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级”对话的悲剧性

2014-09-03 08:09田玲
艺海 2014年1期
关键词:悲剧性对话建筑师

田玲

【摘要】在《建筑大师》中,借助希尔达和索尔内斯这两个灵魂展示了人类的生存与处境,它是对人内心魔兽的展示,意在探索人与人、欲望与欲望的斗争,责任与激情的冲突这种“二级”对话的悲剧性。透过现象看本质,其实,真正的“二级”对话,真正“在僵硬的表面上的真理之外说出的话”,这些对话不是接近灵魂,而是无形的灵魂本身,是疯狂的灵魂自己。

【关键词】“二级”对话 建筑师 悲剧性

梅特林克在《日常生活的悲剧性》里有段关于易卜生《建筑师》的专门论述,原文如此:“一段时间以前,在涉及《建筑大师》时,那是易卜生的一部戏剧,其中这种“二级”对话获得了最深刻的悲剧性,我笨拙地竭力想弄明白它的秘密。因为它们是同样盲目的生灵,在摸索同样的光时,在同样的墙上留下的类似痕迹。我问,‘它是什么?在《建筑大师》中,诗人给生活添加了什么,由此使生活在它琐碎的表面下,显得如此陌生,如此丰富和不安?”这个发现很不容易,年迈的大师向我们隐藏了不止一个秘密。甚至,除了他被迫说出的东西,他希望诉说的东西非常之少。他解放了从未自由过的灵魂的某些力量,很可能就是这些力量束缚了他。“看看你,希尔达,”索尔内斯声称:“看看你吧!你的内心也有和我一样的巫术。正是这巫术以超然的力量影响了行为。我们必须服从它。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我们都必须服从。”和我们所有人一样,他们的内心也存在着巫术。我相信,希尔达和索尔内斯是最早的戏剧人物,他们在一瞬间感觉自己生活在灵魂的氛围中;对他们身上存在的这种本质生活的发现,超越了日常生活,充满了恐惧。希尔达和索尔内斯是两个灵魂,一道闪电向他们揭示了他们在真实生活中的处境。”

笔者想从梅特林克的《日常生活中的悲剧性》这个角度,来梳理探讨一下《建筑师》中的“二级”对话这种最深的悲剧性。

打开这个天窗,就先得领悟梅特林克是从什么样的角度,或在什么样的契机下评述《建筑师》的。他说,“在普通戏剧中,那必不可少的对话的确是不符合真实的;恰恰是那些在僵硬的表面上的真理之外说出的话,才组成了最美的悲剧的神秘之美,因为这些语言符合更深的真理,这个真理无可比拟地与无形的灵魂更加靠近,正是它支撑着诗歌。”“但是我的存在,我灵魂的态度,我的未来与过去,在我心中诞生和死亡的东西,一个秘密的思想,赞同我的星辰,我的命运,环绕着我、在我周围漂浮的数以千计的秘密——所有这些都在那个悲剧的时刻向你说话,所有这些都给我带来了你的回答。”“难道我们不应该努力靠近这样的领域,在那里,一切都将在“真实”中发生?似乎这样的努力已然有人做出。”

我们不难看出梅特林克是在这样的语境下评述《建筑师》的,“恰恰是那些在僵硬的表面上的真理之外说出的话,才组成了最美的悲剧的神秘之美,因为这些语言符合更深的真理,这个真理无可比拟地与无形的灵魂更加靠近”;“一切都将在‘真实中发生”。

可不可以理解为“‘二级对话”就是“在僵硬的表面上的真理之外说出的话”。这样的对话实际上可以理解为:戏剧要在情节、动作、场面、情感之外真正要揭示的东西或真理,或“无形的灵魂”。这种对话之所以被梅特林克喻为“‘二级对话”,在戏剧创作上可不可以理解为就是作品运行的第二个故事呢。

索尔尼斯几年来,他一直生活在惶恐之中:他总担心年轻一代会来敲他的门,将他取而代之,“给年轻人腾出地位!也许是给最年轻的人腾出地位!逼我腾出地位!哼,地位!地位!”,“并没有富余的地位。可是,不管怎么样,我绝不让位!对谁,我都不退让!我绝不甘心自愿让位”;他对自己家庭的负罪感来自在火灾发生之前,在心中默默地盼望和召唤:“通过烟囱里那道小黑裂缝,我的建筑事业也许可以冒出头。”很快,“一道火球便从那古宅升起,顷刻就将艾林家祖传的大宅吞噬。”;“希尔达!像我一样,你身上也有山精。是咱们内部的山精一一是它在发动咱们身外的力量。这么一来,不由你不服从一一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只要你有法子知道控制你的是金黄头发还是黑头发妖魔!”;“在从前那场斗争里,我已经耗费了不少心血。并且我还担心,那批助手和仆从以后不肯再听我指挥了。”“希尔达,事情已经绝望了。……报应是冷酷无情的。”

我们不难看出《建筑师》第一个故事运行的是索尔尼斯与布罗维克父子、瑞格纳的未婚妻开雅,索尔尼斯与妻子艾林、医生贺达尔,以及索尔尼斯与希尔达等几组人物关系间,产生的世俗故事。他们彼此间商讨、探索、议论、回忆了许多事情,也形成了很多戏剧动作,开掘了较多经典的戏剧场面,几乎洋洋几万字的话语或对白。

但是,真正的“二级”对话,真正“在僵硬的表面上的真理之外说出的话”,真正与“无可比拟地与无形的灵魂更加靠近”的话,真正“一切都将在“真实”中发生”的话,真正“在一瞬间感觉自己生活在灵魂的氛围”,真正明白“他们在真实生活中的处境”的话,真正被“一个接一个地叩响他的门环”的话,真正“在我们虚弱的眼睛看来,我们的灵魂往往不过是最疯狂的力量”的话,也就是戏剧创作中在具象之外运行的第二个故事正是上面具体列举出来的对话。

这些对话不是接近灵魂,而是无形的灵魂本身,是疯狂的灵魂自己。拿梅特林克的话说,这些对话“才组成了最美的悲剧的神秘之美”,“因为这些语言符合更深的真理。”

拿作者本人的一句创作格言和座右铭来说:“生活就是与内心的山精较量,写作就是对自我的审判。”

“生活就是与内心的山精较量”,在《建筑师》中借助世俗的故事,成功完成了“二级”对话的隐喻,和第二个故事的运行,这些正是被普通人,被生活本身笼罩的大众遮蔽了的悲剧,这些才是真正的悲剧性。它之所以被认为是真正的悲剧性,是因为上升到人生存和存在的本体。人生活在这个世上,很多时候总是处心积虑地在行动处利用山精作祟,而在良心处或突围处却在与山精较量,不管是行动层面山精的召唤或利用,还是良心层面山精的突围或较量,也许都是普通人无法进入思考的层面。

这一点正如《群盲》的悲剧性一样,通过年岁最大的盲老头的话一语双关地道出了我们人这个动物的悲哀性:“我们在一起生活,但是我们不知道我们自己是怎么样的人,我们白白地互相触摸双手,可眼睛要比手管用得多啊。”,“我们白白用手去触摸墙和窗;我们不知道生活在什么地方!”这里的眼睛其实是心灵的眼睛,是感受的眼睛。它道出了人也许到盖棺定论也没有活明白,也未能真正到人间走一遭。这与梅特林克评论《建筑师》的一句话如空谷足音——“因为它们是同样盲目的生灵,在摸索同样的光时,在同样的墙上留下的类似痕迹。”

《建筑师》这个戏剧最闪光的地方,正是用“二级”对话揭示了人这个动物最深刻的悲剧性,因为“他解放了从未自由过的灵魂的某些力量”,虽然这些力量一直存在人的灵魂中。拿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说,这种力量也许需要等待几千年才能期待一个天才的出现,然后借这个天才口说出来,告示世人。那些复仇、谋杀、战争、或残暴,只不过是生活的偶然或生活表象的局部,而寄予在生活本身、灵魂本身、心灵本身的悲剧性,才是真正的悲剧性,渗透在人自身。

这一点梅特林克作了很好的总结:“在日常生活中有一种悲剧因素存在,它远比伟大冒险中的悲剧更真实、更强烈,与我们真实的自我更相似。但是,尽管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感觉到它,要证明它却绝非易事,因为这种本质的悲剧元素绝不仅仅是由物质,也绝不仅仅是由心理组成。它超出了人与人、欲望与欲望之间注定的斗争:它超越了责任与激情之间的永恒冲突。它的职责更在于向我们揭示,生活本身就有多么美妙,并照亮灵魂在永不停息的无限之中的独立存在;它使理智与情感的交谈安静下来,以便在喧嚣骚乱之上,能听到人及其命运那庄严的、不间断的低语。它的职责在于向我们指出,当生灵靠近或离开他的真理、美或上帝时,他的脚步有多么游移、痛苦。”

《建筑师》的“二级”对话的悲剧性正是这样的悲剧性,是关于灵魂疯狂的悲剧性。用易卜生创作该剧的诗歌来象征或勾画,也许有种“诗歌是如此靠近美与更崇高的真理”的方向。也更接近戏剧艺术“二级”对话最深刻的悲剧性。

诗歌如下:

他们,那两个人,住在如此舒适的房子里

从秋天到冬天

随即而来一场大火——葬送了房子

他们必须共同在废墟中寻找

因为在那废墟下面埋藏着一件珍宝

它的光辉纵使烈焰也无法压抑

他和她,只能虔诚的寻找

直到他或者她将它找到

然而即使他们将它找到,那件他们丢失了的珍宝

那件他们珍藏的,永恒的珍宝——

她永不能恢复她消失了的信仰

他也永不能重拾他死去的快乐

正因为如此,人类在大多数时候,在大多数人中这种对话是不可及的,是无效的,是无法实现的。人类的眼睛,无论是心灵的眼睛,灵魂的眼睛,还是真实的眼睛,都被政治、物质、欲望、社会等所迷惑。人类总以为直接看清了这个世界,都以为自己每天都在面对自己的灵魂,以为自己经常徜徉在心灵的家园。

用梅特林克自己的话来结束全文可能更真实,更丰富,更微妙,更确切:“在日常生活中有一种悲剧因素存在,它远比伟大冒险中的悲剧更真实、更强烈,与我们真实的自我更相似。但是,尽管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感觉到它,要证明它却绝非易事,因为这种本质的悲剧元素绝不仅仅是由物质,也绝不仅仅是由心理组成。它超出了人与人、欲望与欲望之间注定的斗争:它超越了责任与激情之间的永恒冲突。它的职责更在于向我们揭示,生活本身就有多么美妙,并照亮灵魂在永不停息的无限之中的独立存在;它使理智与情感的交谈安静下来,以便在喧嚣骚乱之上,能听到人及其命运那庄严的、不间断的低语。”

这种人与人、欲望与欲望的斗争,责任与激情的冲突成就了“二级”对话的悲剧性,也借助希尔达和索尔内斯这两个灵魂展示了人类的生存,处境,回答了人是什么,人类是什么?展示了人内心的巫术,山精!

(责任编辑:晓芳)

猜你喜欢
悲剧性对话建筑师
从“淳安女童失联案”看新媒体的悲剧性事件报道
当建筑师
中学语文悲剧性作品的教学探讨
梦想成真之建筑师
剖析艾略特《米德尔马契》中的悲剧性特征
一个建筑师的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