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猫“保安”

富耳朵

在故宫里有一支特殊的保安队伍，它们不是人类，而是猫。这些猫保安有编制，有福利，还有退休待遇，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又令人羡慕。其实，猫们并非天生就过着这样舒适而有意义的生活，作为故宫中几百年一直存在的成员，它们的命运浮沉也是一部血泪史。

猫运沉浮

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帝王与猫的故事莫过于武则天怕猫、恨猫。但是在明朝，有一个皇帝与猫的关系非同寻常，他以逗猫为乐，二十年不上朝。这个皇帝就是明世宗。

明世宗朱厚熄之所以爱猫，是因为猫是他的救命恩人。世宗年轻时曾宠爱过一个叫王宁嫔的妃子。因为君王无长远之宠，对宁嫔没了兴趣后，世宗便移爱曹端妃。在与曹端妃的争斗中，宁嫔屡屡受挫。世宗不仅不顾念昔日之情，还当着端妃的面，命太监把宁嫔一顿暴打，随后罚她像那些犯错的宫女一样去采集甘露，好供其服用。

宁嫔是个有个性的烈性女子，她不甘心受此折辱，由爱生恨之中，她决定要报仇。她纠集了十几个被皇帝责罚受虐的宫女，表示皇帝不死，她们就会死。于是，她们选择在夜里趁世宗熟睡时将他勒死。

当日凌晨，一行十几名宫女悄悄溜进端妃宫内，此时曹端妃已带几个婢女去御膳房，两个侍候在宫外的宫女也预先被设计调开，只有世宗一人在呼呼大睡。说时迟，那时快，十几名宫女把粗绳套在世宗颈上，拉绳的拉绳，压腿的压腿，朱厚熜挣扎了半个时辰，最后奄奄一息。

大概是世宗命不当绝，端妃宫中那些温顺的猫突然发疯般地跑出来，它们对宫门外的侍卫发出惊悚的惨叫声，还挠地挠墙上蹿下跳。那几名侍卫觉得不对，赶紧闯进宫中，在关键时刻救下了世宗的命。

虽然世宗大难不死，但活过来后性格大变，认为女人和臣子虚伪多变，但猫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世宗开始了朝朝暮暮宠爱各种各样的猫。那两只救他命的猫被命名雪眉和狮猫。狮猫死后，世宗命人用黄金铸造一棺材，将它殓入其中，并举行隆重的葬礼，还请当朝大臣为它作祭文。世宗还以帝王的身份举行隆重的仪式，封雪眉为“虬龙”。虬龙死了，世宗几天不吃不喝，将它葬于万岁山，享受帝王待遇。

因为皇帝的喜好，一时之间，明朝全国上下家家养猫，若能养出好猫来进贡并得宠，那直接就可以封妻荫子、享尽荣华了。

随着明世宗的离世，猫们的地位一下子飞流直下。尤其到了清朝，皇帝爱养狗，后来几百年间，那些曾被捧到天上的猫一下子被贬到地狱里，又因为猫的数量过大，故宫中的它们成了被人们虐待、宰杀的对象。

一直到1958年，猫们的命运才开始了峰回路转的改善。这一年，全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除四害”运动。老鼠是四害之一，养猫就被提到了每家每户的日程。

这一段时间，由于故宫里人烟稀少，而且也没人再捕杀猫这样的功臣了，猫们开始了大规模的繁衍生育。故宫里没有风雨之忧，一些外边的流浪猫也悄悄跑进帝王的宫殿里蹭吃蹭喝，安家落户，那一段时间，猫们又迎来了它们的繁盛期。

重返故宫

居住在皇城根的张解放一家与故宫猫的命运息息相关。

作为保卫故宫的红卫兵，张解放是最早发现猫多成患的，他认识到猫们给故宫和那些历史遗物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和灾难。尤其夜晚的猫叫声，让古老的紫禁城像一座鬼城。

张解放决定铲除这些猫，铲除这些“毒害”。在那个红色的年代，人们的思想总是容易走到极端的地步。张解放的解决办法很简单，简单到只剩一个字——“杀”。

在张解放的领导下，小红卫兵们扛着“保卫祖国、保卫历史遗迹”的大旗，开始了对猫这种弱小动物进行了血腥的大屠杀。故宫里猫尸遍野、血流成河。终于，张解放确定杀死了最后一只猫后，才让雄纠纠、气昂昂的红卫兵唱着凯旋的歌曲离开。

一晃十几年过去，80年代到了，张解放的儿子张朝阳成了故宫的新一代保安系统负责人。虽然工作环境和待遇比原来提高很多，可张朝阳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发现工作中总有很多问题出现。

首先，有游客一进故宫大殿就发现，汉白玉的柱子上有很多老鼠洞，而且故宫园林中还有黄鼠狼的臊味和臭味。

而让保安们更头疼的是，为了保护文物，只要警报器一响，他们就得去抓贼。可是警报器经常响，但贼却不是人，而是黄鼠狼或狐狸。张朝阳最开始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黄鼠狼，过了很久才知道，故宫里没有猫了，谁吃老鼠们呢？黄鼠狼是来替猫们补缺的，它们还把狐狸也给招惹来了。再这样下去，恐怕狼也要进来了！

其次，这些黄鼠狼和盗贼们是一伙的。张朝阳夜间值班的时候，一听到警报器响就很紧张地去查看，结果他发现全是黄鼠狼搞的鬼，后来他和同事的警惕性就放松了。没想到，真正盗贼出现了，还偷走了600克重的金扇。

在千方百计破了案之后，张朝阳向故宫相关部门提议，捕杀黄鼠狼，再把猫请回来。因为这个建议没被采纳，张朝阳便决定让那些外面的野猫随便进出，不再像以往那样捕杀它们。风水轮流转，就这样，那些被父亲“屠杀”的猫，又被张朝阳悄无声息地请了回来。

可是这些猫不仅没起到多少作用，反而为张朝阳惹了大祸。一只名叫“秋千”的好动调皮的猫，一次刚刚生完猫崽，有外国游客走近猫宝宝的时候，它以为别人要抢它的宝宝，便张开尖利的爪子向人扑了过去。

更糟糕的是，它的爪子上带有病毒，直接导致这名游客被感染。这让故宫的声誉在国际方面都受到影响。

因为这件事，故宫领导层开始针对是否允许猫留在这里展开了大讨论。有很多人固守张解放当时的观念，他们坚决反对，理由是猫的繁殖能力强，只要一养，数量上就控制不住了；其次是猫带病毒，它们抓咬游客或者吓到游客，这些都会给故宫旅游带来危险和隐患。

可是另一方却支持养猫，他们认为：故宫这个皇家园林和游览圣地也有着看不见的生态循环系统，在以往的数百年间，猫在这个系统中都发挥了具大的作用，应该尊重这种原始生态，而不是破坏干扰它。在反复的讨论下，故宫最终决定养猫。可问题是，养多少只合适？如何能妥善控制好猫的数量？如何让它们成为故宫的保护者，而不是野生动物或者宠物。这被提上了新的考虑范畴和日程。endprint

再立大功

2000年左右，张朝阳的儿子张贤清在故宫做文物医生，他不仅在修补文物方面专业地道，而且受爷爷和父亲的影响，对故宫的生态环境特别感兴趣。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给那些猫们编制，训练猫成为保安，这样不仅可以更好地控制、利用它们，还可以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办法是好，但太天方夜潭了，动物成为保安这还史无前例，实在有点不现实。不过他的这一想法得到了院长单霁翔的大力支持。

2001年的一天，故宫的一些猫掉进了人们给它们精心设计的陷阱。它们品尝了香喷喷的火腿和午餐鱼后，就被人类关了起来。被装在笼子中的猫们用力地冲撞着铁笼子，凄惨地悲鸣着，它们不知命运会如何，会不会像那无数惨死的祖先一样，被虐杀致死？

猫被送进了医院，还注射了针剂。随后，它们又被送回故宫，人们又开始好吃好喝地对待它们。

这些猫还不知道，打完针后，它们都有了编号和大名，比如有一只公猫被命名为“保泰”，一只母猫被命名为“平安”，这是故宫院长单霁翔专门为它们取的名字，他的用意是：猫们要成为保安，它们也要参与到保护故宫平安康泰的工作。

其实猫们不仅被打了疫苗，母猫们还被安排做计划生育。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几何数量级增长对小动物本身来说，也意味着食物的减少可能导致争斗。并且，母猫多次怀孕生产也会加大子宫患病的概率。那些被结扎过的猫耳朵上都绑着自己的编号，但这些医疗手段还只是收编猫的第一步。

最关键的一步是，要想成为专业的保安，猫们还需要被培训和管理。因为总有游客或工作人员喂猫吃的，所以猫们可谓衣食无忧。它们不用出去找食物，就能心宽体胖，谁还愿意尽保安的职责呢？所以，得培训它们完成捕老鼠的任务。这一点听起来容易，培训起来非常难。因为猫不像狗，它们有很强的独立性，又具有异常顽强、不愿受人摆布的性格。另外，猫生性警觉，对强光和围观易产生恐惧，所以较难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训练。

在尝试过很多种方法失败后，故宫下了一道强制性的命令：不允许游客给猫喂食，如果要喂由专门的工作人员来喂。工作人员会专门喂猫生肉、生骨头，用此方法来刺激它们把老鼠当成盘中餐。其实猫天生懒惰很会享受，在吃饭这一问题上，它们有熟食就不吃生食，有生肉就不吃活物，只有被逼到绝路上，它们才去抓老鼠。

自从2005年之后，这些训练有素的猫保安们开始安心工作了。它们经常会把一些老鼠当成战利品玩来玩去，最后抓到张朝阳面前来炫耀。每到夜里，猫们的叫声不再主要是为了发情了，而是为了震慑老鼠。

作为保安，猫们在工作上的成绩有目共睹。但这些猫们可不是工作狂，生活在帝王城堡里，深受历史熏陶的猫们很有艺术细胞，它们的业余生活很丰富，有自己的特殊爱好。

张贤清说，每次只要他在修补文物时，一只叫做“萝萝”的小猫就会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看着，甚至张贤清离开了，它也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欣赏那些艺术品和文物，其他的什么东西都吸引不了它的注意力。

而院长办公室常去的一只叫“果果”的猫更有学问，它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学着人类的样子拿笔写字。只要桌子上有纸有笔，它就涂鸦起来，而且认真极了。

据2014年初的统计，故宫有编制的猫保安的数量已经有181只了。新的问题出现了，一些猫的年龄超过10岁，10岁相当于人类的60岁，故宫的猫社会也像人类社会进入了一个老龄化时代，猫们面临着如何退休、如何养老的问题。

专门为猫们办养老院实在不现实，博物馆近日作出了一个新的决定：他们要打广告给一些年迈退休的猫保安们寻找新的家庭，主要首先考虑那些退休的孤寡或空巢老人。他们希望，年迈的人类和年迈的动物能彼此陪伴，互相安慰。

从皇室的宠物到弃物，变成了如今能发挥具大价值安享晚年的保安，猫们用几百年时间才完成了自己身份的转变。其实猫们的命运浮沉不就是中国人民命运的沉浮录吗？但愿，故宫里的猫们能永远过上平安康泰的幸福生活！

（摘自《知音·海外版》2014年第5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