说这卖户口的钱也不是进了公安局腰包,而是县财政吃紧领导们想出的增收办法。

听我说过,给外甥女买户口的二姐夫瞪了瞪眼说:“瞎在外面混了十几年,这点事都办不成。”另一个亲戚也来了劲,说:“两千五百块俺在农村要干一年,你就不能找县领导说说,给退回来?”

我当然没那本事退回钱,亲戚们当然生着气走了,可这事越想越窝囊。后来再去公安局,望着门口的牌子就想骂:“咋就不能说一不二?难不成把户口当成韭菜卖?”

政府为啥弄个当让咱上?

事实上,县里还真就是把户口当成了韭菜卖。

一个偶然机会,有县领导告诉我,县里财政吃紧的揭不开锅,机关人员工资都发不出了,突然听说有地方开始卖户口,便也把这办法移植过来。本来定的是一个户口五千五百元,县里想卖够六千万就截止。结果卖到五千多万就没人要了,领导便想着降价销售,最后总算完成了六千万的财政收入。

关键问题还不是钱能不能退的事,当时规定所买户口必须挂靠一个非农业户。这样,我家户口簿上忽拉拉多出五口人,而且姓氏各异,光从户口簿上看纯粹是个大杂户。后来,一看户口簿就后悔,当初为何要对亲戚们炫耀“没问题”?既然没问题,就只能挂靠在我家户上,而且一挂二十多年。不久前,有位亲戚找到我,说当初买这户口钱也花了,孩子到现在还在农村刨食吃,难不成公家把户口卖了,钱也收了,其他什么事也不管了?我说你还想让公家管什么?他说工作,还有医疗保险、养老保险,难道这非农业户口就是花五千五百块钱买了一张纸吗?我无言以对,当初帮忙买来的户口,如今咋会什么事也来找啊?而且这事还没完。又过了一阵子,另一个亲戚又找上了门,说:“当初咱花了那么多钱,刚刚买那户口就降了价,降价的钱没退给咱不说,后来什么好处也没有,可不是政府弄了个当让咱上啊?”

没办法,政府当初弄的这个“当”不仅亲戚们上了,我也跟着上了。

因为帮着买户口,后来缠手的事接连不断,今天这家亲戚的孩子结婚让帮着改年龄,说当初买的时候年龄登记小了,现在结不成婚。可他们哪里知道,这户口修改任何一项内容程序都很烦杂,费很大事也不一定能够办得成;明天那家亲戚的孩子又让帮着上重点中学,说既然户口挂靠你家,就和你的孩子差不多,上学的事再怎么也得想办法。可他们哪里知道,我既无三头六臂,也没通天的能力,孩子分数没考够,上重点中学谈何容易?

西方有俗语,说贵族一出生嘴里就含着银匙子。农民一出生通道嘴里就该含把土铲子,天生锄大地的料?我等肉身凡胎,本来生命的约束就多得头大,还要弄出些“小纸片”跟自己过不去,所以不得开口大骂:狗日的户口,咋就这么折磨人!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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