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魏晋

2014-12-11 13:03刘语涵
参花(上) 2014年2期
关键词:陶潜阮籍风度

◎刘语涵

诗酒魏晋

◎刘语涵

酒文化在中国源远流长,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酒在中国古代,不仅是重要的物质饮食文化,更包含着丰富的精神文化。酒至魏晋,正始名士、竹林名士大量饮酒,酒成为避世全身的手段。世人以饮酒为名士风度,天下共效之,文人饮酒之风自汉末开始大盛。其后饮酒逐渐成为生活的麻醉品、纵欲享乐的风气代表,也成为了士大夫阶层的高尚点缀。晋末陶潜也大量饮酒,但意不在酒,诗酒隐逸,洒脱自然。他以酒入诗,写作了大量饮酒诗歌,把酒与诗真正结合起来。

魏晋 酒 酒文化 饮酒诗

酒至魏晋,为之一变。

酒不再是单纯的生活饮食之一物,令人沉醉与迷狂;也不仅是祭祀祈福、颐养天年的人间佳酿,为世所好。酒开始与文人结合,逐步走上一条高尚化道路,成为全身远祸、名士风度不可或缺之物。饮酒之风,自汉末开始大盛。

正如王瑶在《文人与酒》中分析到,汉末之前,饮酒也大有人在,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文人,比如东方朔、司马相如、杨雄等人。但两汉之时,文学还没有从经学中分离,文人社会地位也不高。直到汉末清议影响政治、文学观念发展和人性觉醒等原因,文人的地位才开始独立并显著起来,如曹丕所提到的“建安七子”,都是以文称名于世的。其后正始名士、竹林名士大量饮酒,并以之为避世全身的手段,酒占据了他们生活极为重要的位置。又因名士地位出众,世人以饮酒为名士风度,天下共效之,饮酒之风故而更胜从前。时过境迁,竹林名士之后,饮酒逐渐成为生活的麻醉品、纵欲享乐的风气代表,也成了“士大夫生活中的高尚点缀”。晋末陶潜也大量饮酒,但意不在酒。他以酒入诗,写作了大量饮酒诗歌,把酒与诗真正结合起来。陶潜是位真正的隐士与哲人,其人其文,对后世特别是唐代影响深远。

文人与酒,从汉末开始有不解之缘。

一、得全于酒,意不在酒

汉末之际,天下大乱。黄巾、董卓相继而起,社会动荡,战乱连年。政治黑暗,人口锐减,白骨荒野无人收,哀鸿遍野,惨绝人寰。《晋书·阮籍传》记载,魏晋之际,大量名士死于非命,少有全身保命者。乱世之中,上至门阀士族,下至平民百姓,生灵多遭屠戮,全身避祸成为当时最为迫切的需要。当其时,名教崩溃,儒学衰落,佛道兼综,人性觉醒。世人多习老庄,不尊儒术,时俗放荡。究其实质,实为寻求心灵自由,守朴归真,全身避祸。

李泽厚以汉末魏晋为“人的觉醒”时代。魏晋时代弥漫的对生命无常的慷慨悲歌,与整个社会时代背景紧密相连。社会的动荡与战乱,儒学的衰落与崩溃,生命的无常与短促,促使人们开始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儒家的人生意义,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要求用社会伦理和理智来克制自然的情欲,达到一种人格与道德的完善境界,然后治国平天下,最终是要应用于世的。但在社会变迁、两汉经学崩溃的情况下,经世致用之途已不存在,残酷的政治迫害使得人的生命时刻遭受威胁,人们开始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人性开始觉醒。

玄学初期,何晏王弼祖述老庄,谈玄论道,饮酒服药,后进之士莫不效之,遂以成俗。其后竹林七贤饮酒自适,隐身自晦,内心苦痛焦虑,外在表现洒脱放达、任诞放荡。或吟啸山林,寄情山水,或口不臧否人物,言不涉政事,喜愠不形于色,不与世事相交,酣饮避祸,求全于乱世,声名在外,慕之者众多。而竹林七贤饮酒,其实多半内心忧惧苦痛,故沉湎于酒,借酒浇之、掩之,逃避现实,亦多任诞放浪之举。阮籍猖狂,穷途恸哭;刘伶放浪形骸,“死便埋我”,齐死生。任诞放达的外表下,无不包含深刻的内心冲突悲痛与乱世绝望激愤之情;对生死通脱放达的态度,正体现了对乱世多变故的恐惧与对死亡的无可奈何。酒之于魏晋,正如《世说新语》中王光禄所云,使人人得以自远。

后世之人认为魏晋诸人饮酒,未尝有乐,此言较为中肯。乱世之中,沉湎于酒,得全于酒,却意不在酒。

二、胸中垒块,须酒浇之

后人只知学竹林名士饮酒,以之为名士风度,却须知“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阮籍、嵇康等人,身处汉末乱世,如鲁迅所说,他们心中其实是要固守儒家正统礼教的,反对的是司马氏利用礼教作政治斗争工具。为全身于乱世,同时又要坚守原则,拒绝随波逐流,不得不寄情老庄、饮酒服药,寻求精神寄托。越名教而任自然,放浪形骸,任诞嗜酒,并以之为麻痹敌人、麻醉痛苦的手段。在现实极为残酷,名士多遭屠戮的环境下,他们的内心无比痛苦彷徨。

鲁迅认为阮籍诸名士行为世范,为天下共效之,然而后之学者多学其饮酒、空谈,而非其实质精神,并自以为是名士风流,而这些人大多只会无谓的空谈与纵酒。王瑶也指出,竹林名士后,饮酒之人没有了阮籍诸人的痛苦环境与时代背景,也没有了对光明的向往与浊世的自守精神,饮酒成为单纯的纵欲享乐和生活的麻醉,士大夫阶层以饮酒为名士风度的生活点缀。

而后世只知效七人饮酒者,宣称“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耽酒为荣,以此为名士。如此行为,几与市井酒徒毫无二致,何来名士之说。而嗜酒之人却多以此称能,《太平御览》八百四十六卷饮食部记载,魏晋时人陈暄,性嗜酒,认为酒的重要性和国家军队一样,不可一日不备,而饮之不可不醉。嗜酒达到这种境地,可谓甚矣。而据《世说新语》记载,时至东晋末年,名士已如王恭所云,只须终日无事、多饮酒、熟读《离骚》,即可称名士。此言差矣。

“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

王恭对名士的理解,与所处时代及自身情况分不开。余嘉锡指出,因王恭自身无奇才,不读书,不学无术,只学了名士饮酒空谈的皮毛,以《离骚》装点,附庸风雅,而这也是整个社会的通病。后世轻薄儿以王恭之言为真理,纷纷饮酒空谈,自称名士,为世所讥。那么,同为文人饮酒,阮籍诸名士与其他文人又有何区别?《世说新语》记载了时人对该问题的见解,鞭辟入里,认为阮籍与司马相如不同,阮籍是以酒浇心中郁结的不平之气。“王孝伯问王大:‘阮籍何如司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阮籍与司马相如,皆为才华横溢,性嗜饮酒之人。同为饮酒,阮籍是以酒浇胸中垒块。文人如司马相如者,未有阮籍诸人的“垒块”;非文人者,如王恭等人,因政治环境、个人才华等原因,使其胸中既没有须借酒浇之的郁结不平之气,又没有须以酒激之的才情,于是只剩下了无谓的饮酒,并自谓悟得名士精髓。

三、寄酒为迹——陶潜

陶潜,字元亮,号五柳先生,东晋末年大诗人。性嗜酒,曾以公田能酿酒之利,出任彭泽县令,后因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辞官归故里。躬耕自资,安贫乐道,创作了大量田园诗歌。其田园诗可谓数量最多,成就最高,而饮酒诗在其中占了很大分量。梁太子萧统在《陶潜集序》里指出,陶潜其文虽被人认为篇篇有酒,然而意不在酒,寄酒为迹而已。

也正如鲁迅所说,陶潜身处晋末,看惯政权变迁、社会动乱,故为人为文都比较平和。避世隐逸、退居田园,饮酒作诗以自娱,质朴高洁。李泽厚则认为,陶潜的超脱尘世,和阮籍饮酒一样,都是为了逃避当时复杂尖锐的政治斗争。陶潜退隐乡野,躬耕读书,诗酒自娱,淡泊宁静,寄情山水,对人生与生命充满积极乐观的执着。李泽厚指出,陶潜和阮籍分别代表了魏晋两种完全不同的艺术境界,并以二人作为魏晋风度与魏晋精神的最突出代表人物。对二人不同的特质,李泽厚分析:“一种是超然事外、平淡冲和,一种是忧愤无端,慷慨任气。它们以深刻的形态表现了魏晋风度。”

阮籍陶潜的差异,不仅仅是个人性格差异,更与其自身所处的不同政治地位和社会环境有关系。阮籍属当时名士,声名在外,司马昭就曾打算与之结亲。阮籍的社会政治地位,决定了他身处上层社会权力政治漩涡之中难以抽身,故以饮酒为手段,避世全身,也保留心中的“真”。但外界的残酷与丑恶,使他时而混沌大醉,时而激愤慷慨,痛苦矛盾不已,酒起了一定麻痹痛苦的作用。相比之下,陶潜出身破落仕宦家庭,社会政治地位与声名不比阮籍诸人,所受的政治威胁与迫害也就比不上阮籍等人。守拙归园田,对陶潜来说,隐逸是一种真正的选择与归宿,为人为文也更为平和冲淡,玄远超然。

陶潜是真正的任自然,冲淡平和,玄心妙赏。陶潜寄酒为迹,他的人生处处有酒,而又意不在酒。他有酒即饮,饮即醉眠,欣然遗世,率真自然。陶潜的饮酒,是沉醉于饮酒与隐逸的自然逍遥、物我两忘的玄远境界,与天地造化同在,天地合一,醉的世界与老庄的化外之境,合二为一。陶潜对后世,特别是唐时诗人,影响甚大。陶潜所代表的诗酒相生、隐逸超脱、安贫乐道、品性高洁、自然认真、返璞归真等精神与形象,最终都完美地交汇融合于其饮酒诗中。酒经过魏晋,逐渐往高尚化方向发展。庙堂之高,江湖之上,皆饮酒以自远,为心灵求得脱离俗世的净土。

[1] (南朝)刘义庆着,余嘉锡笺疏.世说新语笺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3.763, 764

[2]李泽厚.美的历程[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104,106

[3]刘大杰撰.林东海导读.魏晋思想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102

[4]吴龙辉译著.醉乡日月:饮酒艺术经典[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102

[5] 冯友兰等著,骆玉明选编.魏晋风度二十讲[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9. 162,194,196,197,200,214

(作者单位:吉林大学珠海学院)

(责任编辑 冯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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