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方亮:演奏是为了心中的上帝

2014-09-21 06:49李红敏
艺术评鉴 2014年16期
关键词:四重奏室内乐琥珀

李红敏

音乐演奏是基于感性和理性的平衡

音乐时空:在获得CCTV钢琴小提琴大赛金奖之后,关注你的人和媒体越来越多,包括后来受邀去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出,如果说回溯这个过程的话,你觉得自己在心态上有明显的转变吗?

宁方亮:心态上是有变化的。在大赛中获奖后,有很多经纪公司找到我,希望将我进行一些商业的包装,但看着这些合约,我基本可以看到十年后的我是什么样子,那不是我想要的。在有了这些经历之后,我才真正开始思考我是谁,我到底想要什么。从小到现在,我得到了太多鼓励和帮助,在我的生命中有太多的贵人,我的家人、林耀基教授、薛伟教授,还有奥地利的Günter Pichler教授,他们对我都是倾尽全力的帮助。从那时起我开始思考,能为这个行业做一点什么?自考进中央音乐学院这13年,正是其大力发展室内乐的阶段,我四重奏的启蒙就是德国教授Wolfgang Jahn,所以我拥有扎实的室内乐基础。室内乐需要拥有非常好的独奏水平,同时还需要在团队和个人之间找到微妙的平衡点。中国的小提琴独奏已经在国际上被广泛认可,也拥有优秀的交响乐团,但作为欧洲音乐教育的核心——室内乐领域,中国尚处于起步阶段。四重奏作为室内乐最为经典的音乐形式,一直是欧洲人垄断的圈子。在欧洲,四重奏是纯音乐的代表,欣赏四重奏音乐会是一种身份和修养的象征。作为中国年轻音乐家,进入欧洲音乐思维的核心圈是我期待已久的愿望,如果我能成为中国室内乐教育的铺路石,这也许将是我人生价值的体现。所以我后来就决定将独奏和室内乐同时去进行。这的确是得了小提琴独奏金奖之后才去思考的事情,因为当你还是学生的时候,只要想着让自己更好就可以了,但当一些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我在心态上开始重新去定位,思考自己的社会价值,在什么样地方能最大化的发挥我的热量。这也让我意识到今后要更多的去学习,在这之前大多是为了学而学,但得奖后是真正的自己想学,这是我一个很大的变化。

音乐时空:中国的室内乐确实有很大的欠缺,你在坚持独奏的同时,也是琥珀四重奏的重要成员,那在推行室内乐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很大的阻力或者困难呢?

宁方亮:我不会选择特别好走的路去走,这是我做事的一个思路。即便在欧洲,四重奏也是音乐塔尖上的宝石,三百年来它一直是高端、小众的代名词。室内乐在中国尚未被广泛认知,需要大量的工作来培养观众。但当今年夏天回国巡演的时候,我们已经惊喜的收获了一批忠实的听众,并已经有爱乐者提出为我们提供CD库,这令我很感动。这条路需要慢慢去开拓,我愿意做这个开路者,前途光明与否我不知道,但我会将毕生所学献给这项事业。

音乐时空:对于学习音乐的人来说,技术和乐曲表现力同样被看重,你也是从小学琴并一步步走向今天的成功,为此有哪些自己的心得和体会?

宁方亮:在任何时候,音乐和技术都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二者不可分离,终归来讲技术是为音乐而服务的。在欧洲最顶尖的四重奏大师班上,我才越来越来明白技术绝不仅仅是“炫技”这么简单,真正的技术是隐匿在自然的音乐之中的。如果在一场音乐会之后,观众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停留在“这个人的技术真棒”上,那作为音乐整体必定是有缺憾的。记得在欧洲时,有一次我随Günter Pichler教授去欣赏钢琴大师Schiff的音乐会,Schiff弹奏了一首非常难的协奏曲,并在弹钢琴的同时指挥乐队。Pichler对我说过:“他将最难的作品演奏得如此简单,不动声色间把你带入音乐本身,这才是完美的技术。”

音乐时空:在演奏作品的时候除了要忠于作品和作曲家本身之外,演奏者的二度创作也十分重要,你也曾在博客中写过自己在拉琴的时候可能有一些“自由”或者“随性”的成分,现在回过头来想这个问题,会有怎样不同的感受?

宁方亮: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在艺术行业工作,可以将自由和随性得到很好的发挥,但是这一切都是基于对音乐非常理性的分析,比如说技术、文化背景甚至是哲学思潮等等之上的一种平衡,将理性和感性做一个平衡。纯粹的自由和随性是不会具备真正的音乐高度的,而过于理性的去面对一切的话也是行不通的,音乐是活的,需要我们自己去感受它。像我参加CCTV比赛的时候,有一个环节是拉幽默曲,幽默曲其实从名称上就定位了乐曲的性格,但当时我抽到的是要用“抒情浪漫”的风格重新演绎它,这种诠释是一种创新,这种大胆的尝试拓展了我对音乐空间的认识。所以艺术真的很美,它让人有无限的空间去发挥,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规则之上。我认为个性是不需要过于思考的问题,因为每个人都是个性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在理性和感性进行很好的平衡之后,再谈个性。

音乐时空:“没有绝对的自由”这句话用在艺术上可能是最合适的。

宁方亮:对,没有绝对的自由。就像我们作为一个个体在社会上一样,也没有绝对的自由,都是相对的自由,这是在相对的理性之后,有一个感性的平衡。在古典音乐(经典音乐)的几大类别中,包括歌剧、交响乐、室内乐和独奏,在这浩瀚的音乐海洋中独奏只占很小的份额,音乐的核心是基于“合作”与“团队意识”之上的,这些都是对于“相对自由”的很好解释。

音乐时空:我们知道作品也分为不同的类型,在你看来演奏家的个性与适合演奏的作品之间有直接的关系吗?

宁方亮:我接触到的音乐家、艺术家的性格都各具特色,但是在如此迥异的性格之下,他们有一点是相通的——对于真善美的执著是一样的。而且这种执著,对艺术孜孜不倦的追求,对自我、对音乐价值的坚持,艺术家们之间也是相通的。音乐是来自灵魂的声音,是可以挖掘人性潜能的,人的性格是表象的,而音乐表达的是人思考的方式和对生命的理解。

音乐时空:你曾在博客中写道:见证成长的是成绩和荣誉,但使得人成长的却是挫折和失败。在你学琴的生涯中,有印象最深刻的见证成长和使你成长的时刻吗?

宁方亮:在求索的过程中,必然少不了挫折,但当我回头想的时候,发现挫折大多都已被淡忘,回忆中更多的是感恩和进步的过程,在我学习的道路上得到了太多人的帮助。要说印象最深的挫折一时想不到,但这些年求学的过程中,也经历过很多困难和磨砺。比如当初在火车上站十几个小时到北京去学琴,由于是天气最冷的时候,结果冻出了鼻炎,至今无法根治。又如小时候因为练琴方法不当,临考学前手指不得不动手术,缠着绷带进京考试等等。但走的弯路或者摔的跟头,回过头再去看都不是事了。尼采曾说“但凡不能杀死你的,最终都会使你更强大”,让我感触颇深,也很感谢你让我有这样一个机会去回顾自己。endprint

音乐时空:先前讲到我们的独奏家在国际上的地位非常高,你们也会经常在国际舞台上去演出,也会演奏中国的作品,那中国作品在国际上会是怎样一个地位呢?

宁方亮:中国有杰出的当代作曲家。在墨尔本参加比赛的时候,在半决赛中我们演奏的是张朝先生的《图腾》,这首作品引起了非常热烈的反响,我们也藉此获得了现代作品最佳诠释奖。当然,中国传统音乐和西方音乐有很大的不同,西方音乐大部分是基于和声的基础创作出来的,是纵向的思维。而中国传统音乐大都是线性的,旋律性强,就是我们常讲的横向思维。东西方的思维方式不同,在艺术作品中定会表现出来。但艺术是相通的,它不需要翻译。我们演奏完《图腾》的时候,澳大利亚的观众和评委反应极为热烈,他们开始期待听到更多中国的声音。我想,既然我在小提琴上可以说西方的语言,那我何不用他们的语言讲中国的故事呢?这将是特别好的沟通方式,在潜移默化间进行了文化的输出。音乐工作者就像是桥梁,我把它作为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也特别期待更多优秀的中国作品出现,我会尽自己所能去推广它们。

音乐时空:无论是在国内外的演出、比赛中,还是在音乐会上,你们所演奏的曲目,都让你们直接或者间接的扮演了文化使者的身份,你们自己会有这样的认知吗?

宁方亮:其实我觉得所有从事文化工作的人都应该是文化使者。我们在世界上演奏西方的音乐,并同时向他们展示我们民族的作品,这本身就是一个文化传播的过程和方式。我参加过多次国事演出或者是国际性的音乐节,我很乐意演奏中国的优秀音乐作品,让听众直观的触摸到中国文化,这非常有意义。

音乐时空:你们在参加国事访问的过程中,在曲目选择上有哪些讲究呢?

宁方亮:首先曲目要具备一定的音乐高度,并有一定的思想深度,最好在曲目安排上能兼顾中西方的作品。

珀四重奏:中国的室内乐,中国的琥珀

音乐时空:你和杨一晨是琥珀四重奏的核心成员,也是创始人,为何会将乐团命名为“琥珀四重奏”的?

宁方亮:四重奏是室内乐的核心。室内乐的英文是Chamber music,而Ch在国际上是中国的简写,琥珀的英又是Amber,我们希望Ch加上Amber能够代表中国的室内乐。还有一点就是,琥珀作为一种宝贵的材质,它有一种特性——自洁性,我们看到的琥珀一般都有一些杂质,但在几千万年的过程中,它会一点一点将自身的杂质净化掉,我们也期待自己在追求艺术的过程中拥有不断自我净化的品质。

音乐时空:对于四重奏来说,分享和协作的精神非常重要,琥珀四重奏作为一支成立九年的演奏团体,在动辄合作几十年的职业四重奏领域算是年轻的,你们现在的默契度是怎样的?

宁方亮:有一个比喻说四重奏是“四个人的婚姻”,两个人的婚姻就已经很难了,四个人的婚姻更是难上加难。合作的前提是互相的信任和欣赏,有了这样的基础我们才会一起去合作。如你所说,顶级的职业四重奏都拥有几十年不间断磨合的经验,这不是一蹴而就的,弦乐四重奏不是快餐式的“明星组合”。也正是为基于此点,四重奏的组员选择会极为慎重。我想我们作为第一组获得国际室内乐比赛最高奖的中国四重奏,这也是对年轻的琥珀四重奏默契度的一种肯定吧。

音乐时空:你在四重奏里是第一小提琴,我记得杨一晨对四重奏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形容,他说第一小提琴是花儿,二提琴、中提琴和大提琴是藤蔓。作为第一小提琴,在很多情况下是不是担负的责任也更重一些?

宁方亮:从一定角度上来讲,一提琴是要承担相对大一些的份额。演奏四重奏需要完善的独奏基础作支撑,作为第一小提琴,我所演奏的声部难度甚至大于小提琴协奏曲。首先第一小提琴声部的技术难度是很高的,不乏炫技的段落,但你作为一个旋律声部,很多时候是被另外三个人夹在中间的,你可以发挥的空间很小,需要自己在框架中拓展。加上我演奏的每一个音符,都要不停的寻找四个声部之间音量的平衡,并在合声中用复杂的“纯律的绝对音高标准”来不断微调每个音的音高,并且,在四重奏中,第一小提琴还兼具乐团首席的作用。如你所说四重奏可以是花儿和藤蔓的关系,也有人将四重奏比喻为一张桌子和四条腿的关系,或者将四重奏形容为一瓶红酒,但不管是哪个比喻,都说明了四重奏中每一个人的分量和所承受的难度,当然一提琴从声部的设定上来讲,多多少少占的份额要多一些,但在我心里大家都是四分之一。

音乐时空:你和大提琴演奏家杨一晨既是琥珀四重奏的成员,也会作为独奏音乐家参加演出,独奏和室内乐存在着怎样一种辩证关系,怎么在二者之间找到平衡?

宁方亮:这是特别有趣的一个话题。我们在西班牙的导师是奥地利小提琴家Günter Pichler先生,他在20岁之前就拿到了小提琴独奏的大奖,在23岁的时候已成为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后来他觉得自己应该组一个维也纳最好的弦乐四重奏,于是就有了全世界最富盛名、组合长达三十八年的Alban Berg Quartet(阿班·贝尔格四重奏)。在他几十年的艺术生涯中,他还同时在维也纳音乐学院做了四十年的小提琴独奏老师。你看他的音乐人生有三条主线,一个是独奏,一个是交响乐队、一个是室内乐,这三条主线是同时进行的。他是同时在这三个领域都站在顶峰的人,是不可思议的存在。琥珀四重奏的四个人,也是在达到一定的独奏水平之后才拥有了在一起拉四重奏的可能。对我来说,在钻研四重奏的过程中我的独奏也在进步,这是相辅相成的。任何一种艺术形式,不管是独奏、四重奏,还是文学、美术,到最后都是相通的。

音乐时空:独奏会有更多个人表现的机会,而四重奏作为一个小的团体,每个成员可能都要放弃掉一些东西,这个时候演奏家的心理状态是怎样的?

宁方亮:在我们生存的环境和体制中,“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但四重奏里有。四重奏的合作必须放下个人光环,合作者之间互相尊重、认可、倾听,并保持相对的独立,这需要寻找个性与共性间微妙的平衡。为什么“琥珀四重奏”不能叫“宁方亮四重奏”?因为把任何一个人永远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其他人进行附和,这个一定不是高级的合作。追求艺术的人生终归是孤独的,但我在拉四重奏中真切体会到不可言传的默契和信任。一个眼神,一个音色的变化,对方就已经明白了,这种默契和信任让我感受到了幸福。endprint

音乐演奏只为上帝和自己

音乐时空:2012年琥珀四重奏发行了自己的同名专辑,能不能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

宁方亮:其实我们一开始并没有发专辑的想法。以音乐为职业的人生其实挺悲剧的,因为你追求的是完美、是不可能,所以你永远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录这张录音是为了得到Günter Pichler教授的认可,以获得进入他门下的资格。专辑中所有的曲目,包括舒伯特、海顿、莫扎克、巴托克的这些作品都是他指定的。这些作品对演奏法的要求非常全面,但大多属于费力不讨好的作品,要拉好特别难,又很难听出好在哪里。特别是舒伯特的“罗莎蒙德”非常考验对音乐深度的理解,Pichler教授真的是很会选考题。我们把这些作品录下来之后,帮我们录音的出版社就提议将其作为专辑发行,考虑到这张专辑确实有它的价值和意义,所以就出版了,这些作品最终也打动了Pichler教授,我们也以此为敲门砖,成为了他门下唯一一组中国四重奏。

音乐时空:2013年你们考入西班牙马德里国际室内乐学院,正式跟随Günter Pichler学习专业的四重奏演奏,有没有一些具体的体会能跟我们分享一下?

宁方亮:Günter Pichler教授对德奥音乐的把握有着不可撼动的权威性。我们希望把绝对正统的德奥音乐思维体系、演奏法等带回中国。Pichler曾对我讲:“宁,你知道吗?你现在追求的东西,其实观众已经不太听得出来了,你们用一两个月追求的和声、某一个音色、某一个完美的换把,其实观众早已听不出区别,但是宁你要知道,你的演奏不是为了别人,你是为了上帝,为了自己。”这句话对我的震撼太大了,我开始理解为什么阿班·贝尔格四重奏,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小提琴演奏家,在五十多年的艺术生涯中能一直在进步,他在30岁已经得到全世界最高评价后,还能继续突破自己——因为他在音乐中不讨好任何人,不取悦任何人,他只为上帝,只为自己,这种高度和纯粹深深震撼了我,这也是我毕生的追求。

音乐时空:GünterPichler在独奏、室内乐,包括现在的教学方面都有非常突出的贡献,你们现在跟随他学习,对未来会有怎样的规划?因为你们现在也是独奏和室内乐两条线在平行进行着。

宁方亮:Pichler先生门下有五组四重奏,除了我们这一组中国人之外,其他四组都是欧洲职业四重奏,组合中有德国音乐学院的老师、柏林爱乐的队员等,我们在里面是平均年龄最小的。说到未来的规划,我希望我们四个人在保证四重奏舞台演奏和个人独奏的前提下,能尽最大可能参与教学,希望我们能培养出下一代中国的室内乐人才。同时,希望我们四个人都能够时刻保持学习的状态,学无止境。

音乐时空:琥珀四重奏在墨尔本亚太国际室内乐比赛中获得了四重奏金奖、最佳现代作品诠释奖和比赛最高奖三项大奖,并将比赛获得的奖金捐给了母校中央音乐学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

宁方亮:这是我们的小小心意。在中央音乐学院十几年的求学生涯中,我们都在感受恩泽,都是别人来帮助我们。这种心理就像孩子在拿到第一个月工资之后希望交给父母一样,我们也希望将第一笔奖金回报母校,若这奖金在母校的室内乐教学上能起到一点作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音乐时空:从你的谈吐中也能感受到你是一个非常容易感恩的人。

宁方亮:因为有太多的力量帮助过我。特别要感谢我的父母、我的先生杨一晨、琥珀四重奏中另两位挚友对我的包容和爱护。还有我的导师薛伟、林耀基教授,陈允、于兵、Pichler教授。还有我的母校中央音乐学院、中华基金、国家留学基金委等等,是他们的支持给了我无尽动力。现在的我无以回馈,但我会报以感恩的心踏实求索,做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中国的室内乐和观众特别让人期待

音乐时空:这些年你们一直致力于中国室内乐的推动,中国市场对室内乐的认可程度是怎样的?

宁方亮:四重奏在中国的现状相对艰难,但这次回国巡演给了我很大的惊喜。7月的时候我在中山市演出,发现那里有一个很高水准的文化艺术中心,从音乐厅的管理者到音乐厅的构造,再到观众的素质都特别的高,中山市的听众对室内乐的接受和理解程度,让我看到了室内乐在中国的未来,其实中国的观众是特别令人期待的,大家并不是不喜欢四重奏,而是没有机会去接触它。中国的观众普遍抱有强大的好奇心,而观众的欣赏品位则需要高水准的、正确的引导。在我们举行中山音乐会之前,那里已经开办了一系列的音乐沙龙,音乐会中有作曲家进行曲目讲解,在开拓了视野之后,观众是很容易接受经典音乐的,我相信中山是一个例子。琥珀四重奏的音乐会大部分在音乐厅进行,但还有相当比例的进高校演出。我和杨一晨还是北京四中的驻校音乐家,并在很多大学里进行过进校园演出,这就是传播美、培养美、开启音乐之门的过程,这些观众今后再去听音乐会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把钥匙了。

音乐时空:高校确实是一个潜在的巨大的室内乐观众群体。

宁方亮:在今年回国前夕,Pichler教授为我们写了评语,以此递交给中国留学基金委和中央音乐学院。他写道:“我相信琥珀四重奏会成为世界弦乐四重奏的领导者。”在欧洲,他是出了名的苛刻与坏脾气,能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出自他之口,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当年在决定拉四重奏的时候就做好了为中国室内乐奋斗的准备,哪怕我只能作为一块铺路石,为将来的音乐家培养观众、为中国室内乐的教学出一份力,也是无限光荣的使命。高校的听众文化素养高、思想开放,是未来中国的顶梁柱,更需要审美的正确引导。我有一生的时间慢慢去做,而我还这么年轻,有力量、有信仰,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音乐时空:说到教授的评语,包括观众的反响,琥珀四重奏的演奏也得到了洛林·马泽尔等音乐大师的褒奖,这些褒奖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宁方亮:得到这些大师的认可,我们当然是非常开心了,作为第一次获得国际职业四重奏比赛最高奖的中国人,被期待,压力也非常大,因为音乐追求永无止境。但毕竟演奏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为了作曲家,为了心中至高无上的追求,这也就是Pichler心中的“上帝”吧,所以无论是褒奖还是批评,都不会轻易动摇我们对艺术的追求,因为虔诚的面对音乐很重要。endprint

音乐时空:我们每个人都在不断的完善自己,作为四重奏也在不断的成长,你觉得还存在哪些具体的挑战和提升的空间?

宁方亮:演奏水平、音乐深度和自我修养的沉淀是永远的追求。还有一些是自我挑战之外的,比如说作为演奏者,乐器不够好是极痛苦的事情。近日,我在中华基金的帮助下,幸运的借到了比我原来好很多的乐器,我特别感动。其实演奏者大都一生就图有一批知心观众、有一把称手的好乐器,学习音乐的投入远远大于回报。单一把优秀的小提琴或大提琴就是天价,动辄几十万、几百万欧元,绝大多数演奏者根本无力购买,即便赚了钱也会为买到自己心仪的乐器而省吃俭用。其实这是图什么呢?就图自己演奏的音乐能离心中的声音更近一些,能尽可能多的传达给观众罢了。

音乐时空:将奖金拿出来成立基金,包括参加CCTV比赛获得第一名之后对一些经纪公司的婉拒,感觉商演之类的在你的追求中不是特别看重,不知道你自己是怎样的看法?

宁方亮:这并不矛盾。只要观众尊重艺术、渴望聆听,不管是为课堂中的学生、为音乐厅的听众、为商演、为世界音乐权威,还是为国事演出时面对的领导人,我都一样全力以赴,因为演奏不为别人,是“为上帝、为自己”。

音乐时空:正像你所说的乐器不够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如果在艺术和商业之间稍微权衡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你自己如何看待?

宁方亮:艺术的发展需要资金和政策的支撑,我们听到的大部分经典作品,都是在贵族、爱乐者、财团的资助下诞生的,这种模式一直持续到现在。作为演奏者我不会过多的去想这件事情,毕竟物质追求没有尽头,在有限的生命里去追求无限的艺术这样会更快乐一些。相较于精神的富足,物质带来的快乐显得短暂且无力。但二者缺一不可,需要在二者之间找到平衡点,不然容易迷失自我。而就演奏形式而言,只要听众尊重艺术、渴望聆听,我都愿意全身心演奏。

音乐时空:弦乐四重奏在国际上都是以德奥系音乐家的作品为主,包括你们在西班牙学习的也是德奥音乐的体系,就琥珀四重奏而言,你们目前演奏的曲目主要由哪些构成?

宁方亮:刚刚我们提过,Günter Pichler是德奥音乐的权威,所以我们也以德奥音乐为主要研究对象。弦乐四重奏是需要人静下心来聆听的,在欧洲听弦乐四重奏是身份的象征,是艺术鉴赏能力的体现。比如说我们8月11日在中山音乐堂、8月22日在北京音乐厅、9月7日在国家大剧院的三场专场音乐会,曲目完全不一样,曲目中不仅仅有德奥音乐(这其中包含海顿、莫扎特、勃拉姆斯、贝多芬、德彪西、施尼特凯的完整四乐章的作品),除欧洲的经典四重奏作品之外,我们还准备了很多精彩的小品,都是由我们的大提琴杨一晨改编的。除此之外,我们的音乐会还会兼顾中国的作品去演奏。

音乐时空:对于艺术的追求真的可能是永无止境的,你们对作品的要求也非常高,除了去到音乐会现场,那有没有可能在近期听到你们的新专辑呢?

宁方亮:我们明年回国之后会考虑这件事情,当然需要各方契机都更成熟一些。我觉得不管是专辑还是演出安排,只要不变成“为了发专辑而发专辑、为了演出而演出”就好。文化艺术价值的养成是循序渐进、水到渠成的,跃进式、标签化的发展难以沉淀出真正具有价值的东西。就像近年来中国人自费上维也纳金色大厅一样,金色大厅变成了一种标签,被简单定位,本质已变了。希望下一张专辑让大家听到更加深刻、更高修养的我,请期待!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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