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欠意

林数

“酒店催着要钱，银行催着还款，油都加不起了！吃饭只求温饱了！还TM让不让过了！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这么惨过！”这是深圳红钻后卫吕政在7月14日晚上发的一条微博，微博的一组配图里包括了ATM机提示“您的余额不足”，还有混沌+青菜的晚餐写实。一天后，中国足协杯深圳红钻主场对山东鲁能的比赛准时开打，深足的将士们没有罢赛，但赛前他们拉着巨大的横幅入场，横幅上写着“请求政府足协帮助，球员生活已无法维持，还我血汗钱！”比赛中，深足3名球员先后因伤离场，他们最终以0比5的大比分惨败。不过，足协并没有因为消极比赛而给予深足处罚，只是欠薪事件由此彻底暴露在公众的视线里。

困惑由来已久

仅从GDP的角度出发，深圳是名符其实的一线城市，“北上广深”的说法也早已经深入人心。但由于这座城市的创业者来自四面八方，所谓的城市凝聚力和城市特色并不明显，也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让深圳足球缺少北京、上海和广州那样明确的归属感。

在中超时代，卫冕冠军在随后的赛季只能排名联赛第12这种事有且只有深足出现过，而欠薪是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之一。2005年第12名，2006年第11名，2007年第14名，2008年第12名，2009年第11名，2010年第12名。这么多年来，深足的战绩非常稳定，凭借保级阶段出色的爆发力和一些所谓的盘外招，深足总能在面临降级危局时起死回生，这甚至为他们赢得了“不死鸟”的绰号。该来的终究会来。2011赛季，深足老总万宏伟花费100万美金请来了世界级名帅特鲁西埃，但到赛季结束时，他得到的回馈却是一张2012赛季中甲的门票。就这样，深足连续14年征战中国足球顶级联赛的光荣历史结束了，虽然特鲁西埃信誓旦旦地表示“会带领深足回到中超”，但在财政情况从未乐观过的深足，特帅终究无力回天。

在深足又一次因为欠薪成为中国足球乃至亚洲足球的焦点时，远在非洲的特鲁西埃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国外，不用拖欠两年，拖欠一个月球员就不可能踢了。可是在中国，球员因为欠薪不踢比赛居然会受到处罚。”其实特鲁西埃在中国执教的失败，与深足高层欠薪息息相关。2011年，曾有深足球员希望拉着特帅协助他们讨薪；2012年，特鲁西埃也在接受采访时公开表示：“如果欠薪问题不解决，肯定无法冲超。”更搞笑的是，因为深足太过拮据，特鲁西埃曾经在大巴车里撑伞，原因？大巴车在雨天会明显漏水！

球员非常无助

深足被欠薪的球员一共有34名，这还不算俱乐部的队医和保洁工等工作人员。对于在深足“上班”的他们来说，能拿到盖了公章的白条有时候都是一种奢望。2009年，黄凤涛和黎斐等18名球员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曾和深足对薄公堂，在等了一年多时间后，他们得到了法律的支持——深圳市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裁令深足俱乐部连带深圳足协向18名球员支付合计309万余元。

去年6月，深足也曾因为欠薪出现罢训的情况，球员连续两天拒绝参加外场训练，只是在健身房进行了力量训练。对此，深足总经理李虹表示，俱乐部并不是有意拖欠球员薪水，而是银行方面出了问题，球员5月份的工资以及4月份的奖金都会尽快发放。但是事情并没有解决，在接连几个月的欠薪纠纷中，深圳红钻队在中甲第25轮0比6惨败给沈阳中泽，欠薪导致球队战斗力下降，成为了球迷讨伐俱乐部的主要“武器”。

在中国足球大环境“伪职业”的情况下，球员一直是处于弱势的一方，他们的自身利益很难得到保证。2002年就进入俱乐部的球队守门员张迅伟表示，俱乐部从2009年开始欠薪，这两年欠得特别厉害。“去年14场比赛，一分钱津贴没发。”张迅伟说，“去年12月份，今年1、2月份，还有4、5、6三个月都没给，今年的奖金也是一分没给。”张迅伟透露，他所有的欠薪加在一起已经超过80万元。另一名球员则表示：“现在大家都很迷茫，老板还跟我们谈梦想，说是为我们好，一而再再而三说希望我们不要对外说。我们连生活都继续不下去了，还谈什么梦想？”

“如果不是教练组死活撑着，我们早就散伙了。”这是国内队员和外援一致的说法。因为深足不发钱，球员们的生活非常窘迫，老队长王栋的龙凤胎孩子早产一直住院，花了近10万元，他找俱乐部希望发去年的欠薪救急，俱乐部冷血回应“我们自身都难保了”；任鹏的父亲去世，借的墓地钱一直还不上；凌思浩买的婚房已经断供；赖劲身上只有31块连门都不敢出……据说现在深足最流行的做法是用几张信用卡来回借钱、还钱，略显讽刺的是，大家说这些都是和老板学的。

千万不要以为外援的日子比中国球员好过，其实他们也很艰难。日本外援乐山孝志被深足拖欠了4万美元工资，因为给俱乐部工作人员打电话打不通，他直接上门讨薪。目前，乐山在深圳蛇口开了一家培训学校，一边教小朋友踢球一边忙着讨薪。“我在日本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绝不可能出现欠薪这么久的情况。”乐山用Ipad翻看着日本联赛的相关条例，“关于球员薪资问题，是得到多重保障的，一旦俱乐部出现意外情况，背后会有赞助商联盟提供帮助。”拥有香港身份的高梵说：“我来深足3个月了，却只拿到了一个月的基本工资，我要申请自由转会，不知道能不能行。”按照相关规定，如果俱乐部连续3个月不给球员发工资，球员就有权利申请自由转会，但深足总是每3个月发1个月工资，在你心灰意冷时突然给点阳光。

老板云里雾里

万宏伟，深足的老总，一个神秘的商人。2009年，万宏伟在原深足球员范育红的游说下接盘深足，此前深足已经被托管一个赛季。有坊间传言说，万宏伟当年接管深足在程序上存在诸多不合规程的地方。

和很多老板一样，万宏伟带着美好的愿望进入中国足坛，但他很快发现这里面水太深，潜规则盛行，他显然有些后悔，“早知道乱成这样，当初也未必会玩。”回首当年接手深足，万宏伟一直坚持的一个说法是，“我很早就来到了深圳，在90年代成为深圳队的球迷，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深足的忠实拥趸，如果2009年我不接手球队，也许深足就被注销了。”因为这一点，是有不少球迷感谢万宏伟当年的举动，但在他掌权的日子里，深足不仅没有焕发昔日荣光，更是被欠薪二字牢牢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万宏伟持有复旦大学金融学博士学位和美国芝加哥大学商学院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他现任新加波某国际私募股权基金大中华区合伙人，负责该基金在大中华地区的投资和管理工作。但是万宏伟靠什么赚钱，他究竟有多少家底，实在无人知晓。但从深足三番五次欠薪的情况来看，万总显然没有太雄厚的财力。万总深谙忽悠之道，对外忽悠商业伙伴，对内忽悠球员和球迷。

2010年，万宏伟拉来茅台酒厂出资赞助深足，一度让球迷们以为深足即将告别苦日子，但据内幕人士透露，其实茅台的赞助数额很低，而且主要是为了支付特鲁西埃等外教的工资。而在本赛季，深足又更名为深圳小牛资本红钻队，但所谓的“小牛资本”其实对于俱乐部也没有太大帮助，又是一个噱头而已。除了忽悠，老万最近也开始“讨薪”，他一直对外宣称“政府欠了我们690万”。这件事情的起因在于2008年深足没有投资人，政府托管一年欠了900多万。红钻在2009年收购俱乐部，法院把这笔负债判给红钻，俱乐部最终垫付了690万债务，这就是所谓的“红钻一直在替历史还债”。此外，由于之前政府托管足球时欠下债务，导致俱乐部账户和股权被查封，无法用股权融资。

“如果你第一次见到我们老板，你一定会特心疼他，因为他会说得比我们还可怜。我们被他忽悠了这么多年，不然早就爆发了。”一位队员的话深刻揭露了万宏伟的本质。此外，据相关人士透露，其实政府并不欠万宏伟的钱，这只是他的一家之言，用来转移媒体和球迷的注意力罢了。

究根结底，万宏伟并无经营好一家俱乐部的硬实力，如果他真的是许家印这种决心投资足球并将之发扬光大的老板，又怎会介意区区千万债务？在英超，哪个老板收购一家球队时，不是靠着自己的财力为俱乐部填补债务？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有企业希望收购深圳红钻，但万宏伟的要价是1.2亿，这一数字对于一家中甲俱乐部来说显然过高。现在，所有深圳球迷都希望，俱乐部能够尽快找到合适的买家，至少不再让球员过得如此穷困潦倒。

足协继续捣乱

7月19日，深足在主场0比0逼平本赛季状态上佳的北京八喜，但这并不代表欠薪事件将烟消云散。王老吉出资100万赞助也不过是解一时之急，球员们还是得为了讨薪而战。但糟糕的是，他们诉求的对象是中国足协，这几乎是世界上最不懂行却最官僚的一群人。

在深圳红钻足协杯0比5大败给鲁能后，中国足协随即派官员抵达了深圳红钻俱乐部，通知全体教练和球员带着欠条，在16上午10点到俱乐部会合，进行有关调查。中国足协特别工作组由足协执行局陈永亮任组长，执行局乔岱虎、中国足协规划法务部魏振勇及中国足协纪律委员会委员董律师组成，陪同的深圳市领导包括市文体旅游局巡视员柯刚明、市足管中心副主任赵亮。

上午的闭门会议从10点半开到接近中午1点。足协工作组先发言，董律师肯定了深足队员在严重欠薪下仍能坚持比赛、踢完比赛，是“负责任的表现”。工作组从头到尾都没有将比赛定性为“消极”。但工作组明确劝告全体教练、队员继续参加主场与北京八喜一战，并以此前被处罚的中乙山东滕鼎队为例，表示如不参加比赛很可能被处罚、最严重有可能被停止转会资格。期间有官员说深足队员应该更有职业道德，听到这话深足队员情绪激动，有人拍桌子反驳。“我们已经坚持了一年半，成绩稳定在前6名，现在已经无法生活了，还跟我们谈职业道德？你们到底是来解决问题还是只想我们参加比赛？”话音刚落，全体队员鼓掌。除此之外，足协工作组曾询问深足队员：“为什么我们三令五申，你们还要签阴合同？”深足队员反问：“中国哪个俱乐部不签阴合同？”足协官员再次无言以对。

作为球队的主帅，李毅也为自己的球员叫屈，“我觉得这帮队员真的很可怜，有的时候觉得农民工都不如，农民工被欠钱还可以去劳动部门申诉。但是他们没办法，不知道何去何从，他们也要养家。”而“大帝”的这番话，何尝不是他对于中国足协的深刻感悟！

据说，“大帝”目前也正考虑辞职，对于这样一支球队，他实在是有心无力。正如他在微博上调侃的那样，“诸葛亮六出祁山，其中有一次把司马懿打得溃不成军仓皇而逃，姜维请命率5万精兵连夜追杀魏军，一鼓作气拿下洛阳。怎知诸葛亮却让人鸣金收兵退回汉中，众将不解，问到为何放弃如此大好机会，诸葛亮看了看苍天，叹了口气说道‘军中无粮已经数月了！”

深足苦与乐

很多深圳球迷都有两支主队，一支是深圳队，一支是自己的家乡球队。当自己家乡的球队作客深圳时，他们便会“叛变”加入客队球迷区，这也是深圳球迷独有的一景。

深圳是个移民城市，大家来自全国各地。这个城市展示自己包容力的同时，深圳球迷群体也在不断变化，不少熟悉的球迷朋友都已作别深圳回到自己的家乡，看台上的球迷也一拔拔地在变。当球迷们在网络晒出有点久远的照片时，更是让人感慨。特别是年少时与球员和教练们的合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那时的足球陪伴了自己的青葱岁月，青涩的面孔和那些曾经的队员，我们和这支球队一起成长。

我开始支持深圳队时14岁，因为2000年全家人搬到了深圳，支持深圳队也就理所当然了。然而，之前我已经是两年的松日队球迷，在渝沈事件后，广州松日队降入了甲B并且迅速再降一级，然后彻底解散。而彼时的深圳队处于上升期，朱广沪带领一干子弟，让深圳队稳扎稳打，一步步上升，成为顶级联赛中的劲旅，终于在2004赛季站在了顶峰，为这座敢为人先的城市夺得了国内足球的最高荣誉。

在享受了2004年的巅峰后，深圳足球归于平庸，开始了漫长的保级之路。“换个活法”是多次在惊险保级后的期盼，但碍于深圳俱乐部的条件，也只能是奢望了。球员和教练们除了比赛，需要顾忌的事太多太多，即使是这样，深圳队仍然有不错的成绩，队员们的表现让球迷看到了很多正能量。

去客场助威无疑是球迷表达忠诚的很好的方式。但这对很多人来说是奢侈的，去一次客场往往需要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时间是球迷调休攒下来的假期，而开销则可能是其月收入的1/3或1/2。正如十余年前深圳体育场的那条经典标语：“虽然不是故乡，但依然给你主场”。深足是我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大家已经习惯了在每一个主场相聚与畅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