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沉浮,字斟句酌
——董桥贯通中西的文字观

2014-11-22 03:03张涟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14年11期
关键词:董桥文字文章

张涟

(四川外国语大学成都学院,四川 成都 611844)

英华沉浮,字斟句酌
——董桥贯通中西的文字观

张涟

(四川外国语大学成都学院,四川 成都 611844)

董桥散文雅致闲适,以学贯中西、表达文化乡愁主题著称。而董桥行文最重要的特色是用字斟酌,上承古风,另接西洋文化的补养。他对文字的谨慎使用不仅体现在中英文的著作与翻译当中。

董桥;文字;字斟句酌

文字之于文章的重要,刘勰早在1500年前的就有了精辟的阐述:“夫人之立文,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篇之彪炳,章无痴也;章之明靡,句无玷也;句之清芙,字不妄也。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矣!”①而当代中国却连连出现汉语式微的呼声。随着外来文化的不断冲击,遍地可见不洋不土的“英式汉语”,甚至使用英语时也欠缺斟酌。董桥在南洋长大,于香港媒体撰稿,在中西文化最密集的地区生活,仍对两种文化与文字有着谨慎虔诚的态度。是华文世界的一枚瑰宝。

董桥1942年生于福建晋江,1964年毕业于台湾成功大学外文系,而后负笈英伦,于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做研究多年。在香港生活与其长期侨居海外的经历一方面为其文质增加乡愁情绪,却也同时为董桥先生的西洋文化修养打下坚实的基础,从而形成博古通今、中西兼修的精致文体。董桥先生长期于英港两地从事新闻出版工作。1970年任香港《美国新闻处今日世界》丛书部编辑,编译美国出版各类书籍。1973年于伦敦英国广播电台中文部从事新闻广播及时事评论。1979年返港,翌年任《明报月刊》总编。后历任《读者文摘》中文版总编,《明报》总编,《苹果日报》社长等职。无论中文、英文写作还是翻译,都做得精致入微。

董桥将1995至1997年发表在《明报》的文章结集出版为十卷本《英华沉浮录》。这些文章篇幅短小,一事一题,涉笔成趣,旁征博引,笔尖往往直指当前文化课题及语文课题。他在第一卷开宗明义解释:英华,原指草木之美,也形容美好的或物,包括辞章。而这些专栏文章旨在纪录文在香港受英文影响的利弊,故英华喻英文与华文。笔者在此亦取其喻,套用成含英咀华,略改其意,旨在描画翻译的实质。

一、文字都是肉做的

董桥曾引用清朝学者袁枚的试做《遣兴》:

爱好由来落笔难,一诗千改心始安。

阿婆还是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

比喻写文章也应保持这种精雕细琢的态度,他认为:“写作的人要自爱,率尔操觚之作拿出去见人终归要后悔的。”就连其散文集也命名为“文字是肉做的”,强调万万不可怠慢。在《荡漾着优越感的语文》中,他写道“琢磨文字是对拜读大作的人应有的礼貌。”

董桥曾说:“写作的确是要从小处着手。中文的虚字,英文的介词,都是关键。”他的文章,虚词用得很少,也很讲究。如对“张三闹穷,故此要向李四借钱”这句话,董桥评道:“这句话文法无误,却远不如避掉‘故此’为好,或者用‘所以’也行。我常觉得,用‘故此’不如用‘因此,用‘因此’不如再想办法连‘因此’也不用。”董桥还写道:“‘如果你死了,我就活不下去了’;”我常提醒自己不要造这样的句子,宁愿说:“你死我就活不下去了。”对“如欲索取详细资料及申请表格,可电致……”这样的句子,他更是批评道:“这里用‘如’已经相当拙劣了,再加个‘欲’字未免更丑陋了。偏偏当今文章赘字冗笔贪多不厌。”

二、正经考究的中文

中国自兴起白话文运动以来,一直不断有关于如何使用白话文的探讨。而随着对文言文的逐渐疏离,汉语在白话文与文言文之间迷失,再加上外来文化的不断冲击,学界又发出了汉语式微的呼声。余光曾说:“五四以来已过大半个世纪,当今优秀的白话,应是锻炼口语,重估文言,吸收外文,去芜存菁后的多元文体。”董桥自己也认为:“语言文字是文化的载体,承载文化之余,往往也会颠覆文化。”②在这种总是出现错用、滥用汉语的环境下,董桥这份珍重汉语,字斟句酌的态度可谓弥足珍贵。董桥在《给后花园点灯》中写到“没有文化乡愁的心井注定是口枯井”。

董桥在对待中文时,尤其重视字词的原意。他认为:“认识字的原意对用词遣句大有帮助,所谓对文字敏感,其实是摸透那个字的底细。”例如,董桥曾举出报刊文章的一段话:“谁被贴上了‘淘汰’的标签,他便仿佛成为不齿于港人的败类、小丑、可怜虫。”董桥指出,“不耻”系“不齿”之误。耻的意思是“耻辱”,“不耻”即“不以为耻”,如“不耻下问”,属于古汉语中名词的“意动用法”。“不耻”用于此明显不通。而“齿”的本义是“牙齿”,因牙齿是并排排列的,因此,它又有“并列”“引为同类”等意思。“不齿”的意思就是“不(把他)视为同类”,也属古汉语中名词的“意动用法”。这是因没弄明白“耻”、“齿”的本意而造成的错误。

董桥的字斟句琢体现在非常细小的用字上,不惜引经据典纠正现代汉语的错用与滥用。如对“便”字的使用,他就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标题就叫“一说便俗”。他认为:“‘便’字前头配‘大’配‘小’都不雅。”所以,“我个人对‘便’字向来敏感,下笔为文可避则避。‘他自小便聪明过人’这种句子我是坚决不用的,赶紧改为‘他从小聪明过人’。‘那个小女孩长大便更美了’,这种说法我也会觉得是暴殄尤物的罪行,提笔改为‘那个女孩子长大了更见明艳’。词典上说,‘便’字当副词用即‘就’也;我宁可用‘就’不用‘便’。词典上说,连词的‘便’表示假设的让步,比如说,‘只要依靠群众,便是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这个‘便是’根本可删。”③

除了在报纸为香港公文咬文嚼字地纠错以外,他另提出好的文字典范,如清人蒋坦《秋灯琐忆》中“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就是董桥十分欣赏的精细雅致的中文。他自己也“以他‘二十四桥玉人吹箫’的高雅情调和怀旧气息以及典丽精致的行文在香港在中国,昭示了汉语好文章仍然不死的精魂。”④

三、西洋精髓的给养

董桥一方面“远承晚明小说的遗风,近继‘五四’白话散文的传统,”同时也“借接英国十八、十九世纪随笔的余绪,在融会贯通的基础上自造新境,从而迥异时流,独出机杆。”⑤董桥在台湾成功大学就读外文系,又在英国伦敦从事研究和工作多年,后来一直在香港撰写文化评论及文学散文。董桥的人生涉猎了中国传统文化、英国文化和香港殖民地文化等,这些跨文化经验深深地影响着董桥的创作体验,也凝注在董桥散文的文本写作中。

董桥自己曾说过:“散文须学、须识、须情,合之乃得Alfred North Whitehead所谓‘深远如哲学之天地,高华如艺术之境界’。”⑥在《不甘心于美丽》中,董桥说:“散文,我认为单单美丽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还是内容,要有information,有message给人,而且是相当清楚的讯息。”

对伦敦印象的描述就是一例:

“伦软到底蛮可爱的。不敢惊醒那些古人。不敢惊醒自己的梦。到底是在伦敦,还能检到这样的一辫梦。这样亮的梦。像镜子。”(《不是书话之一》)

“伦软是一座静静的图书馆:人的肤色、出身、阶级像图书馆里的书,分门别类,划清界限。”(《这一代的事》)

“苹果绿的草地,冷拌菜蔬那么原始的树林,淡啤酒一样清澈的小澳。”(英国)

(《布朗宁先生的牛油面包》)

他的散文有着中国式的情怀、学者式的学养、还有更多英国式的幽默。而由于精通英文文字,董桥在翻译上也十分讲究。在《强奸·翻译》中,董桥认为“翻译工作只有两种之分”,即好的翻译和坏的翻译。他说:“好的翻译,是男欢女爱,如鱼得水,一拍即合。读起来像中文,像人话,顺极了。坏的翻译,是同床异梦,人家无动于衷,自己欲罢不能,最后只好“进行强奸”,硬来硬去,乱射一通。读起来像鬼话,既亵渎了外文也亵渎了中文。”⑦?在《三“家”村》一文中,他沿袭了翻译是男欢女爱这个比喻,并进而把译者分成了两类:译匠和译手。他写道:“下等译匠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给原文压得扁扁的,只好忍气吞声;高等译手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跟原文平起平坐,谈情说爱,毫无顾忌。译匠中英文太过寒碜,一旦登入文字堂奥,手脚都不听使唤,说话更结结巴巴了;译手中英文富可敌国,进入衣香鬓影之间应对得体,十足外交官风度。”⑧

而董桥也在《翻译与“继承外国文学遗产”商兑》中指出翻译西文始终是为了中国文化的发展:翻译是为学别国思想文化以致本国之用,而本末倒置,“瞧不起自己的文学遗产,一心放眼别人文学遗产,自己的文学结果一定丧失民族风格,始终没法登上世界优秀文学作品的堂奥。”

①刘勰:文心雕龙[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②董桥:香港中文不是葡萄酒[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 1999.

③董桥:文字是肉做的[M]上海:文汇出版社,2005年版.

④张放:扁扁的华丽—董桥《给后花园点灯》片说[J],当代文坛,1995年第5期.

⑤陈子善:《你一定要看董桥》[J],上海:文汇出版社,1989(4): 98.

⑥董桥:《蓝桥文录》,见《这一代的事·自序》[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第255页.

⑦⑧董桥:董桥文录[G],董桥,陈子善编,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第239页,第421-423页.

I207

A

1005-5312(2014)32-00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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