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大家读：那段时日，有些灵光

正朗 夏丽柠

有些事情，当时当下，是琐碎，是平淡，甚至是灰头土脸的无奈，渐行渐远时，才发现如影随形。

初看《故乡有灵》，好多东西感觉陌生：茅针、吃饭花、苦楝树、矮李……于我这种童年大半时间在水泥格子里长大的小孩来说，遥遥像异邦的生物。草长莺飞虽好，总归隔着一层。

况且作者遣词造句很收，感情和文字都很克制，没有惯常看到的铺天盖地、浓烈的观感描绘，也不似专栏集子那种卖乖讨巧的文字营生，有点遗世独立。于是我有点惋惜这本书的“生不逢时”，因为无论书里说的事我有没有共鸣，文字是极漂亮的，清浅干净，一篇篇文末都有一个含蓄得近似叹惋的收尾。

可拖拖拉拉往后看，文字里出现了人，十方红尘就此铺开。哪个村里没有顽童、高人、疯妇、匠人；哪個家里没有外婆、舅舅、几个堂表亲……在花如掌灯的荒村里也有，他们叫和尚大平继孟小外婆，木匠菜花好娘太平爷爷。村口边破庙里寄生的男男女女，拖着沉重的肉身，非常度日。他们贫穷，他们疾病，他们狡黠，他们胆怯，可面对与生活的搏斗，他们丰盈，他们健硕，他们善良，他们勇敢。花如掌灯描写一个叫菜花的女精神病人，“笑是开心的那种笑，听笑声，她从来应该不笨，背过身去不看她，感觉笑的人应该是可爱，干净的。”脉脉深情从笔端流淌而出：我们都是生而平等的生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笑时都可爱干净，这是人类之间超越其他物种的深情。

这些人在一篇篇短短的文章里，此起彼伏，有时出现有时消失。在我的记忆里也有，路过的时候却没有太留心。有点像一把手猛抓沙，指缝漏掉的不是一点半点吉光片羽，幸运的是，在别人的文章里看到，无端端就生出了许多的感慨，带着家乡的山风海气，还有晒了太阳的被子香。

好奇之下，便翻了花如掌灯的博客来看，恰恰看到一段话：“荒村不是村，是一段时光，年少光阴，因为穷因为闲，也因为日子清澈不知愁苦，在近半个世纪之后再回望，成了不忘的明白。家园在时光里，是触目所及的季节和山水，日月亮丽风干净，无忧的草木滋味，无思无解的陈旧故事。所记皆亲历，有些是与梦含混了的，梦也是亲历。那时候，我们做人随意自在。”

原来荒村是时光，隔着时光看人看物，愈行愈远，每一次回望，往往会看到愈美的风景。这种美好不是那么清晰，也许也谈不上深刻，它常常是一种如果没人好好记住，就散失到空气里的脆弱灵动。而这种脆弱，在花如掌灯这里被小心翼翼地收藏了起来。

荒村不是故乡，却像极了小时候或长或短待过的一个个小小的村庄、大院、胡同、弄堂。荒村里的人，带着特别的年代独有的清淡悠闲，穷，但是不慌不忙，各安天命，各有前程。荒村的时光，于我们是乍一看已经抖尽的身上的尘，飞飞扬扬，最后还是会落回身上。

万物有灵记忆最美。喧嚣都市再也找不到这种天籁宁静、万物自由的生活气息。花如掌灯的文字清新干净，是久违的新鲜空气。他说，带颜色的空气就是烟，而他却引领我们走回生活的底色，朴素平静。“做梦是演戏，失神是自己丢失自己”。如果你在匆匆的人生路上丢失了自己，请回望故乡。故乡，万物皆是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