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记忆

2014-11-14 23:39赵四
中国诗歌 2014年9期

赵四

消失,记忆

赵四

忏悔

成为作者,就意味着成为

世界中心。无知的人啊,

这既是你的应得,亦是你的不幸

——给布鲁诺·舒尔茨等

你是某个我从未见过但天然喜欢的东西

漂移着的黑森林里突然迸出的光的小镇

温暖、耀眼,毫不节制

如此性感的行走路线

穿越我,悬停身后

一张巨大的灵魂蛛网无法言传的牵连

搬运着一条条充满归属感的小镇街道

三倍惊人的嗅觉在四月晚风中

闻听

高大的幽灵们——曾在

每一条街后住着的,多少世代中

每一个我的似曾相识的异乡亲人

一一升起

至今仍如正午骄阳

投思想的沉沉阴影予一览无余的大地

无非是不栽倒,无非是不陨落

无非是祈求芦苇压伤时能有人扶起

灯火未残时不被蓄意吹灭

在岁月喧嚣的声音幕墙里

一个人,日益亲近有着缓缓下落

拉长雨滴声的音乐

一根根闪烁忧伤的金属丝

断了,碎了,还在溅起,

原来是那没有归途的泪水

在轮轴行人交通信号广告屏幕

钢铁灯火混响的城市谐音中

以交响曲为范本在幢幢高楼的

玻璃幕墙上随机画下的银的世界

路遇

一根长得超出视线两端的蛛丝

斜挂在两棵树间

用拉长的偶然性

它弹奏着危险的阳光和寂静

被这景象粘住

我像一只自投罗网的小虫

出神地听

一瞬秋阳洒落的死亡音乐

在蛛丝上一节节滑动

趴在铁丝网上的蜗牛

用它柔软的身体

顺从地沿着冰冷的窄路爬行

它螺壳上的漂亮涡纹

仿佛刻录自创世时的阳光遗迹

现在这点光亮的小小标记

正将一线阳光反射进我的眼里

一粒明晃晃的沙

开启了我的心之眼中

恒久忍耐的世界幻象

秋兴

像一株马唐草,

老妇人在地铁站口附生了

至少一冬,一春,一夏

已然入秋了

碎裂成沙土的人

仍端着手中的小小盆花

用仿佛震后建筑物裂缝中挤压出来的声音

颤抖着喃喃:

卖花,卖花……

在我的窗台上

一盆历三季仍在的小小宝石花

用它残存的饱满叶片

静静提醒我:

别紧张,死亡有它自己的钟点

拷贝

游戏在午后的荷花市场

开心的美国女游客和训练有素的中国雄山雀

面对一元硬币一起张嘴

“Good Boy!”

山雀精确地拒绝了一角硬币

围观的各色群众都由衷赞叹

它精确复制的人类价值观

幽禁于瓶中的液体

失眠,晚起,蔫蔫无趣

听屋外的绵绵细雨,擦

地板,桌子,湖面,树叶

发绿,一颗发绿的心

倒映春天

失踪

被困的水

渗进沙中

不再回归大海

忘却波光粼粼

山穷水尽的岸边

望不到

尽头处

柳暗花明的新村

可怕的是,可怕的是

你如此精于此道!

墓志铭

我只想回家深躺

像躺在无波的海底

像煤层中躺了千年的莲子

像地底深处躺着的从未受过惊扰的病毒

人们啊

不要用你们的火来打扰我

那毁灭一切的火啊

那未曾照亮黑暗就连同黑暗沉沦为灰的火啊

在我的灰头土脸前

熄灭吧

收获

为了对抗精神的死亡

我一面把对肉身的爱提升

一面放缓精神呼吸的频率

结果肉身放缓了衰老

精神长出了自然的节奏

局部地退出了人间

沉醉

神秘

穿着刻苦研究的铠甲

戴着紫水晶的灵感徽章

在知识的肩头昂首站立

智性的紫色光辉

酿出令人沉醉的悟性的酒

在时光的酒窖里飘香

并不时滴入

它的灵性后裔顿悟的体内

痛饮众星后

智慧的蓝宝石夜空里

满满一池饥饿的星芒

美术史

收藏着老英雄坟墓的

明黄的山,石头,线条

一体的陡峭和孤绝的象征

解体成了

一朵朵向日葵的黄色激情火焰

静物

新鲜果皮上柏油般光泽

对面

愁容满面的老画师

心怀满腹勇气解救不了的痛苦

对牢不可破的死亡下笔

同时留下大片空白,终结之后的空旷之地

坚不可摧

伟岸

一个人是一座孤岛

赤裸的巨岩上,人类生活的潮流卷滚过他

刻下创伤,刻下

一个抽象的天堂

你还没有彻底不幸福

即便坟墓的阴影已披上了肩头

你还不能飞,不能追随苦难及其

恶性循环,那其中长出的圣徒,

古老的感恩歌谣,火烛摇曳,持灯的手

赐福异象,一个专业仪式的谦恭象征

其后悲凉出没,几度泣下

其后一个铁笼,三枚隐忧

伶仃立于风雨中。

你还没能走到直布罗陀海峡

还没能旋转了基督,旋转了奇迹

原始的祭坛上,你是隐逸传统中的一方

火烫踏脚石,世界石质的心扉

庞大的忧伤,未遂心愿的垃圾山旁

船歌迟暮,心中的雨来

白日无缝,黑夜失温

饥饿还没有吞食你骨,褐色锈斑

还没有层层剥落你的铁锚臂膀

微醺泛着蓝光,那尊严的,形影相吊的冷光

归于特定的人群,送别自己的图景

消亡中长出的爱,完整福音

爱美德亦爱缺点、孱弱;爱失去的过往

亦爱无家可归的未来。当她独自来到海边

圣殇与圣恩同船来到。

月色撩人

那痛苦是用心种出来的

那一季是又圆又白的大月亮

那冲动和渴望凝视你时,仿佛一朵玫瑰

那具褐红色的身体慢慢变得和月光一样白

渴望滋长的柔情里拖长流淌的青涩

洄向

那门最古老的艺术和激情的野蛮驻地

鹅毛笔和羊皮纸上的狩猎者,环顾森林

他身体里的冒险英勇、虚荣凶残、黄金药酒

在满月和死亡冲动的交轨上,闻起来

是一出邪恶天使的情景剧

野兽使人想入非非,迷路他方的亚历山大大帝

多年后在遣散费的银币铸像中认出自己

那故事的作者领受恒河沙数的朝觐

人类本性的深处有神奇、客观

而无矛盾,细节的不死神话

执笔

晨曦中,蓝花园

眨了眨它玫瑰和卷心菜的眼睛

凄惶时光中的我的船,你藏在了哪里?

时间的金蛇走过,绿水颓莲

枯萎的百合移走旧有,那镰刀

石头井口面对无垠,瞪着它永远的

圆眼睛,悲哀之书的静寂

枯叶地毯下的我的船,深切的失望

付水东流,昨日玫瑰

投蜥蜴以一束阴影,一念浮凸

无因陀螺的旋转,风过处,失去

香味和颜色的人,失去面孔和听觉的花。

丢失了自己的孩子,看云霓

是周身红紫的疯小孩,火的斗篷夕阳坠地

暗夜里,火焰满地跳跃,一朵朵

金色灵魂的烛光,点亮月亮

它的赐予亦是它的缘起,温柔敛翼,

持灯上路,左旋七芒星光中的我的船。

雕水

用你的声音雕凿那墙,在时间永恒的围墙上

呵气成霜。一面面声音的强劲水镜记下

凝固的无告,荡漾的欣悦,天真晶莹,

依稀海誓摇晃,关山惊愕交加。

用你的声音雕凿那水,光柱浇淋万有

大地湿漉,尘土雄关上,蝎如闪电,

奔跑一一变形;黎明老去,黄昏

枕戈待旦,暖阳峰回路转。

用你的声音雕凿那光,幻象风洞啸聚

灵匣瓮中多变,觉知云涌,悲伤脱下

旧外套,愤怒扯下红绶带,植光之人

愈挫愈勇,临溪牧者看火在脚上

跃跃,狭城窄巷低迷,如血圣迹

杯弓蛇影。精神云开月明。

到港

你终于降落在一个荒凉的下午,沉郁

如棕色陶土大花盆的下午,带着腰际的

一圈枯黄摇曳草苔,稳稳托住你

你已迷航得够久。疾病

默默移植,不断承受的结果,一个念头

回味自己的成长,一桩坚持脱下顽固的

阴影,时光编着无觉的苍白发辫

世界的机场按自己的方式

起起落落,准点的准点,

延误的延误。你的脚离你有点远,你的

目的地栽在误入歧途里。傍晚把花盆底

连根拔起,哀悼和欢庆的雪降下,

新的自由已沿街展开它无边的白窗帘

托住你的美丽心灵,始基的宝藏露出自身

有光的自困境中来临,终点绽开

日以继夜后,你是惟一。

你曾失你所,落于荆棘

曾失你火,坠于寒冰

你曾销形,现一根人影的细铁栅

曾落魄,万物光华中立一枚刺痛的大头针

你终于凿穿那沉寂,它曾如城池四面环绕

它乃大道通八方阒寂。心念所及,

谁是主宰?谁在掌控?谁将那边界

一一标明?竖上风和日丽的指路牌

吹来循环繁衍的风向标。熟识比例的

金怀表里,你是微小曲柄与齿轮,滴答

执念闪烁,听时光丰盛的大桎梏,看人间

充盈的真人秀。当初心重整,除根顺受

不可贿赂的意志暗夜出海,清晨浪迹斑斑

你是沉寂洞穴中终于吹起的强风一柱

只言片语,但华光强劲。

它们在说话,一字一句

真正的声音,无声的叹息呼告吁请

一个神来之顷,你嗅到了

悲剧的气味,暗地里的史诗,值得讲说的

英雄,火种,勇气,卑微的希望,

爱恋,石头融化,你逐火的天分

一根煮熟的皮鞭,自我鞭策

承受一切的人变成恩泽的广土

伤在哪,我就在哪儿

忠诚的曲线就弯向哪里

碎片无法拔出,痛苦化身飞蛾

盖在火焰上不幸事故的华丽

落下粉尘,命运的灰线

落下一撮撮灰飞烟灭的彻悟,

不失不忘,亦不会痊愈。此后

大地上第一个伟大的声音,仍是微风

和流水,你用无声的叹息为我们祷告

飘零之匙,博学之士,

上了那辆车,就沟通了两个世界。

旅行者漫游,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拔除野草之地,六月船歌声起

擦亮爱恋与湖水,时间的风雪

融化,看岚光遍野,看白夜高悬。

一些隐藏的灵魂事务里,煎熬

曾举棋不定,恍惚

亦不能聚焦。一体和谐

不住在这里,不住在

泥足深陷里。你的眼泪中

住着另一张脸,尚被惦念,尚被惦念

心底的瞬息万变,堆叠

对死亡的神秘惧怕。理智崩溃处

情不自禁时。祈望钓光的人

钓上一尾月亮鱼,送人以好运,教人

以热爱即是抚慰,上去那辆车,

去那敏感多情的时代,沟通两个世界

去那幸福里的参差多态。

飘零之匙,渡向洞开之门。

蜃景

那被引诱翻越第四堵墙的人

沿墙角展开春分时节的蔷薇之旅

起于微末的一座襁褓城堡里

云的四壁保护你,将你托举

幻景的环境中,旋转的不安

酝酿着一阵狡黠的北风南下

醇黑巧克力里流浪的醉意和幽默

是你忘记的曾记在那堵墙上的爱与梦

人马试图闯入其他世界的冬天的大门

别有洞天,别有洞天

拍死在沙滩上的白泡沫和竹节虫

蛤蜊成灰,家徒四壁

那里宁静的景致面色苍白

凝固的肖像嵌进无时无刻的大地画框

一端陷在生不如死里

一端翘起死不如从未出生的异端哲学

一位天使的名字,一口一口念出

巨大的悲观花朵,挂满蔚蓝四翼

我曾是大城广场上带翼而飞的黑羽鸟

亦是阡陌人行道中彳亍侧立的路边灯

你在奈何桥上吟唱的咏叹调,永远的叹息

噙在拱桥的嘴里,川流不息,消失并不容易

听那口舌吹嘘的,唇吻吞噬的,以知识之名

吃下时间,你在哪里?我们哪里都不在

寒意里,你触到的一切都是铁

嘘,你不要说出我幽暗花园中种植的

动物种种,它们尚不存在

于人们的眼中,一只,两只……

你所见都是如铁的实在,惟你

可见,那一切赐予

你的,亦是要你背负的。你的

目力,你的听觉,你的患病般沉重的感官,都在见证……

我圈养的幽暗星空动物体内的

花园座座,那如宝座般不能

为人承受的照耀啊,那滴答的

寒冰闪烁啊,寒意中,

你触到的一切都如铁疼痛,如铁

实在。你的完整,

你的漠视,我的歌哭……

回音

你要拿好,我所给你的,

也会向你取回。你偷偷留下的,

也会记得回来的路。所有的

人间,所有的赐予,都勿失勿忘,其所由出,至今门环铃然吱扭有声,你所持有,向我而来。

众马恢恢,道上之尘,壁下灰土,可以闻听,那传说,如果记得,

疾病会亲自照料你,谣言

会忘形提示你,依我所嘱循我所定,你们,悉听我便,

群城广土,晨曦遍布,声声涌浪,远方之城的高檐立柱,悉心属我,属我,便为平安,便是归家,

我乃磁石,耳闻众心云归

雾园

最初,是他念给我听的。

一条蹊径,不切实际,指向一块相称之地

那里,是花园的另一边,离最后的时刻

不太远,秋林立于金,朋友多于诗人

期待年轻而圣洁,弥撒曲面色苍白

梦幻重蹈覆辙,驶向湿漉漉的笨好奇

我每天,每天,怀念他的声音

它们制造的雾园

有着孩子、英雄、艺术家

和高飞于天的俯冲鹞鸽的印迹

昨天,在路边,那印迹开出了

幼小树苗上四朵努力开放的红玉兰

在细枝上,脚步踉跄,花朵艳丽

而今天的满树桃花之火旁

一个两岁半饶舌女孩蹦跳的声音火苗

“花都开了!”牢牢地捉住了

曾经,曾经的,那声音的影子

向往

爬上向往,那常青藤缠绕的铁栅

细小的脚研究地面,巨大

晃荡的影子盛开

阳光直射,天空坼裂

蓝色仿生制品垂落

苹果滚落,赤足离开

不到忧伤太空,它不归来

不到黄金乐园,它不暂住

一堆闹哄哄脑袋,夜晚上街

蹑足行走,黑漆漆门扉

是私宅还是旅馆?退隐

街头,无法移动的寂静中

夜的巨大脚掌,踩住

夜梦边缘,翘起

果园梦景的一角,

一枚枚小小青果倾侧,

生涩反映一星一星月光

一大片一大片亮点

像是在温顺地学习

如何卡住润滑尘世

向着无底深渊的无形下坠

神人之间

阿里乌啊,阿里乌!

如果我放弃你,

我还能握住什么?

我还能站在哪块基石之上?

一块“阿门”之石,让我看见

那些人,一生守护孤独干净的肉体

毒药罐常在手边,安心静气

大恶寄身其中的无常不义

将不能把她蹂躏

寄此身于至简一举

免除宗教负担的人哪,惟一的福祉

人性的,太人性的逃避

一块“阿门”之石,我终于看见了你

走上十字架

才能更光亮地烛照人性中恶的深度

比起那些谦逊者

那些教导自己和他人

永不可狂妄,不可妄尊自己为神为神子者

惟你,终于摆脱了人

这最后的作为

被蹂躏的肉身,摔碎的毒药罐

证明了自己,列身为神

哪怕此前的所有神迹

只不过人造的神话

你仍成了,神——

即为人所不能

站在神人之间的林中空地冥想

我呆立——一截悟道的木桩

垫起你的脚跟

潘多拉,潘多拉

苏格拉底临死时说:“活着——就意味着长久生病:我欠

治愈之神阿斯克勒庇俄斯一只公鸡。”

——尼采《偶像的黄昏》

亮蛾,亮蛾,离散的火焰灰和碎金粉,

你往何处去?我的富饶大河的众疾病,

我的节日姑娘的瘦人影,我清醒,我

如此清醒。既然如此,那么,那么,

我应该还有点什么,朱砂痣般点在我的

心底,为何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点

希望藏在了哪里?我倒在车厢里,看到

人类的癫狂部分被复制,在屏幕上歌舞

闪烁,那些泥土们醒来,生活仍残忍地

压在他们胸口生命价值几何?你们一味

容忍一文不值的谎言,历尽生命的全程。

欲望为表演灌水,表演却非为艺术涂油。

成为你所不是,是你惟一的真实,

被发明出的,你那无知无觉的脸,甚或

手,一只手,一只靠修理轮胎挣生活的

少年的手,伸在我面前的新闻图片上,

已是五十年后该有的样子,公鸡般指爪

蜷缩于灰土,在没有希望的暗无天日里

忍耐黎明的永不降临。难以容忍的真实,

人不幸福,乃是因为人不知道自己

是幸福的?而忍耐是一个巨大的秘密,

或面具,包藏着爱恨交织,可怕疾病,

怜悯你自己!让爱破茧让恨遗恨,怜悯

孤独的、受难的、患病的灵魂,死去,

我们都会很快死去,很快,被什么占领,

什么就会是你。完整皮囊里一生的无聊

反穿着你,反穿着你的世界。只有非人

世界里故事仍在上演,不分先后、历史、

意识、劳作。发明崛起,巨钟笼罩,

阿斯克勒庇俄斯的一粒暗扣崩落,蛇夫星座

在我们眼皮底下使魅惑眼色?几千年后,

眼色恒星会成为地球第一近邻。而猎户座,

猎户座指路明星,倒映在胡夫金字塔上的

雅各的手杖,指引过银翼杀手袭击飞船?

反抗烈火的鬼门关中,他的时刻消失,

消失在时间里的人,像眼泪消失于雨中。

单纯的存在或无物留存,参宿四在我们眼前

活生生坍塌,坍塌。智慧仍意味着自知无知

苏格拉底的神灵仍为自己保留了对最重要的

东西的认识。选择希望仍是希望的开始,

纽结在记忆中的,一声鸡鸣,向意味着

长久生病的活着献上了希望的黎明祭礼

我有四个胃,且从公鸡那里借来了

足够多的粗沙砾,因而,得以消化

今日世界?你们只欠我一只公鸡,

为何却给我似曾相识的一切馈赠,

遍布大地覆盖海洋,乌鸦,乌鸦,

替我飞翔,替我察看!世界永在布满

自己的红漩涡,我永在,末世预言的

黑焦炭?拯救在历史中一退再退,

神盗

被囚的人渴望你,被囚的物渴望你,世界游戏,渴望被你带走。盗采大师押上性命,领我们玩耍;盗采大师!一念之间天空倾覆。我们喜欢,你眼神的抚摸,有物极速掠过,空旷的蓝托住一蓬花树。静谧的墙裹缠一双海蓝的手,擒满纪念,条条非线性的飞来路莫名,行迹逃出生天,洞穴绾结道路洞若神明,水中神明澄澈。思想和感觉强化的体内之水——颗颗泪水溅起粒粒雷声。灵魂捕手,裹在柔软羽翼中的蛛网,易形者,只如初见!或神或魔,即已抵达!我们渴望,从此,息留你的掌中,灵魂捕手,捉住我们身体的瞬息记忆,哪一世?属于谁?牢笼家园于你掌中森林崛起,龟壳里的琴音,熊罴口中的蜂蜜。穿起洞穴,我们甘心喂养你,纯白的炽烈时刻,被你抓牢被你解放。神通者,致幻的蘑菇上覆盖我们的白霜天使,手感水嫩,毒如甜糖。我们倒伏如饴如雨后植物疯长抽节。伟大的卑微,你眼中伸下小小的苍黑天梯,接我们思想声纳同频的无穷细脚,携风带星悬停只只黑莓的深喉,我们采摘,大地的奇趣拱出的只只意外,蘑菇的花伞乐器奏出一盘盘地底的小太阳,枯叶中脆响着四季的禁忌音乐,踩在脚下,踩在脚下,世界的边缘,死亡中开出的红睡莲装着一大杯一大杯的圣黑暗。低语的暗星涟漪微泛,这片刻的被盗取,泄露永在的铁乐园,星空森林,我们的襁褓,生机撞破未知,行窃的“此刻”着迷于光的通途,白石落地火焰消逝,结构生成,很多年很多年后回音被听到,自死亡谷中坠落的声音仍被听到。一些选中的耳朵倾听世代行走,红果的绯色从未止息青梨的酸香瞬间移来,被负责地盗取

大地的便条

静止的河流不产生隐喻,窝在豆荚船里的春天,一粒粒青绿鼓胀;自然力的疯人衣变冒险家为保安,豹子改变不了身上的斑点,意识比智能更重要。罂粟龙与池中花皆有忠实之美,大美被神秘的细线拴着、拉扯着,有时突然为你开出三朵黄灿灿的如日巨莲洒下金色智慧的细雨涓涓,有时慷慨递给你红石榴里的富足满杯,让你愈饮愈渴;游戏之乐东成西就,青蛙的蹦跳在月夜占尽上风,仿佛为风插上了嚎啼与间歇间气囊鼓鼓的分段翼翅。喜剧瞬间倒空自己,翌日清晨便枯萎凋零。称雄的尘埃,根据本能选择行动,如何吹灭这眼睛如何冷却这正午,大海中的一滴不比两滴更宜捐赠,疗伤的水直觉敏锐;如果水中是你惟一能思考的地方,你会看见万物都在微波中荡漾?你会持续雕水,直到将它雕出精神的形状?以触摸的一小跳醒来,爱的大飞跃隐修,谁能,谁还能毒化平凡松露猎人亦有窄门,野草随风摇摆,猪群东搜西掘。相信听觉相信种类繁多的时间任金蛇走过,忘却丛生,大地留下的便条上写:晚安,晚安,你知道到哪里来找我!

意志的坚持,祛意志的机会,均是宇宙的亮点。我们都知道,天真、不招摇的重要婴儿喜欢胖天使,繁盛是幸福的倾身一笑压倒性的黑暗是宇宙的真相,忍,复可忍咖啡馆里高歌饮冰的人,忘却质疑的焚身烈火。对于抽象表达之父们,众多的谜题在时间里一桥在握,无私理性托在上帝手中的,那桥,托住一切剖毫析芒的分析,物质因的重量,先知们饮智慧之泉的形象任语言挥金如土,让过程作战如虎,不向绝望屈服的解药,不向失败主义自我交付音乐的秘密,在于组织众声,而非摈弃。你可以选择,可以不像看起来那么悲伤,门里门外那尊雕像,曲身弓背,躬躯似弓神秘的弧度被捉住,所有顶住存在之虚无的拱弯,所有生动曲折的思绪,每个人的黄金时代都是前朝往事,旧的不去,新的复古不来。纯朴住在花样年华里,智慧用细腰窄背的讲道譬喻,鼓起劲儿来,鼓起天籁之光碰撞后的隆肿,乳香里的眼泪还在几回伤往事,秋月里的青铜依旧依山枕寒流。逆向思考下坠,诋毁下坠赞美下坠即使风隔雨阻,即使怀疑已腐蚀深红葡萄酒色的大海,也要如期赴约,振铎前往。而此前,金绝望,银苦行,道别必不可少

劝导

如果你已无能了解万有,就尽力去理解惟你才能更好理解的虚无——这从来的诗人特权和专长,如今你更无权放弃;虚弱会出乎意料施你以恩惠,让你溢出感官世界的表相入于神秘关联,或为其捕获,成为它的工具,它的心灵。永远凸起的肱二头肌,是志得意满戒不掉的坏习惯;病理还原的黑巫医,是智力高烧不退的疯人语。而智慧的梦之虎出入黄昏的众山岭暗森林,其中仍存敬畏种种;古老圣书里的声音布满冰雹火炭并仍能使火焰分岔,床榻漂起;消散于抽象的神和那以赞美为宝座的,仍为你所切慕;你仍愿相信真理之口的黑洞还在收走谎言留下热爱,只是种种阻碍下,两点间最短的距离不再是直线结尾不再有雷声。然而美丽从来升起自这片寂静灵光从来汇聚自苍茫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