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家蚕品种华合×东肥全国推广史事

2015-01-23 13:07
中国蚕业 2015年3期
关键词:蚕种家蚕蚕桑

吴 健

(安徽省农业科学院蚕桑研究所,安徽合肥 230061)

家蚕春用多丝量品种华合× 东肥于20 世纪70—80年代在我国长江、黄河流域及西北的新疆地区大量推广,成为当时重点蚕区的春用当家品种,该品种具有好养、高产、优质的特点,受到蚕区广大干部群众的普遍欢迎。华合×东肥蚕品种在20 世纪下半叶覆盖全国蚕种市场,面积之广、实用时间之长、创造经济效益之大是前所未有的;国家为表彰在我国科学技术工作中作出重大贡献者,“桑蚕新品种‘华合×东肥’”获得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奖。

20 世纪80年代,中国丝绸博物馆在浙江省杭州市西湖之畔建立。为了展出家蚕品种华合×东肥育成与推广的这项成果,浙江省著名蚕业专家蒋猷龙研究员,来信向安徽省农业科学院蚕桑研究所(以下简称安徽所)索要华合×东肥全国科学大会奖奖状和历史推广史事资料,我们将奖状翻拍放大后寄给其展出,而推广史事资料一直未寄。时至今日,仍有人在询问此事,以了解其历史。那么家蚕品种华合×东肥成果为什么受到同行如此珍爱和关注呢?这是由于这项成果实质上是全国蚕业科技工作者、丝绸工业工作者共同努力的结果。该品种在较长的推广岁月里渗透了众多人的辛勤劳动和汗水。这个奖项是一种集体荣誉,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古往今来,每个新生事物的诞生总是与其自身优势和社会需求密切关联的。因此,当人们见到光彩夺目的全国科学大会奖的奖状后,就会在这“绕不开的焦点”处产生疑问,华合×东肥是怎样诞生的?早年该品种为什么那么快的在全国推广,其奥秘何在?

为解开这段历史真相,我在这里扼要介绍华合×东肥的诞生和推广历程,供同仁参考。

1 华合×东肥的诞生

说来很有趣,早在1964年冬,安徽所葛景贤研究员从国外引进2 对家蚕品种资源,该品种的蚕卵当时是用信封封装,由国外寄至合肥。因路途遥远,中转经过邮局多,每个邮局都要加盖邮戳,收到邮件时蚕卵多被盖戳压死,存活的数量已不多。由于葛景贤研究员是搞蓖麻蚕研究的,收到蚕种后,就将1对春用品种(2个蛾区)交给了家蚕育种研究室。我当时是家蚕育种研究室主任,收到蚕种后立即组织室内的科研骨干一起制定出课题项目计划书进行试验研究。

收到的2个蛾区的蚕卵,除蚕连纸背面写“中一化”、“日一化”外,无其他任何信息。为了研究方便,葛景贤与安微所领导商量,将“中一化”命名为“华合”,日一化命名为“东肥”,寓意“华东合肥”;遂于1965年春蚕开始试养,按一化性催青标准催青。当初性状表现非常驳杂,催青后孵化不齐,收蚁持续了7~8 d,华合收了60 多条蚁蚕,东肥收了40多条蚁蚕。蚕的体质虚弱,在整个发育过程中,蚕体大小不一,半蜕皮蚕多,还伴有三眠蚕发生,不良性状令人错愕。但我们不畏缩、不气馁,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蚕儿一条一条放在铁纱盒里单独饲养观察。经第1 次试养,我们分析可能是因为蚕种从原产地气候条件,突然转到中国的合肥,且饲养技术和桑叶品种不尽相同,加上邮寄的时间长,蚕体需要一定的适应过程,第1 次试养难免出现一些不良状况。课题组同志经过仔细分析、认真思考后认为,只要按既定课题计划书进行系统选择,在了解它的性状基础上充分掌握该品种的特点后,各项措施不断补充跟上,饲养几代之后蚕体性状一定能取得进展。于是在前期试育的基础上,当年秋季又试养了第2 代。

事态发展果然不出所料。到了1966年春蚕结束,华合×东肥的各项性状指标,包括生物学性状、经济性状都有了显著提高,特别是我们最期望的蚕茧茧层率很高;这一关键苗头的出现,进一步增强了我们的信心。实践经验告诉我们:科研工作就像万丈高楼平地起,见到细微进步,就离成功更近一步;必须坚持不懈地努力,才能取得最后的成功。只要品种性状尚未达到顶峰,说明还有潜力。机遇来临,机不可失,必须抢时间、争速度,乘胜追击,继续试养下去,毕其功于一役。

可出人意料的是1966年夏初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霎时,“大鸣大放大字报”来势凶猛,安徽所的蚕室被造反派作为贴大字报的“战场”,职工都去造反,桑园又遇天旱,养蚕无法进行,怎么办?我们冷静思考,另辟养蚕途径。1966年6月,我们向安徽省农业厅请求帮助,在农业厅的支持下,我拿着农业厅的介绍信,带上技术骨干和蚕种,奔赴尚未受到“文化大革命”运动冲击的皖南绩溪蚕种场,在那里继续进行选育研究。该场场长杨鹤楼先生从事蚕桑技术工作多年,事业心强,极具责任感与担当精神,一看到安徽省农业厅的介绍信,又是搞新品种试验的就满口答应,表示大力支持,随即提供了一幢刚消毒的蚕室、蚕具等设备和劳动力供我们试验用,而且还交待桑园主管,要足额供应我们优质桑叶。我们在这样优越的条件下进行科研工作,真是如鱼得水,干劲倍增。我们按计划分成3个科研方向进行试验,一是继续对原原种系统选择;二是饲养一定数量的原种作良种繁育用;三是对一代杂交种(华合×东肥)进行生产性能鉴定(与当时主推蚕品种瀛汗×华九作对照),对养蚕成绩和丝质成绩进行比较[1]。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绩溪蚕种场环境很好,地处安徽省皖南山区绩溪县的孔灵村庄山坳之间,夏秋季小气候非常凉爽,周围森林密布,桑园在山洼之间,旁边有一条小溪,长年流水,土壤肥沃,夏秋季桑叶碧绿、叶肉厚。华合、东肥原种与华合×东肥一代杂交种在这得天独厚的优越环境下饲养,各项性能得到了充分发挥,性状品质比在合肥时又提高了一步,一代杂交种鉴定也符合生产要求,整个试验进行得非常顺利。此时,蚕品种的主要实用性状已相对稳定。

2 华合×东肥快速推广的奥秘

1966年秋后,我们在绩溪蚕种场饲养试验有了一定的成绩,按计划繁育了华合、东肥的原种和一代杂交种。但这时我们的心里却发愁了,下一步怎么办?如果将这些蚕种带回合肥,一是没有地方放置,安徽所的蚕室已被造反派作为打倒“反动学术权威”的战场;二是局势很危险,新品种可能被造反派视为“封资修”而被扫地出门,遭灭顶之灾,试验研究成果将毁于一旦。当时社会流行这样的口号“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烈的行动”,这些口号令人心神不定。经左思右想,斟酌几天。按当时的规定一个新品种到生产中推广,必须经过省、国家蚕品种审定委员会作区域性鉴定、评审合格后方能对外推广。可是当时形势复杂混乱,安徽所的领导已被打倒,葛景贤老先生被关进牛棚,请示商量无门,全国、省蚕品种审定委员会已名存实亡无法开展审定工作,一切处于无政府状态。事出无奈,我反复思考后当机立断,打破常规,在当地制作了木盒子,将蚕种寄到国内我所认识的专家、学者、专业人员手中。我从绩溪邮局把经过选择、繁育的华合、东肥原种和华合×东肥一代杂交种一一寄出。第1 批华合、东肥原种130 蛾区、华合×东肥一代杂交种(正反交平附种)26 张,分别寄给中国农业科学院蚕业研究所(以下简称中蚕所)和江苏、浙江、辽宁、山东、河北、陕西、福建、新疆等省(市、区)的相关技术人员,剩余蚕种带回安徽所,并且在蚕种入库前,又根据各地来函索要情况寄出第2 批蚕种,即寄出华合、东肥原种170蛾区、华合× 东肥一代杂交种(正反交平附种)21张。处理好这些事后,我心安多了。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继续,葛景贤研究员自己留存研究的那1 对夏秋用种,已经被造反派头头倒进了垃圾堆埋掉了。我顿时心痛不已,暗自思忖,并觉得我们在绩溪蚕种场采取的这些措施是妥当的,而且也再无后顾之忧了。全国各地专家、学者和技术人员接到我们寄去的家蚕新品种,都欢喜不已。接着到了1967年,各地同仁都认真试养并扩大繁育,也及时给我们回信,寄来了试验资料结论(这些资料至今还留存在安徽所的科研档案里);在各地同仁的共同努力下,华合×东肥这对品种就像细胞分裂一样不断拓展开来,收到华合、东肥蚕种的省(市、区)都成为独立推广的主体,自繁自推,很快这对品种就在全国蚕区普及开来,从此揭开了华合×东肥蚕品种在国内推广的序幕。

从另一个角度看,1967年正是国内各地“文化大革命”进入高潮之时,各地蚕品种推广监管规章制度也是混沌不明,各省就审时度势、各行其是,冲破督管限制,加快繁育,加速推广。

1967年末至1968年初,我们收到全国各地专家、学者反馈的华合×东肥的试养成绩资料与评语,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如浙江省农业科学院蚕桑研究所副所长陈和瑞来信反映:华合×东肥在浙江省饲养的各项综合成绩都很好,破历史记录,值得大力推广。福建省闽侯县农业局局长陈克萃来信的试养资料反映:华合×东肥不仅产量高、茧质优,而且体质强健好养,堪称是1 对优良的蚕品种,希望大力推广,要求大量供应蚕种等。中蚕所著名育种专家孙肇钰同志来信称:华合×东肥试养的各项成绩均优良,索要最初原种饲养资料,以便研究分析规律等等。所有这些都是华合×东肥得到加速推广的佐证。在各省(市、区)蚕桑技术推广部门和技术人员的共同努力下,华合×东肥迅速在全国推广。

3 科研和管理机构在华合×东肥推广中的作用

1968年2月,中蚕所在镇江召开了“全国新法养蚕和育种工作革命化座谈会”,安徽所综合华合×东肥在全国各地的试养情况,整理出家蚕新品种华合×东肥的相关材料供会议交流。会上中蚕所家蚕育种专家吴玉澄研究员首先发言,一介绍到家蚕新品种华合×东肥的情况,与会代表都纷纷呼应,场面极其热烈。大家都有试养后的体会,大声疾呼“该大力加快推广华合×东肥了”。浙江农业大学蚕桑系教授家蚕育种的杨明观老师情不自禁地大声呼吁:“同行们要摒弃保守思维,不固守老品种,共同走进推广‘华合、东肥’的时代,落后的要迎头赶上。”会议总结认为:对于华合×东肥,经全国各蚕桑主产区的初步试养,一致反映该品种具有好养、高产、优质的特点,是一个比较全面有发展前途的大茧形丰产品种。各地代表要求加速繁育,扩大试养、推广。至于华合×东肥的纤度偏粗,制种上存在的问题,可以在良种繁殖过程中逐步研究解决。这时,安徽所尚保存一定数量的华合、东肥的原种和一代杂交种,各地代表就纷纷追着向我索要。我们不保守,有求必应,答应会后回合肥一一寄去。与我一起去镇江开会的安徽省农业厅经济作物处窦道盈科长在会上听了与会代表发言后恍然大悟,愧感“墙内开花墙外香”,安徽省自己有这么好的蚕品种,而推广的量不及外省,见到外省的代表向我索要蚕种,我都承诺供应,他心慌了!对我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应该优先照顾安徽本省”,并表示回合肥后将大力推广。1968年春蚕前,我将华合230 蛾区、东肥170 蛾区原原蚕种在冷库点交给合肥原种场技术主任吴继贤同志。从1969年起,安徽省蚕桑技术推广部门和全国同行一样开始全面推广家蚕新品种华合×东肥,使之成为其后10 多年的春用当家蚕品种。据浙江省统计,1968—1989年全省共推广华合×东肥6 839 238张,1970—1979年的10年间该品种的制种量占全省春用品种总制种量的60.50%[2]。

4 关于引进种不同观点之间的争议

当华合×东肥在国内推广之时,有的学者在畅所欲言的同时,认为华合、东肥的经济性状本来就是优秀的,勿须再行选择等烦琐技术,甚至觉得选择只是多此一举;另一种观点认为,引入种必然有变异发生,经过观察选择,则可选出比引入时更好的品种;而我们经过实践认为,华合、东肥经试育系统选择后能获得比刚引进时更好的品种[3]。到底哪种观点正确,一时莫衷一是。

为了征求国内专家的看法,1974年我到浙江省调研时特地拜访了浙江农业大学蚕桑系冯家新教授,请教他对此问题的看法。他送我一本浙江农业大学编著的试用教材《蚕种学》[4],说我们的观点在书中已有阐述。其中有这样一段精辟阐述:“引入品种往往有变异发生,经过仔细观察与选择,可以选出更好的品种。即使形态性状未见变异,对某几项主要经济性状的系统选择,也可以选出比引入时更符合生产要求的新品种。例如目前广泛推广的‘华合×东肥’便是引入后经过选择而获得的。因此,引入种试养后的一项重要工作是选择。”这段论述可以从一个角度得出华合×东肥从引入到提高的科学结论。

从华合×东肥茧丝纤度偏粗(3.333 dtex)的实例,也可充分证明选择的作用。在华合、东肥选育初期,课题组采纳了葛景贤研究员的建议,用1 粒缫活蛹缫丝的方法,以及选母种的做法,即在收茧期先淘汰同宫茧、薄皮茧、畸形茧后,再选出茧形匀整、茧色洁白、茧层厚、缩皱均匀的蚕茧,并参考病毙蚕、死笼率进行选留,再进行雌、雄分别个体称量,选择全茧量、茧层率高的留种;留种的个体都要在茧层率平均数以上,然后再选25 粒茧作活蛹缫丝。经过1 粒茧缫,把缫丝成绩好、茧丝长长的个体留种。但这个技术措施,随着逐代选茧,茧层厚、茧丝长长的留种而使纤度变粗(变成尴尬纤度),这是始料不及的。可是,茧丝纤度粗、解舒丝长长、解舒率高[5],会给整个缫丝工艺带来好处,受到丝厂工人的欢迎,这就又转化成了好事。

2010年4月,中国工程院院士向仲怀在合肥参加国家蚕桑产业技术体系工作会议时,对家蚕品种华合×东肥作出了高度的评价,称该品种的育成与推广“开创了中国家蚕育种的新纪元”。

5 结束语

而今回顾华合×东肥在全国推广历史的时候我们百感交集,这个成绩应首先归功于全国蚕区的科技工作者、本行业的专家学者以及缫丝战线的广大干部群众,是他们在困难的岁月坚忍不拔的意志和辛勤耕耘,大家共同努力才结出了丰硕的成果;因为像这么大的一项工程只是个人来完成是不可想象的。葛景贤研究员费大力气从国外引进“华合、东肥”的精神应值得赞扬,也应该铭记他的功绩。可遗憾的是,引入品种的第2年却遇到了“文化大革命”,不能和我们一道进行试验研究。

最后,让我引用文学家冰心的一首短诗来诠释本文,“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它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它的芽儿漫透着奋斗的泪泉,洒满了牺牲的血雨”。在各种环境下看了冰心的这首诗均能体会出不同的意义。我们用此心境对全国蚕业丝绸科技工作者以及本课题同仁,从华合×东肥引入而掀起的拼搏精神,在试验中付出的辛勤汗水和过程之惊心动魄,无不充满敬佩之情。同时也不禁感叹:众人浇花春色满园。

[1]吴健.蚕桑实用技术手册[M].合肥:安徽科技出版社,1993.

[2]冯家新.蚕种繁育专题[M].杭州:浙江大学特种经济动物科学系,2012:69 -70.

[3]吴健.家蚕华合×东肥饲养技术[M].合肥:安徽科技出版社,1984.

[4]浙江农业大学蚕桑系.蚕种学(试用教材)[M].杭州:[出版者不祥],1974:127.

[5]全国农作物品种审定委员会.中国80年代实用蚕品种与繁育技术要览[M].成都: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1992:98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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