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礼物

林世仁

流浪的吉卜赛人随着秋天的第一片落叶，从树上悄悄落下：刚做完晨泳的野鸭，在湖边的小径上遇到他。

“秋天是做梦的季节。”吉卜赛人看着野鸭说，“应该为夜晚的甜蜜，储备一些美丽的颜色。”说完露出秋天里的第一个微笑，伸手摸了一下野鸭的嘴巴，便消失在小径转弯的地方。

野鸭觉得嘴巴上有一股说出不来的暖流，缓缓向前扬升，托着下巴不自觉地往上翘，把他绿色的头颈引成一条直线，一双黑亮的眼睛，便自自然然地望向上方;在那里，湛蓝蓝的晴空正散发出无限的温柔的召唤。

一股想飞的冲动，迅速从野鸭的心经过胸膛，传过翅膀，漫延到四根卷翘的尾羽上。下一秒钟，野鸭已经像一只风筝在天空飞翔了……当他随着气流浮沉，缓缓落回地面，野鸭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变成了七彩的颜色！

野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又飞上天空，仔仔细细看个清楚。果然，映在地上的影子，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颜色，随着他的移动，盖在草地上，覆在石头上，荡漾在森林里……从空中看下去，像一道移动的彩虹。

“啊，真是奇妙的一天！”野鸭高兴地绕过湖水，高高低低地飞了好几圈。

冬天来的时候，吉卜赛人在北极熊的家里做客，温暖的晚餐把大风雪挡在门外。

“一杯温酒就是一个故事。”吉卜赛喝着酒说，“每个故事都会有冰山的冷冽和太阳的温暖。”说着就在北极熊的耳边唱起催眠曲。北极熊暖乎乎地垂下头，把身子蜷成一团，在最后一首曲子唱完前睡着了。吉卜赛人离开的时候，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帮他关好了门。

在长长的梦里，北极熊看到自己坐在冰块织成的飞毯上，一路往南飞行。

阳光领着他穿过海洋的波涛，平野的山丘，和赤道的雨林……遇到沙漠的骆驼，草原的大象，和南极的企鹅……最后回到自己温暖的家。

“啊，真是一趟神奇的旅程！”北极熊在梦里这么想着。

春天的时候，吉卜赛人坐在第一朵花开的枝丫上，树下的小白兔抬头看见，禁不住赞美说：“啊，真是一朵美丽的花！”

“是啊，每一朵美丽的花都在等待一颗美丽的心。”吉卜赛人看着小白兔的眼睛说，“就像美丽的心也在寻找每一个美丽的动物。”说着从树上洒下一滴露水，正好滴在小白兔的鼻子上。

小白兔觉得一股沁凉，从鼻尖直渗进来，在心窝处漾成一片涟漪。泥土的香味，青草的芬芳，一下子都钻进鼻子来。小白兔高兴地跳开，到处嗅着碰到的东西：他的鼻子碰到了桃树，桃树马上开了一树的花;他的鼻子碰到了梨树，梨花的香气马上飘下树来;他的鼻子碰到了杜鹃，杜鹃的花香立刻钻进他的鼻子……没多久，山坡上就开满各种颜色的花，像是一幅美丽的拼图。

“啊，多美妙的事啊！”小白兔深深吸了一口气，和空气里的每一种花香都打了招呼。

夏天的大雷雨过去了，吉卜赛人从袋鼠的口袋里探出头来。草原上闪着一片绿油油的光泽，到处是一洼洼积满水的小坑。

“谢谢你仁慈的收留。”吉卜赛人向袋鼠告别时说，“最宁静的地方，应该响起最丰富的乐章。”说完轻轻在袋鼠的口袋上亲了一下，就随着路过的蜻蜓走了。

袋鼠觉得口袋里闹嚷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跑出来。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一大片蒲公英种子从口袋里飞了出来，像跳着芭蕾舞的精灵，随风四处飘散。到了晚上，一只只提着灯笼的萤火虫，又从口袋里飞出来，一闪一闪地停在草丛里，和天上的星星比赛眨眼睛。接着，许许多多的玩具，不断从口袋里跑出来：有的时候，是个漂亮的布娃娃;有的时候，是个好听的八音盒，而更多的时候，是一连串可爱的笑声。

夏天的最后一场雷雨之后，一只刚刚出生的小袋鼠从口袋里探出头来。“啊，这真是一份最美丽的礼物！”做了妈妈的袋鼠看着热闹的草原，露出幸福的微笑。

当袋鼠妈妈低下头亲吻小袋鼠的时候，在地球上其他的地方，野鸭正浮在湖面上，看着白云的倒影出神;北极熊则开心地躺在冰山上做日光浴;小白兔现在变成了大白兔，正带着他的十三个孩子躺在草地上数星星。

而吉卜赛人呢？

吉卜赛人正在白兔的星星上面，在北极熊的阳光上面，在野鸭的白云上面，也在袋鼠妈妈的大雷雨上面，安安稳稳地睡着了。在他沉沉的梦乡里，正下着冬天的白雪、春天的花香、夏天的雷雨，和秋天的缤纷洒满一地的金黄落叶。

（选自《十四个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