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 手

□采桑子

怪 手

□采桑子

晚上钱局长从外边喝酒回来，和老婆桂花翻江倒海了一番，然后倒头呼呼睡去，一边睡一边时不时地说出几句梦话：那好……好办，你，你就放心吧，我老钱办事就认一个字……

什么字？没等老钱说出来，桂花就不耐烦地用胳膊轻轻戳了一下老钱，快闭嘴，嘟嘟囔囔的，烦不烦人啊？

钱局长就这毛病，爱说梦话。

夜半时分，钱局长突然被老婆的尖叫惊醒，一看，老婆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你……你……你的手……

我的手怎么啦？大惊小怪的，不让人睡觉了！钱局长一边嘟囔着一边低头看自己的手。这一看不打紧，钱局长自己也惊得叫出声来：这这这……钱局长使劲揉揉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右手腕处长出了一只小手，小手五指齐全，连手背的筋脉都一清二楚。

俩人瞅着那只新手一夜无眠。早晨起来，桂花的眼睛红红的，钱局长的眼睛也红红的。怎么办？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会得这么一种怪病呢，传出去叫我怎么见人？钱局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俩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悄悄出去到外地找个名医看看。晚看不如早看，钱局长立即给办公室的小李打了个电话，说这两天有事出个门，嗯，不用派车，有事你看着处理就行了。

钱局长两口子到了省城一家专治疑难杂症的医院，钱局长向院长办公桌上摔出10万说：钱是小事，只要能给我治好……医院立即组织专家会诊，经过系列检查和病理切片后得出结论：小病一桩，没啥大不了。治疗方案很简单，手术切除即可。钱局长将信将疑：不是恶性的？不是，肯定不是，您就等着治好了请客吧。院长拍着胸脯说。

手术之前，护士小姐正在例行检查，钱局长的那只手突然张牙舞爪地朝护士的前胸抓去。你……流氓！护士小姐愤怒地喊道，慌慌张张地逃离了。

几个小时后手术结束了，钱局长和桂花看见那只多出来的手没了，一切又恢复到从前，都欣喜若狂。

几天后钱局长出院了。虽然花去了十几万，钱局长和桂花一点也不心痛，桂花说：钱财钱财，去了还来。钱局长嘿嘿一笑说：钱财钱财，我有法来。

钱局长神不知鬼不觉地治好自己的手回到了家。晚饭时，钱局长和桂花对饮了两杯XO，外加一瓶茅台。刚喝完就有人敲门，桂花开门，那人进来了。钱局长一看，是包工头老柳。

钱局长，这是20万，我孝敬您的，那事就全拜托您了。

放心吧，我老钱办事你一百个放心。慢走，不送了。

清晨，钱局长还在呼呼大睡，桂花一边推他一边急促地喊：快醒醒快醒醒，你看，你那只手又长出来了！钱局长一骨碌爬起来，天哪，怎么那地方又长出来一只手，这可怎么办啊？

再去那家医院治疗是来不及了，昨天接到县委办公室电话，说明天召开全县反腐倡廉大会，副科级以上干部一个都不能缺席。县长说谁请假找他请。

钱局长愁眉不展，还是老婆桂花有办法，她赶紧将钱局长的两个袖子改得又宽又大，嘱咐钱局长把那只右手藏在里面，千万不要暴露，需要用手就用左手。

会场上没人注意到钱局长衣袖的反常，会议进行到最后一项，各单位一把手要和县长签订廉政目标责任状，钱局长硬着头皮上去签字，不知是紧张还是健忘，钱局长居然伸出右手来签字。一切都暴露无遗。这还不说，那长出的第三只手居然张牙舞爪伸向了县长的口袋。县长赶紧往后一闪，这才没被抓着。钱局长的脸顿时红得像猪肝，连忙点头如捣蒜：对不起，县长，对不起，县长！县长一言不发，狠狠剜了钱局长一眼。

晚上，县长对妻子说出签字时的一幕，长舒了一口气：好险啊，幸亏没被那爪子抓到，不然口袋里的这张卡……

钱局长长了三只手的事迅速传遍了小城的大街小巷，大人小孩都在传说县里出了个三只手的局长。钱局长惶惶不可终日，一连几天，钱局长家的灯光都是亮到深夜。

那天，钱局长在桂花的陪同下，揣着一份自白书走进了反贪局的大门……

八年后，曾经当过某局一把手的钱局长劳改回来了。推开自己家大门的那一刻，钱局长感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坦然，他习惯性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让他寝食难安的第三只手再也不见了。

西边，一轮火红的太阳正徐徐落下，钱局长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浑浊的眼里泪花闪闪……

（原载《厦门文学》2014年第7期 边际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