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花土沟

■宗福军

花土沟是柴达木盆地西北角的一个海拔三千米的戈壁小镇。这里因油而兴，上世纪五十年代，第一批石油人进入柴达木盆地，跋山涉水骑着骆驼来到了这里，从此便有了花土沟石油小镇，从此便有了全国海拔最高的油田——青海油田。

小镇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独特的名字呢？难道它的地表都是五颜六色的彩色土地？

来到花土沟，映入眼帘的是无边的戈壁荒滩和土山沟壑。这沟沟壑壑全都是单一的土褐色，从山顶向下层层叠叠，呈现出一种原始粗犷的扇形放射花纹，仿佛月球表面一般的神秘荒凉。我想，这也就是花土沟得名的原因吧。

我初到花土沟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那时年轻的我刚刚大学毕业，怀着对祖国“聚宝盆”柴达木的无限憧憬和遐想，首次踏上了这个传说中的神奇小镇。据说，小镇虽然寸草不生，高原缺氧，但楼房林立，现代时尚，街道上汽车比人还多，特别是它有青海“小香港”的称谓，让我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我们这批新分配的大学生，一大早就乘汽车从敦煌出发，一路上的“风光”把大家全部都“震”住了。没有植被，没有动物，更没有见到人，映入眼帘的只是单一的戈壁盐渍、风蚀残丘。一条笔直的黑色公路仿佛连到了天边。经过整整一天的颠簸，大家从心理到体力都感觉疲惫不堪。

月光初上，天空慢慢变黑，大地开始沉睡，我们这群昏昏欲睡的学生们，终于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这灯光时远时近，飘飘茫茫……慢慢的这灯火越变越大，越变越亮，漫山遍野，像是一座漂浮着的海市蜃楼了，又像是一座山城的灯火。一天的等待终于快有结果了，我们这些又累又饿的年轻人，顿时来了精神，不约而同地把头凑到车窗上。

车越走越近，大家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当靠近油沙山的时候，我们终于看清了，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什么高楼大厦、万家灯火，在山顶、山腰、山下，满眼都是高高耸立、灯火通明的“钢铁巨人”——石油钻塔，正在昼夜不停地向地层深处钻进。公路两旁，一排排抽油机，像不知疲倦的小工蜂上下翻飞、辛苦劳作，又像是倔强的公驴，只保持一个动作，一刻不停地对你点头致意……大家既充满了好奇，又有点儿失望。也许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长途跋涉，真的太疲倦了，车上一下子又静静地没了一点儿声息。

“看，前面就是花土沟了。”领队的年轻干部突然喊了一嗓子，把大家全部惊醒。大家不约而同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妈呀，这是花土沟吗？”前方不远处成排成带的灯光绵延了十多公里，红的、黄的、蓝的层层叠叠，连绵起伏，宛若踏进了星光灿烂的银河系，繁星满天，绚丽壮观，车上的年轻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叹的赞赏。

在敦煌的时候，大家都从不同渠道打听到花土沟是个艰苦的地方，还听到了一句顺口溜：“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未曾想到花土沟的夜景是这样大气而美丽。说句实话，这点夜景放在大城市真不算什么，但是把它放在一个方圆千里的“无人区”，给人的感觉眼前一亮，特别的震撼。它有西部人的那种粗犷大气，敦实厚重的感觉。小伙子们马上来了劲头，开始大声唱起歌来。歌声夹杂着欢笑声、欢呼声，像夜来香般在夜色中弥漫开来，感染着每一颗年轻的心。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们的心也逐渐揪起来，花土沟“霸气”的夜色，一边震慑着我们，一边又吸引着我们。

转眼间，汽车进入了市区。夜晚的花土沟，似一个蒙着面纱的西部少女，只露出她一双亮亮的眼睛，让人感到既神秘又神奇。

抬头远望，各油气生产单位的霓虹灯标识，夹杂着大大小小的宾馆、饭店的广告灯牌像一条条变幻的彩色飞龙，在半空中盘旋飞舞。两侧的路灯像战士一样昂首挺胸，整齐排列，守卫着小镇的安全与宁静。

“看，那边有一个大喷泉。”不知谁喊了一声，把大家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那是水电厂的散热池。”领队向大家解释道。放眼望去，微波粼粼的池面上洒遍银光，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那几十、上百个喷头，把带着温度的热水高高扬起在半空中，雾气缭绕，如梦如幻。那喷出的水柱一波三折，使人不由地想起轻盈曼妙的舞者，大家唱啊、跳啊、喊啊，像一群快乐的精灵……

高原干燥缺氧让我们多数人一夜未眠。第二天天刚亮，大家还沉浸于昨日美妙的夜色，来不及吃早餐就着急出门，东南西北跑了一大圈，走一走、看一看。

哎，怎么一夜之间，如梦如幻的小镇，如魔术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到处是土灰色的沙石地和一些土黄色的楼房，各种大型车辆来回穿梭，石油工人行色匆匆。走了半天，居然也没有见到一丝绿色。难道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吗？大家的心里产生了不小的落差。同来的司机师傅给我们打气说，现在的条件好多了，前五六年，这里到处是“地窝子”，吃饭取暖都靠烧渣油，每天到处冒黑烟。你们现在好好干，将来会越来越好的。

尽管大家略感失望，但小镇迷人的夜色却深深打动了我们的心，这灯火给人温暖，给人踏实，给人一种家的感觉，也成为我们留下来的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二十多年随风而逝，如今的小镇也随着青海油田迈向千万吨大油田的步伐，变得越来越俊俏美丽了。宽阔的街道、高大的厂房、漂亮的办公楼、繁华的市场，还有装修一新的公寓楼房，一个干净整洁漂亮的石油新城，吸引着更多天南海北的年轻人来到这里。

当然，我也由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走上了管理岗位，由长年在花土沟工作生活，变为阶段性出差。但是，无论身在哪里，都对花土沟的夜色念念不忘。每次来到这里，不管工作有多忙，一定会在晚饭后，抽出时间去走一走、看一看夜色中的花土沟。

月光初上，一排排、一幢幢楼房的灯也陆续亮了起来，不一会儿万家灯火齐明，就像是满天的繁星，不停地眨着眼睛。路上的路灯、车灯也争相闪耀起来，纵横交错的道路顿时灯火通明。道路旁的景观灯也不甘落后，纷纷舞起了她们五颜六色的七彩外套，像蝴蝶般地上下翻飞，迷人双眼。夜幕低垂，霓虹灯开始闪烁，小镇显得分外妖娆。一盏盏霓虹灯千变万化，红蓝绿黄交替舞动，变化出五光十色的幻景，像天边五彩的云朵，又像是一撇七色的彩虹。

突然，眼前一亮，原来是小镇最大的建筑——石油大厦发出耀眼夺目的彩光。在黑夜的衬托下，整座大厦上下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就像传说中昆仑山上的昆仑宫阙。大厦一旁，由全玻璃覆盖的大型石油生态园晶莹透亮，闪闪发光，让人心里一动：那不就是安徒生童话里住着公主的水晶宫殿吗？

哎，哪里传来的音乐声，在夜色中弥漫开来？循声而去，原来是一群热爱生活的石油人正在广场上跳着欢快的“僵尸舞”。这种舞的学名叫佳木斯健身舞，动作简单易学，锻炼效果明显，男女老少纷纷参与，现场气氛热烈火爆。由于部分动作酷似“鬼片”中的僵尸动作，老百姓戏称它为“僵尸舞”。

跳舞的队伍六人并列，首尾相连长达三四百米。他们中有刚刚分配来的90后大学生，有长期驻守生产一线的采油女工、修井小伙儿，还有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全部奉献给柴达木的老石油。他们的舞步整齐而欢快，和谐而自然，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微笑。望着他们的健康快乐的样子，我情不自禁地受到了感染，也一同开心地笑了起来……花土沟的夜色真纯、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