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皮肤诅咒

2015-03-03 05:31米夏尔奥贝尔特
中外文摘 2015年19期
关键词:巫医托尔白化病

□ 米夏尔·奥贝尔特

白皮肤诅咒

□米夏尔·奥贝尔特

对白化病患者而言,坦桑尼亚是全世界最危险的国度:据联合国2014年8月统计,这里共有151人受袭、被截肢或杀害

玛利亚姆的父母都是非洲黑人,但她的皮肤是白色的,因为她身患白化病。2008年10月,一群蒙面男人闯入她的粘土茅舍,用手电筒照亮她的脸,一个人举高她的手臂,另一个则齐着她的肩膀挥下了砍刀。

“刀刃钝,他砍了又砍。”玛利亚姆屏住呼吸说,仿佛再次经历那个地狱般的时刻,“鲜血遍地,我的一只胳膊不见了,直到那时我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大喊了出来。”

在坦桑尼亚,白化病人被认为是不死的幽灵。“因此他们才屠杀我们。”玛利亚姆轻声说,“他们相信,我们的身体部位和器官能够让他们富裕和幸福。”

白皮肤的诅咒

世界上每两万个孩子中就有一个白化病患者,而因为数百年间当地流行近亲结婚,坦桑尼亚是世界上白化病率最高的国家之一,一千四百个人中就有一个。

约瑟法特·托尔内尔也是一名白化病患者。他出生时,接生婆建议毒死他,邻居则谴责他的母亲和魔鬼发生了性关系。“有些认为我们能带来幸运,”托尔内尔说,但更多时候,人们相信,他们是一种诅咒。

“注意安全!”不久前,两个男人在一条小巷里悄悄对托尔内尔说,“你的胳膊挺值钱的!”他邀请他们去喝啤酒,一起聊足球、女人和汽车。“那之后他们就知道了,我并不是幽灵,而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

2012年,托尔内尔曾被蒙面歹徒袭击,强迫进入一辆汽车,在最后时刻警察来了。这个拒绝无声无息地死掉的男人和坦桑尼亚总统进行了会谈,并在华盛顿向联合国人权委员会请求帮助,后来他成了白化病患者的权利抗争的斗士。

32岁的托尔内尔额头已经有了皱纹,他灰蓝色的眼睛大部分时候都带着笑意,看上去从来都不像一名受害者。

他一直坚定不移地为自己的目标努力着:有一天坦桑尼亚的白化病人可以被当做普通人一样被接受。他在街上和人们交谈,在偏远的乡村解释这种遗传病的背景知识,在中午休息时间接受电台的电话采访。

然而,坦桑尼亚的大部分白化病人都没有这样的正面经历。很多男人因为他们的妻子生了一个白化病婴儿而离开了家。白化病孩子被父母遗弃,在学校被嘲弄、欺负。由于常常伴随着视力障碍,大部分白化病患者受教育程度不高,很少能找到伴侣以及赚钱的工作。

仅在过去两年内,坦桑尼亚的白化病人所承受的痛苦就如同一部冗长的恐怖电影:2013年1月31日,武装的男人们用长矛和砍刀在维多利亚湖南边的一个村子里砍去了一个白化病男孩的左臂,并杀死了试图保护孙子的95岁祖父。与此同时,一个白化病女人被5个男人砍掉了左臂,一个10岁的白化病男孩也在上学路上失去了一只手臂。

对白化病患者而言,坦桑尼亚是全世界最危险的国度:据联合国2014年8月统计,这里共有151人受袭、被截肢或杀害——以前巫医主要用白化病人的头发、指甲和尿液制成药水和护身符,如今则是用其手臂、腿、器官和骨头。

像囚犯一样活着

潘多是一个淡色皮肤的美丽姑娘,去年8月,一群男人进入她的家里,把她的右臂摁在木凳上,用砍刀截下了它。没有人知道她的父母在哪里,营地里没有心理医生,潘多必须独自面对自己的梦魇。

她住在一个白化病患者保护营地里:一座铁丝网保护的4米高的围墙,200多个白化病人在其后躲避杀手,其中四分之三都是孩子。目前在坦桑尼亚有11个这样的营地,一共躲藏着几千名白化病患者,并且数量每天都在增加。

警察将他们集中在一起,关进废弃的学校,建起高高的围墙。拿着短棍的警卫保护他们躲避屠人者的追杀,每天傍晚都会清点人数,夜间也有配备自动步枪的警察在附近巡逻。

卧室如同猪圈:两三个孩子一起分享双层木板床或是地板上的破烂床垫,两个没有门隔着的茅坑散发出呛鼻的气味,窗户装着栅栏,苍蝇、老鼠是这里的常客。只有获得特殊许可才能离开这个营地。

“他们如同囚犯一样生活着。”托尔内尔说,“政府把受害者关押起来,而不是惩罚罪犯。”

尽管如此,“谋杀还在继续,我们中的每个人都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

大部分谋杀和截肢案都发生在维多利亚湖附近,这是世界上第二大淡水湖,由坦桑尼亚、肯尼亚和乌干达三国共有。据流言称,凶手多是渔夫,但托尔内尔告诉记者,给白化病人截肢的并不是小渔民。

赛迪·曼多是一位双手龟裂的瘦削渔夫,15年前,他一晚上还能带重达300公斤的尼罗河鲈鱼回家。“现在我常常一无所获,”曼多说,“有些晚上这里就像一片死湖。”

维多利亚湖边有数百万人靠捕鱼为生,但是多年来这里的渔业已经陷入严重的危机之中。

如今,湖边十多家鱼类加工工厂不加节制地捕捞这些大鲈鱼,并将之出口到欧洲。传统小渔民的生计已被摧毁,维多利亚湖变成一片死水。

为了生存下去,这些渔民寄希望于当地巫医。“巫医给我们东西,让我们编织进渔网里,”曼多轻声说,“吸引鱼的发光头发——白化病人的头发。”

“巫医把我们的手臂和腿卖给富人,将残余部分卖给渔民。”托尔内尔说,要制成一瓶药水或一个护身符,一般只需要白化病人身体部位的一块,其余部分都被巫医切割为花生大小的部分,制成小吉祥物,卖给渔夫或矿工。

“像曼多这样的人就像一群蜂拥抢食的小鱼,”托尔内尔说,“他们的境况越糟糕,对白化病人身体的需求就越大。”那么谁才是大鱼?谁是杀手?

谁才是真凶?

屠人悲剧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如同贩毒一样的巨大利益链条:顾客付钱给巫医,巫医派出杀手,杀手带来身体部位,巫医从中制出“灵药”给顾客。

要寻找白化病人谋杀案背后的真凶,就必须和巫医对话,只有他们才认识幕后的委托人。

在收取了1万坦桑尼亚先令之后,在一座粘土小屋里,一位巫医说:“你们的矿是死的,所以不能盈利。如果在矿内放一只白化病人的手臂,它就会像磁铁一样将岩石里的钻石吸出来。”这要多少钱?这个四肢有发达肌肉的光脚男人回答:“1000万先令。”

大约5000多美元——这个数目和加拿大非政府组织“同一片阳光下”以及国际红十字会提供的数字相当。此外,白化病人的皮肤售价可达9500美元,一个器官售价可达10万美元,一具完整的白化病儿童身体价格可达20万美元。

巫医试图让顾客放心:“您不需要弄脏自己的手,您付钱,我派小工屠杀白化病人。”而外面,在夜色的保护下,已经有另一位顾客在等候。

29岁的E就是一位“小工”,他中学没有毕业,长年失业,“为了能赚钱,我和朋友们一起去见了巫医。巫医告诉我们,如果我们想变富裕,就得给他带来一只白化病人的手。”

当问到巫医们为谁工作时,E紧张地抖动着双腿,目光闪烁不定,然后说:“大老板、政治家,政府里的大人物。巫医通过将白化病人的身体部位混合进药水,来帮助政治家赢得大选。”

“同一片阳光下”坦桑尼亚分部的负责人证实了这个说法。

为何后殖民时代非洲人民的巫术信仰越来越虔诚?大部分科学家认为,主要原因在于全球化给非洲社会带来的急剧社会变化。独立50多年后,坦桑尼亚仍然是世界最贫穷的国家之一,人们对现实的失望使得巫术和屠人业重获生机。

但是将白化病人谋杀案仅仅看做迷信的后果,是远远不够的。屠人实际上是一种革新的商业模式:身体部位和器官是原材料,灵异的护身符是产品。全球化的失败者们对此有着巨大且持续增长的需求。

这样看来,为白化病人截肢并不仅仅是野蛮和落后的表达,更是巫医对跟上自由主义世界新秩序步伐的尝试。

怎样才能终结这利润丰厚的残忍买卖?“短期来看很难。”托尔内尔表示,政治家总在宣称,尽一切努力终结对白化病人的迫害,但根据联合国数据,在72例查明的谋杀白化病人的案例中,只有5名犯人受到了刑罚,政府出台的传统巫医从业禁令也只是纸上谈兵。

在返回维多利亚湖的路上,一个女人告诉托尔内尔,她4岁的白化病女儿被劫走了。这个失踪的女孩。她会发生什么?“也许他们是将女孩作为活的存货。”托尔内尔坐在副驾驶座上哭了,“每当他们需要货源,就砍下她的一部分。”

(摘自《明周刊》2015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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