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作风”问题是人类进化的结果

2014-09-04 09:21傅二黛
壹读 2014年16期
关键词:伴侣人类

傅二黛

在美国一个研究遗传病的项目中,科学家们看到结果后惊呆了:大约10%的人不是其法定父亲的亲生子。

通奸与背叛,当然并非资本主义国家独有的腐朽生活方式,事实上,它和人类的足迹一样长,和人类的历史一样长。不过,人类也不必过于以此为耻,因为在哺乳动物中,仅有3%的种类结对抚养后代,人类便在其中。而即使在这种动物界罕有的“一夫一妻制”中,“背叛”也是常态。在一个针对180种鸣鸟的研究中,90%雌鸟生育的后代,不是与其一同喂养后代的“丈夫”遗传学意义上的孩子。

人之初,性本乱,看起来,这才是我们生活在树上的祖先典型的生活状态。不信?看看黑猩猩吧。这种与人类DNA有着98%相似的生物绝对能在最热衷于性的动物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它们喜欢“法式热吻“、手拉手走路、拥抱,但是,它们和我们的祖先一样,是没有固定伴侣的。

而“生活作风不端正”在人类这儿成了独有的问题,则是进化中的选择。在漫长的进化变迁和文明进程中,人类开始被一个又一个的性禁忌与性伦理定义与束缚,在动物本能与生存竞争的争夺中,固定伴侣之外的性选择,才被陆续贴上“背叛”“不忠”的标签。

>>在哺乳动物中,仅有3%的种类结对抚养后代,人类便在其中。而即使在这种动物界罕有的“一夫一妻制”中,“背叛”也是常态。

“忠诚”让男性更“聪明”

没有人否认,直立行走,是人类进化史上的“一大步”,但这对女性来说却不完全是一个好消息—地位的下降及对男性的依赖由此开始了。

在以往那个自由腾跃于树枝之间的丛林世界里,背着孩子的母亲仍旧可以采集果实和蔬菜,而抱着孩子蹒跚行走于平原大陆之上,她们却很难躲开凶猛野兽的攻击,并为自己获取生存所需的食物。而且,直立行走使得女性骨盆收窄,孩子不能在母亲身体里长到足够大就得被分娩出来,出生后也需要更久的哺育期。于是,女性开始需要“绑定伴侣”,从而帮助喂食后代与保护自己。

从进化的角度来看,女性在性伴侣的选择上更为保守,本身就是人类顺应优胜劣汰的本能反应—男人为了确保基因的散布,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和尽可能多的女人性爱,生出尽可能多的孩子;而女人的受孕几率有限,怀孕周期漫长,又需肩负养育重任,生物投资成本比男人高许多,因此,她们会更希望物色到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作为长期依靠。

男性为何甘愿被“拉壮丁”?他们对于伴侣的忠诚,“被迫”的色彩更为明显—在狩猎时代残酷的生存环境下,一个男性所具有的供给和保卫能力,只足以供给一个女人及其孩子。于是,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地结成了“一夫一妻”的同盟。而这种稳定的结构,大大提高了后代存活的几率,从而有利于人类在物竞天择的竞争中胜出。

对于伴侣的忠诚,带给人类的好处并不限于此。牛津大学的一项研究表明,男性在“被迫”进入“一夫一妻制”的结构后,在后代抚育上的物资和情感投入越来越多,事实上促进了头脑和身体的进一步进化,也就是说,“一夫一妻制”让男性变得更“聪明”了。

强调贞洁是为了避免“陷阱”

相对于那些大量抚育非亲生后代的鸟类朋友,男性远没有那么慷慨,在为后代投入更多的同时,男性开始越来越在意亲子关系的确定性。

但是,男性面临的“陷阱”太多了—女人的受孕期是隐蔽的,而且,越是靠近易于受孕的排卵期,女性的吸引力也越大—2011年的一项研究表明,在女性排卵期前,男人不论在观看其照片时或闻到其气味时都会感受到更大的吸引力,这本身也是女性为了有效繁殖后代时的进化选择。但对于男性来说,辨识的难度就加大了。在近似杂交长期存在的状况下,男人们往往无法判断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于是,确保血缘关系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对女人贞操的强调。

这可视为是“背叛”与“不忠”的起源,只是对象仅限于女性。不过,在狩猎与采集为主的时代,这一蠢蠢欲动的性伦理并没得到充分发展,因为那时男女都必须投入到高强度劳动与部落团队合作中,经济关系和力量差距并不明显,加之成年人寿命最多不过30岁,婴儿夭折比例极高,生育资源成了稀缺品,女人地位相对较高。这从当时被赋予万能权力的女神形象就可以看出。

但当人类进入农耕文明,男人在力量与经济贡献上加速拉开与女人之间的差距后,女人在两性关系上的弱势及从属地位就被固定了。女人的贞操与专属于女人的性伦理被强化得无以复加。于是,从欧洲大陆到东方社会,以下情形保持着高度一致:富裕家庭的小姐在出嫁前深居闺房,整个家族都要对未婚少女的贞洁背书;穷人家为了降低女儿家守贞的成本,更乐意早早就将女儿嫁出,婚后如果女儿被“捉奸”,娘家人则要合力用酷刑处置女儿,以正家风。

也就是说,所谓“背叛”与“不忠”,本质上是由掌控资源及权力的一方说了算的。

“忠贞激素”治不了不忠

女性在被迫忠贞的同时,当然也想将男性拴住。电影《女人不坏》中,周迅饰演的科学家欧泛泛,发明了一种“爱情贴”,其中含有的激素能让爱情长久、两性忠贞。这种“忠贞激素”现实中确实存在。

英国神经生物学家的研究发现,动物界的“模范丈夫”大草原田鼠中的雄鼠,之所以一旦交配后就对“第三者”失去兴趣,是因为大脑中脑下垂体分泌的一种激素—后叶催产素。神经内分泌学家休·卡特给雄鼠的大脑注入一种化学物质,阻断后叶催产素的分泌,结果“模范丈夫”立刻变成了“鼠渣”,它们抛弃了曾经深爱过的伴侣,胡乱交配。

人体内是否也有这样的“忠诚激素”?答案是“是的”,但它的运行和机制则要复杂得多。人类的情爱活动与多种激素有关,后叶催产素与多巴胺、苯乙胺等协同作用,让人产生爱和依恋的感觉。但是,很不幸,我们的大脑不可能长期不断地大量释放这些物质,因为神经细胞只有受到新异刺激时才会兴奋。美国康奈尔大学生化博士辛迪·奈克斯对37种不同文化中的5000对夫妇进行测试,得出的结论是:爱情的保鲜期是18至30个月,这足够男女相识、约会、结合和生子,但之后,人体对这三种物质产生的抗体,则会使“爱情鸡尾酒”逐渐失效。

忠贞激素不能保证两性间的长期稳定关系,那靠什么来维持一夫一妻制的长期存在?这种稳定的结构对社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在西方,一夫一妻制在天主教会的统治下达到最严苛的程度,它甚至不允许离婚,都铎王朝亨利八世为和第一任皇后离婚,和罗马教皇闹了六年,最后单方面宣布英国脱离天主教会才勉强离了婚。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西方同时对婚姻中的“性”采取压制的态度。天主教一度将“性”视为最大的“罪”,任何谈论床上技巧都被认为是下流举止,丈夫与妻子的性生活不能超过“刚需”,一般一个月一次就好,一个星期一次是容忍的上限。而在中国,夫妻间举案齐眉、客气且克制地保持距离才是“正途”,而任何超越生育目的的床第之欢、闺房之乐,即为“宣淫”。后世被称为爱情佳话的张敞画眉,真实的版本是他因此被同僚举报,日理万机的皇帝还真为此事宣张敞进宫责问。

但是,教皇和皇帝都知道,压抑并非婚姻的解药。欧洲天主教会在行动上一方面严厉限制婚姻性伦理,一方面却允许妓院的合法存在,甚至与妓院分享利润。

《冰与火之歌》里的培提尔一边贵为财政大臣,一边创业开妓院,这是有史可据的。妓院在一开始就以私人方式盛行于欧洲,经营者中不乏高贵人士。欧洲曾出现过一家教会妓院,女员工要么在祈祷,要么在服侍客人(客人仅限于基督徒)。史载罗马教皇朱利对此印象深刻,回罗马后也创立了一家类似的妓院。

>>男性在被“拉壮丁”进入“一夫一妻制”的结构后,在后代抚育上的物资和情感投入越来越多,事实上促进了头脑和身体的进一步进化,也就是说,“一夫一妻制”让男性变得更聪明了。

而在中国,纳妾制度,多少缓解了中国男人,尤其是上层阶级男人的性压抑。另一方面,中国在上古时代就出现了妓女职业,此后一直长期合法存在于各朝各代,其间明初、清初曾一度禁娼,但很快又死灰复燃。

女性“嫉妒”不是更强,而是更安全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既然嫉妒是女性的天性,那么本该怒火中烧的女性怎能容忍这种单边忠诚的婚姻制度,长达上千年之久?

最常采用的解释是,这是女性基于个人利益最大化的最佳折衷方案,毕竟,那时的女人普遍没有独立经济收入与财权,在家族遗产继承上的排位也相当靠后,这导致她们更倾向于对丈夫的婚外性行为视而不见,成为对家庭与婚姻保持忠诚与贞操的单一主角。

不过,从进化学的角度看,女性的嫉妒方式不仅维护了这种婚姻制度的长久存在,甚至维护了自身的生存。

首先,女性并不比男性更嫉妒。多个经验研究证实,男性和女性所体验的嫉妒无论在程度上还是频率上都没有差异。一项遍及匈牙利、爱尔兰、墨西哥、荷兰、俄罗斯、前南斯拉夫和美国2000多名参与者的样本研究证实,这一点在多个国家和文化中均无不同。

但是,引发两性间嫉妒的线索的权重是不同的。男性怕戴绿帽子,女性则怕被抛弃—这不仅是情感上的,也是经济上的。一项生理-心理实验表明,男性在想象性背叛时,每分钟的心跳加快了近五次,相当于一次喝下了三杯浓咖啡,而想起感情背叛时心跳则几乎没有变化。而女性对于感情背叛的生理反应则相当于性背叛的近三倍。

这意味着,两性间拥有专门的生理和心理机制,用以应对进化过程中反复出现的不忠问题。尽管女权主义者一定不喜欢这个说法,但这确实给中西方都长期存在的婚姻制度提供了一种合理的基础—强调女方的贞洁,男方享有纳妾的特权,但如果抛妻别子,也会被家族和社会骂得抬不起头来。

相对于给予男性的宽容,中西方均有血腥的惩治“奸妇”传统。在早期罗马社会,妻子如被捉奸,丈夫可当场手刃妻子,这一行为还受到法律保护。在明清两代的通奸罪判例中,永远只有对“奸妇”的规训与惩诫。更多的通奸案在宗法制乡村治理下,以“沉潭”“浸猪笼”的私刑予以处置。

事实上,即使在法律平等惩处的现代社会,性背叛的女性也无法避免更多地遭遇男性暴力—这些雄性生物仿佛就是忍不住。在美国,有32%的女性被害者死于伴侣、前伴侣之手。而在1998年,被害的男性中仅有4%死于前任或现任伴侣手上。

相对男性,女性遭遇背叛时的攻击行为要少得多,而且,攻击的对象也通常是女性,这也具有达尔文化意义—自然选择可能会淘汰那些采取危险的攻击方式的女性。进化心理学家认为,这是因为女性必须比男性更看重自己的生命,因为婴儿更多地依赖母亲的照顾。

忠诚不忠诚,谁说了算

尽管两性间存在着如此显著的差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权力是最好的春药。不要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只要拥有更多的权力,女性一样会出轨。

荷兰研究者对1000多名职场中人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权力和不忠存在正相关性,也就是说,越是权力大的人,出轨的倾向就越强。而且,实际发生出轨者的比例也越高,这主要是因为权力大者更为自信。而最出乎研究者意料的发现是,出轨的倾向性竟然没有性别差异。

在两性地位和性伦理的演变中,权力从来都扮演着重要角色。

随着工业文明的到来,女人被机器解放,获得与男人同等的教育权利、工作机会及政治权利,西方以两性平等为基础的新的性道德由此形成。而乘坐五月花号到北美开拓新家园的欧洲清教徒,无论男女,齐心协力赤手空拳建立家园,这种因男女充分合作而产生的平等主义(有些类似于狩猎时代),多少有助于美利坚的第一代公民以平等、尊重的眼光来看待女人。

欧美男人的“暖男”形象由此奠定。美国政客像他们早年的新英格兰移民祖先一样,将家庭的团结作为美国精神的象征,在各种场合都竭力保持着自己“家庭男人”的形象。世界上很少有政府官员会像美国总统或国会议员一样,在竞选时带着妻子、儿女同台亮相。

这些变革并没有杜绝背叛与不忠,但它提高了男性背叛与不忠的道德成本与风险成本。人尽皆知的克林顿“拉链门”即是明证。否则,这要是放在中世纪末,算什么事儿呢?亨利八世除了拥有六任皇后,还有多得无法考据的情人,谁敢有半句闲话?

在人类数千年的文明史里,我们最常看到的是男人不知疲倦地开拓婚外性行为,女人似乎天生占据着性道德的高点,以至于容易忽略了事实的另一面:女人只是在生物基因上“被迫”设置为保守模式,并在长期弱势的社会地位中被施以更为严苛的要求。

至少从社会和生物进化的角度看,一夫一妻制是人类进化的成果,而背叛与不忠是基于人类原始基因的刺激与反应,无论你接不接受,它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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