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选唐宋诗醇》大量征引《杜诗说》的原因分析

2014-12-12 07:57王飞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3期
关键词:杜诗杜甫

王飞

(合肥学院)

《御选唐宋诗醇》大量征引《杜诗说》的原因分析

王飞

(合肥学院)

该文从四个方面,用了大量的实例分析了黄生《杜诗说》被《御选唐宋诗醇》大量征引的原因,肯定了黄生《杜诗说》的成就。

《杜诗说》 《御选唐宋诗醇》 原因分析

《杜诗说》是明清之际的皖南布衣诗人、学者、文论家黄生研究杜诗的选注本,收录了六百余首杜诗,共十二卷。其于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在友朋的资助下刻印成书。《杜诗说》一经刊行,就引起了时人的重视,不仅被仇兆鳌的《杜诗详注》、李文炜的《杜律通解》、浦起龙的《读杜心解》等多处征引,连乾隆时期编纂的《御选唐宋诗醇》也在其中征引了四十余处。经作者统计,《御选唐宋诗醇》中征引较多的杜诗研究者有仇兆鳌、王嗣奭、浦起龙、朱鹤龄、李因笃、沈德潜等,这其中多为注杜的名家,而黄生作为一介布衣,偏居皖南,却与诸位大家同列,不能不引起作者的思考。细究其原因,可能有以下几点。

一、黄生的注杜原则符合其选择标准

《御选唐宋诗醇》对注评的选择标准已在其序中明确指出:“杜甫源出于《国风》、二雅,而性情真挚,亦为唐人第一……然诗三百篇,尼山所定,其论诗一则谓归于温柔敦厚,一则谓可以兴观群怨。”[4]肯定的是杜诗的“温柔敦厚”、“忠孝大义”,忽视其中的讽刺。而黄生注杜的主导思想,即如其在《杜诗概说》中所说:“杜公屡上不第,卒以献赋受明皇特达之知,故感慕终身不替。虽前后铺陈时事,无所不备,于其君荒淫失国,惟痛之而不忍讥之。此臣子之礼也。乃说者不得公心,影响傅会,辄云有所讥切,此注杜大头脑差失处。妄笔流传,杜公之目将不暝于地下矣。”[1]为《杜诗说》定了基调,肯定了杜甫的“一饭不忘君”的忠君思想,在其评注杜诗时也是把握了这一原则,如评《曲江对雨》:“公感玄宗知遇,诗中每每见之。五六指南内之事,葢隠之也……本诗人之忠厚,法宣圣之微(征)词,岂古今抽黄嫓白之士所敢望哉!”[1]此就是一例。考察黄生注杜,虽也偶涉讥刺说,但总体较为温和。如其评《冬日洛城北谒玄元皇帝庙》:“时明皇巡游无度,故以虞舜、周穆反正为比……今明皇亦为奸臣所蔽,遗弃贤才,故以为喻。读末四句,意益显矣。‘黄鹄’,喻君子;‘随阳雁’,喻小人。君子无路上进,而君侧小人但为身谋,不为国计,时事可知。此识者之隐忧也。”[1]而这恰好符合了《御选唐宋诗醇》的选择标准。

二、黄生研究杜诗的深入持久和感同身受

要做到对杜诗诗意的正确阐发,首先要熟悉杜诗,对杜诗研究始终保持兴趣和热情,清代的杜诗研究者们都用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如钱谦益耗费了大半生的时间和精力于《钱注杜诗》,仇兆鳌的《杜诗详注》研究则用了二十二年之久。黄生也同样始终关注杜诗,其在《杜诗概说》中说道:“读唐诗,一读了然,再过亦无异解。惟读杜诗,屡进屡得,足验公造境迥绝诸贤,浅衷肤学,未易遽窥堂奥。前人率笔注杜,多为来者笑端;今兹鄙说,岂敢自矜无漏。第公心神所在,妄意窥见一斑,支离穿穴之病,吾知免矣。”[1]在《杜诗说序》中还说道:“不慧出入杜诗,余三十年,不敢复为之说。”[1]介绍了自己用三十多年的时间来研究杜诗,以“期于杜公之志无憾而后即安”的杜诗研究经历。其间他的生活境遇也是一波三折,经历过外出谋生,旅食于人,也遇到过兵灾人祸,困顿生活,甚至山河易代,这些与杜甫相似的颠沛流离的生活体验,无疑都加深了黄生对杜诗的认识。如其评《喜达行在所》(其二):“前叙贼中脱走事,后叙喜达行在意。无夕不然曰夕,已经改岁曰春。四写冒险脱走,语简而意透,然不得上句,亦托不出。‘间道暂时人’,意中必死;‘书到汝为人’,意外幸生。皆善述离乱之苦者。七八真情实语,亦写得出,说得透,从五六读下,则知其悲其喜。不在一己之死生,而关宗社之大计。此章若答所亲之语。”[1]将诗人乱世流离之心态分析得丝丝入扣。

三、阐释方法较为全面,穿凿之处较少

正确的方法是逆杜之意的保证,清代的许多杜诗研究者都有着自己的阐释方法,如汪灏在 《知本堂读杜》自序中提到的读杜之法:“必全首一气读之,一题数首一气读之,全部一气读之,乃可得作者之本旨。”[2]强调对杜诗的全面解读;吴兴祚在《杜诗论文序》中提到的方法则是:“不强杜以从我,而举杜以还杜。”[2]指出解杜重在用杜诗来还原作者的本意。吴见思的 《杜诗论文·总论》则说:“杜诗而曰论文,止就其文意稍加衍释,校之钩深凿空者,庶明白易简焉。”[2]强调用解文的方式来阐释诗意,但似易陷入穿凿的危险。浦起龙更是提出“吾读杜十年,索杜于杜,弗得;索杜于百氏诠释之杜,愈益弗得;既乃摄吾心之心印杜之心,吾之心闷闷然而往,杜之心活活然而来,邂逅于无何有之乡,而吾之解出焉……吾还杜以诗,吾还杜之诗以心。”[3]强调不人云亦云,此言甚佳,但用己心去还杜,似太冒险。

黄生说过:“窃怪后之说诗者,不能通知作者之志,其为评论注释,非求之太深,则失之过浅,疏之而反以滞,抉之而反以翳,支离错迕,纷乱胶固,而不中窾会。若是者何哉?作者之志,不能意为之逆故也。”[1]就是说如果不能把握阐释杜诗诗意的深浅度,就会“疏之而反以滞,抉之而反以翳”,从而“支离错迕,纷乱胶固,而不中窾会”,也就无法逆作者之志。并进而提出“至其为评,不能深悉公之生平,不能综贯公之全集,且不融会一诗之大旨,是故评其细而遗其大,评其一字一句而失其全篇,则公之真精神,汩没于俗评者实多”[1]的释杜方法,概括起来就是要还原杜诗本意,必须要做到“深悉公之生平,综贯公之全集,融会一诗之大旨”,也就是不能孤立地去看杜诗,而是要将其诗放置于其个人的时代背景、人生经历中去参看,解一首诗也不能分割字句,支离破碎地理解诗篇,而应将其不同时期的作品综合起来,从其中的关联来考察。因此黄生在注杜时不追求繁杂的考证,不去刻意挖掘诗中的余味,而是切实站在杜甫的立场,考虑其所处的时代和环境,从人性的角度去还原,如此对杜诗诗意阐释的深浅度就较为适中,避免了穿凿。如其评《暮春题瀼西新赁草屋》:“江猿吟翠屏,即‘白鸥元水宿,何事有余哀’意,而含蓄较深永。”[1]将此诗与《云山》相互参看,指出都是暮年伤感之作。其评《送远》:“起二句,写得万难分手。接聫更作一幅闗河送别图,顿觉班马悲鸣,风云变色,使人设身其地,亦自黯然魂销。所谓古人情者即古别离之情也。”[1]只是从人性的角度,设身处地地去解读离别的哀伤。特别是对杜甫和严武关系的解读更是综贯全集,进行了全面的梳理考察:“杜公交游虽广,能振其穷而善遇之者,惟严季鹰一人,故公之感知之心亦死生勿替。说者有谓公入幕后宾主不合,故先武未薨,辞之下峡;又谓武力能荐之于朝,不此之图,乃置之幕下,以官署相临,公于此不能无憾。此等亦出私臆。考公居幕不乐,则有之,然甫佩银章,遽辞铃阁,岂近人情!本集故无明据,而辄造是说,不陷公为交道不终之辈,而出于小丈夫鞅鞅者之所为乎!以上二事,实公君臣朋友之际大节所关,此而可肆意妄注,不知置公人品于何地!苟人品之可议,即诗品亦安得独中千古!而评之注之不置,又奚取哉!其他谬说,未易枚举。此系说诗之大指,予故首为揭破,仍详辩于各诗之下。”[1]在各诗中又详加分析,如《遣闷奉呈严公二十韵》:“公与严武始终睽合之故,具见此一首。葢公在蜀,两依严武,其于公故旧之情不可谓不厚,及居幕中,未免以礼数相拘,又为同辈所谮,此公所以不堪其束縳往往寄之篇咏也。”[1]从杜甫清高的性格、依附好友的不甘、跟同事的不合等等日常情理去思考,又综合考察了其写严武的《奉待严大夫》、《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奉和严郑公军城早秋》、《遣闷呈严郑公》诸作,从而对于杜甫和严武的关系就解释得极为合理,对严欲杀杜的穿凿给予了有力的驳正。

四、自身渊博的知识和较高的文化修养

黄生本身就对诗歌稿创作很有兴趣,其著有《一木堂诗稿》十二卷,许承尧评曰:“其诗昌言无忌,质朴近杜,高者有汉魏意,可考证当时遗事甚多。”[6]此外还著有《诗麈》、《载酒园诗话评》、《杜诗说》、《唐诗评》等诗学研究著作,对诗歌创作和诗歌研究提出了诸多建议,如在《杜诗说》中就将杜诗的句法归纳成实眼句、走马对、博换句、不对而对等五十多种,对诗歌的章法结构、起承转合也多加关注,而这也是《御选唐宋诗醇》征引较多的方面,如评《解闷》:“连环勾搭,亦絶句弄笔之法,大家时一为之耳。”[1][4]《归雁》:“五六本属结意,却作中聨矫变异常。”《雨》:“前半不烦绳削,后半极力经营,自起句外,止‘沾影’二字着雨,其余俱是衬说。此文家避实击虚法也。”都是从文法句法方面对杜诗的解读。[1][4]其在小学研究方面也颇有造诣,所著《字诂》、《义府》影响颇大,《四库全书总目》于《字诂》提要说:“是编……于六书多所发明,每字皆有新义,而根据博奥,与穿鑿者有殊……盖生致力汉学,而于六书、训诂尤为专长,故不同明人之勦说也。”[5]于《义府》提要又说:“此书皆考证劄记之文,上卷论经、下卷论诸史、诸子、诸集……考究淹通,引据精确,不为无稽臆度之谈……虽篇帙无多,其可取者,要不在方以智《通雅》下也。”[5]其深厚的小学功底,在考证杜诗时也裨益良多。如其评 《舍弟占归草堂检校聊示此诗》:“数用‘吾道’字,盖本孔子‘吾道非耶’之语。虽若安时守困,自负其实不小。此诗突用此作起,语趣转觉可笑。占盖相随入蜀,既移家梓州,乃令其弟守舍,而常往来于梓蜀之间,故三四云云。起语似对其弟解嘲,亦有‘飘零愧老妻’之意。五六俗务,七八闲情,并说始见雅人真致。若假脱俗者,便讳作五六二语矣。‘影’不可云‘薄’,‘薄’字即平声‘稀’字。近体为声律所拘,唐贤遂有移宫换羽之法。如道远曰‘深’、石大曰‘长’,花繁曰‘重’,雪深曰‘暗’,皆此一例字也。三,依《诗归》本作‘熟’字。 ”[1]

通过考察,我们不难发现,《杜诗说》这部凝结了黄生三十年杜诗研究心血的著作,的确是一部成熟的、有代表性的杜诗研究注本,他能受到《御选唐宋诗醇》的关注、征引,并不是偶然和巧合,而是必然。

[1]黄生.杜诗说[M].合肥:黄山书社,1994.

[2]孙微.清代杜诗史[M].山东:齐鲁书社,2004.

[3]浦起龙.读杜心解[M].北京:中华书局,1961.

[4]梁诗正,等,辑评.御选唐宋诗醇[M].吉林: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5.

[5]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

[6]许承尧.歙事闲谭[M].合肥:黄山书社,2001.

安徽省省级优秀青年人才基金项目资助,项目号:2010SQRW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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