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的艰苦

人们常说，翻译是一门遗憾的艺术。的确，我们在翻译的时候，之所以要去做那么多的研究、反思和调查，搞清楚面前文字的语法意义、字面意义、字里行间的意义以及背景知识的意义，就是为了让我们在翻译中的遗憾尽量降低，从而能够在艰苦的翻译过程之后得到稍许的安慰。

著名英国汉学家、文学翻译家Arthur Waley在为他翻译的《诗经》撰写的序言中，介绍了他对《诗经》中的文学的看法，其中一个重要观点就是，《诗经》文学的特点是不用“像”或“好像”之类的词来引入比喻，而是采取将两种意象直接并置的方式。他认为这是中国古代文学的特点，同时日本的古代和歌以及西方的一些古老民歌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类的文学评论文章翻译起来是比较困难的，因为他可能随时引用《诗经》，而译者必须循着英文翻译的意思去参对原文，如果不是对《诗经》很熟悉的话，找到原文是要颇费一番功夫的。即便不是中文的回译，英文的内容也很有可能搞错。

序言中有一句话：

“And bonny sang the mavis，Out on the thorny brake”.says the Scotch ballad“Lamkin”，in describing the executionof the“false nourice”.

这里引用的苏格兰民谣是为了和《诗经·黄鸟》中的意象对比，但是对于Lamkin，除了知道是一首苏格兰民歌之外，别无所知，网上也查不到Lamkin的中文译名，于是在第一遍翻译的时候，就顺手写下英文名，并继续往下翻译。看到“false nourice”的时候，nourice这个词又不认识.于是又上网去查，查到它原来是nurse的中古英语对应词。于是，不假思索地将false nourice翻译成“假冒的护士”。这样一看，说得通，没有问题。

但真的没有问题吗？在第二遍审稿的时候，决定更详细地了解一下Lamkin的情况，以便确定译名，因为至少要搞清楚Lamkin究竟是人名，还是地名，抑或是事物名。这次一查，查到了维基百科，里面有对苏格兰民歌Lamkin的介绍，耐心阅读了民歌内容的介绍之后，才知道Lamkin原来是个人名，他受到贵族的欺负，于是和贵族家的女仆合力在贵族出外的时候杀了贵族家的妻儿老小。最后贵族回来后，处决了Lamkin和女仆。

这时想到，nourice这个词是不是有可能也有仆人的意思呢？于是上网一查，果然，除了护士的意思之外，在古英语中，它也有佣人、仆人的意思。那么false nourice是“假冒的仆人”吗？可是再一想不对呀，女仆真的是贵族家的佣人啊，怎么又成了假冒的？还要再查一下。这时视线投向了false这个词，平常知道的false的意思就是假冒的意思。难道还有别的意思吗？上网一查，果然发现false的另外一个意思是“不忠实的”。

这下豁然开朗了。“不忠实的女仆”，这个翻译与民歌的内容相符，估计应该是沒错的。对比“假冒的护士”和“不忠实的女仆”，同样的两个英文单词，翻译出来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结果。错的很容易错，对的不容易对，这就是翻译的难处，难怪严复老先生说“一名之立，旬月踟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