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型范畴理论对德里达解构主义翻译观的阐释

2015-03-26 00:54刘著妍李海珍
关键词:解构主义翻译

刘著妍+李海珍

摘要:德里达的解构主义翻译观开辟了翻译研究新视野,学界对于其翻译思想的解读讨论众多,也存在很大分歧。作为20世纪心理学研究的重大发现,原型论对于翻译研究也有着一定的解释力。尝试选取相对独特的视角,即从原型范畴理论出发,对德里达的解构主义翻译观中涉及的关于文本意义、译作与原作关系、译者主体性及翻译标准等问题进行探讨,进而驳斥解构主义翻译必然导致虚无主义倾向的观点。

关键词:解构主义;原型范畴论;翻译

中图分类号: H085.3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1672-0539(2015)02-0088-04

德里达作为解构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对翻译中的一系列基本问题进行了比较全面的论述并将哲学思想引入翻译领域。其核心主张就是“解构”,要“突破原有的系统,突破封闭的结构,排除中心和本原,消解二元对立,并让瓦解后的系统各要素暴露出来,然后让这些原有的因素与外在因素自由组合,使他们交叉重叠从而产生无限可能的意义网络”[1]。其主张文本的开放性及原文意义的不确定性,打破原文本的中心地位,否定原文文本终极意义的存在,消解原作者的权威性,彰显译者的主体性并同时探讨了翻译标准的多元化,提倡一种多元开放性思维。解构主义翻译观使我们重新审视传统翻译理论对一些基本问题的定势认识。

原型范畴理论作为认知语言学一重要理论,是20世纪70年代 Rosch在维特根斯坦的“家族相似性”原理基础上,对一些最基本概念进行了定量研究,发现在范畴化中起关键作用的是“原型”,从而建立了原型范畴理论。该理论认为:范畴的成员不需要满足一系列的充分必要条件;范畴的成员的典型性存在一定差异;边缘成员是根据与典型成员的相似性连结起来的;范畴的边界是模糊的[2]。作为认知语言学领域一个重要的基础概念,原型论具有强大的解释力。那么如果把翻译当成原型范畴,其自然拥有家族相似性的内部特征,原型翻译观有助于深化我们对翻译本体的认识。

一、从原型范畴理论阐释德里达的解构主义翻译观的理据

(一)相似的研究背景与共同的去“二元化”理念

从原型范畴论出发的翻译研究与基于解构主义的翻译观的阐释,都站在了传统翻译研究的对立面上。解构主义翻译观解构了传统的中心主义及一系列二元对立关系;原型范畴论与其视角相似,也否定了传统的二元划分,从一个模糊动态的角度分析问题。原型范畴论打破了经典范畴理论的诸多论点,并站在经典范畴的对立面上研究问题。经典理论包含以下基本假设:范畴是由一组充分必要特征合取定义的;特征是二元的;范畴有着明确的界线;一个范畴的所有成员地位相等[3]。原型范畴表明范畴的边界具有不确定性,成员地位呈现典型与非典型程度差异,而其成员不一定具有共同特征。这些都打破了二元化概念。

解构主义在挑战结构主义的过程中发展起来,虽然二者皆从索绪尔的语言学发展而来,但对文本意义的解读是不同的。结构主义对文本“踪迹”的追寻过程是向心的,而解构主义则做出离心解读。德里达消除了建立在一正一反二元对立基础上的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思维方式,正如乔约森·卡勒说:“在传统哲学对立中各种术语不是和平共处的,而处于一种激烈的等级秩序之中。一术语支配另一术语(从公理上、逻辑上)便占首要地位。在特定的时刻,解构这种对立就是颠倒等级秩序。”[4]德里达的批判,意义在于促使这些等级对立的压制发生倒转。这正如范畴成员之间存在相似性和共性特征,可以构成一个连续体。每一个家族新成员的诞生就是一个再生文本。译文与原作为互补与共生的关系。在这一过程中译者的主体性得到了彰显。

(二)原型论对解构主义翻译观阐释的合理性

从原型论的角度看翻译,那么解构主义翻译观所强调的一系列观点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释。第一, 原型论对范畴及抽象原型的界定可以很好地解释德里达解构主义翻译观中对文本意义的不确定性的探讨;第二,原型范畴成员之间通过家族相似性联系在一起,即成员之间既有相通之处又存在一定的差异,这充分尊重了德里达解构主义翻译观中所提倡的“差异”,进而在某种程度上为原作、译作关系的讨论提供了平台;第三,原型范畴认知主体的独立对等性恰好为德里达解构主义翻译观中对作者中心论的解构提供了支持。另外,原型论所构建的抽象原型会因具体情况的改变发生微变,并且从历时的角度来看是永远无法企及的,故而在特定时期或环境存在有最佳成员,即最接近抽象原型的成员。德里达所提及的对于翻译标准的不确定性或多样性也可以以此为解。

二、原型范畴论对德里达的解构主义翻译观的阐释

对于原型的理解,认知语言学界存在两种解释:一种是将原型看作是范畴内具有最多范畴属性的实体代表。在这种理解下,原型就被等同于最佳样例或最显著成员。另一种解释是将原型看作是集范畴成员属性于一身的抽象或理想代表,而非某一具体实体本身。Ungerer 和Schmid在认知语言学入门一书中总结到: “对于原型的理解及定义有诸多观点,根据原型所应用的范畴,可从较为具体的‘图像或‘图式的概念到更为抽象地表述‘某一范畴代表或‘理想范畴。”[5]其中后者更为有力地解释了语言学关于范畴研究的一系列问题,而本文也将采用第二种解释来做相关论述。基于前人对于原型论的概念及内容的研究,诸多学者也对原型的某些特性做出了总结。如,杨炳钧教授曾指出:“人们在讨论原型时往往只注意原型的四个特点:归纳性、动态性、经验性、规约性,而忽略了原型的本质特点:抽象性、整合性、优先性、可拓展性。”[6]结合原型范畴定义及原型特点,以下将针对解构主义翻译观中的文本意义、译文重要性及翻译标准等几个关键问题做出探讨。

(一)从原型视角看文本意义的不确定性

传统翻译观中原作的文本意义是唯一的、确定不变的,而翻译的任务就是使用另外一种语言文字将原文的意义确切而完整地表达出来。解构主义的核心观点之一就是无中心原则。德里达在诸多作品的探讨中均认为文本本身是一个开放的系统,而原文本的意义是处在不停变化的运动状态之中的。在研究意义本身时,德里达通过提出“在场”、“印迹”、“播撒”等一系列概念来论述符号意义的终极阐释始终是缺席的,因而读者所看到的原作也只是一种缺席的在场,进而否定了能指与所指之间的一一对应关系,拓展了所指的范围。在翻译过程中,原作文本没有一个固定的中心意义,其潜在意义或边缘意义是值得引起译者注意的。根茨勒就该问题曾做出如下理解:“真正存在的是不同的意义所指链, 从符号关系上讲包括‘原作及译作,链与链之间互相补充来共同定义及重新定义一个终极意义,该终极意义从未也终将不能以一种固定的、可触摸的、可被完全了解的形态存在。”[7]endprint

从原型范畴论出发,将原作文本意义作为一个原型范畴来研究,那么原作文本意义也就呈现原型效应。这样一来,原作文本的终极意义则不再是某一个确定的实体,而是众多解读样例的抽象集合或理想代表。原型范畴成员之间是存在细微差别的,因此,对于原作的诸多解读形成的样例也是存在差异的,文本意义便也就没有一个定论;另外原型范畴的边缘是模糊的,这也便成就了原型的可拓展性。随着时空的改变,原型范畴也会有新的成员加入,这也会引起抽象原型的改变。也就是说,在翻译过程中,即使对于同一文本,由于译者所处的不同背景与环境,因而形成对作品的不同理解。对原作文本的不同解读催生了新样例的增加,随着范畴成员的增加反过来会引起抽象原型即原作文本的终极意义的改变。这便进一步证明了原作文本是一个开放的系统,其终极意义是处于不断变化之中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因此原文与译文形成了一种延续、共生的互文关系,彼此循环往复,形成无限回归的意义链。

从原型范畴论的角度来看,德里达所探讨的文本意义的不确定性似乎理解起来没那么复杂,并且合情合理,对于原作的不断阐释也是有迹可循的,而并非像批评家口中所说的虚无主义。很明显,如果文本意义的不确定性是绝对的、压倒一切的,那么任何理解与翻译就没意义也没有可能了。德里达提出的“印迹”将文本意义的新痕旧迹联系在一起,就如同原型范畴成员之间是通过家族相似性联系在一起的,他并未否定文本意义的相对稳定性。但是,同一文本在不同的语境下,其不稳定或差异部分则需要通过翻译显现出来,文本意义是不能脱离某一具体语境而存在的,正如德里达著名言论“语境之外别无他物”[8]。

(二)从范畴成员增加看译作重要性的提升

传统意义上的翻译活动是围绕原作而展开的,不论是中国翻译理论家严复所提出的信、达、雅,或是国外翻译理论家奈达的形式与动态对等,都提倡译作要最大限度地接近并忠实于原文。但德里达认为原文意义是可以不断被阐释的,多样化译作的产生对原文本的终极意义是一种补充和完善。因此,他更加强调译作的产生对原文本终极意义的补充完善作用。他认为,多视角阐释的译本能够反作用于原文本,并为原文注入了新的活力。正如德里达所述:“正如组成花瓶的碎片一样,每个用于拼凑整个花瓶的碎片必须在最小细节上保持一定的连续性,但却不一定与其它碎片一模一样。那么正如组成同一个花瓶的碎片是可以识别的一样,译作与原作可以被看作是能够识别的组成更高层次的语言的碎片。”[1]189-190

在德里达的世界里,原作也是对终极意义的一种翻译形式,因此从原型范畴角度出发,原作与译作则可以同时被看作是范畴成员。如上文所述,范畴内部成员是有等级差异的,有中心成员与边缘成员之分,但该差异是源自于其自身与抽象原型的相似程度而并非依赖于产生的先后性。因此,原作作为一个特殊的译作并没有绝对的优势或显著性,原作范畴内的地位可能会高于译作,可能与译作平等,亦可能略低于译作。从该层意义上看,原作与译作的地位是相对平等的,译作地位从传统的依赖于原作转变为现在的相对平等地位,其重要性得到了一定的提升。

从另外一方面来看,原型范畴并非是一个确定固定的实体概念,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新成员的加入。每次新样例的产生对原有范畴及原型都是一次激活补充的过程。因此进一步从历时的角度来看,译作的重要性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原作一旦产生,其对文本终极意义的贡献也就结束了,不断产生的新的译作对文本终极意义的贡献才是无限的。因此,从原型范畴角度出发,德里达对译作重要性提升的讨论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三)从原型范畴扩展看译者主体性的彰显

传统翻译理念认为,好的译文应该隐去译者的痕迹,所有翻译活动都是围绕原作而展开,译者要尽力去揣测作者意图风格,从而使译作最大程度地接近原文。译者对原作者的服从反映了翻译家“一主二仆”的身份。然而德里达的解构主义翻译观中凸显译者的地位及其重要性。基于译作是对原作的一种补充的观点,译者的任务是展示原文所未能传达出的意义,从而对文本的终极意义进行补充完善。从原型范畴角度出发,若将原作与译作均看成是范畴成员,那么作者与译者则均属于范畴认知的主体之一,因而不存在相互依赖或从属关系;同上,从历史的角度出发,译作不断产生的活动主体是译者而非作者,作者在完成原作的瞬间便已经实现了他的价值,而后续对文本终极意义的补充完善工作则留给了前仆后继的译者去完成。从该角度出发,译者的重要性得到了进一步提升,他们的角色不再是一味地临摹原作,而是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译者的任务就是挖掘原文所隐含的部分,译者主体性从而得到了一定的彰显。

(四)原型的抽象动态特征对翻译标准多元化的解释

德里达基于对意义的解构,也解构了“忠实”这一翻译标准。德里达认为,翻译标准是抽象的,并处于一种动态变化的状态中。在《哲学的边缘》一文中其杜撰了一个新词:“延异”(différance)。“延异”被定性了两个含义:一是指差异或区分;二是指延期或延缓。 “延异”形象地阐述了语言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这一概念涉及翻译的本质以及原作与译作的关系,因此意义重大。按照德里达的“延异”论,意义总是处于空间上的“异”和时间上的“延”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延缓”的产生就意味着在不同的时间对抽象原型的补充与完善,也就是随着时间的动态流动而产生的再生译本对文本终极意义的建构,单一的翻译标准是不可能被完全确定下来的。因而,文本处在一个不确定性的动态过程中,蕴藏着解释的无限可能性。[7]157因此,终极阐释始终是缺席的,原文本在空间隔离与时间延缓过程中与其他文本不断碰撞、勾连,从而不断推延其意义的出现。这种意义的不确定性,直接导致“忠实”的瓦解。 国内学者王东风认为:“翻译的忠实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永远无法实现的乌托邦。”[9] 翻译活动中,文本的开放性、异质性使文本总处在一个不确定性的动态过程中,因而对原文本的解释也有着无限的可能性。翻译过程就是一个永远超出自身意义的索取过程。至此,对翻译进行评估的翻译标准也应该是多变的、多元的和多维度的。翻译标准的多元化才能使原文的再生文本得以重生、繁衍。一切翻译活动都是为了构建文本终极意义而存在。endprint

三、结论

无论是解构主义还是原型范畴理论,自诞生之日起就可谓是褒贬不一。消极批评者曾指出:解构主义翻译观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翻译本体,过度强调了语境、译作及译者的重要性,对于翻译标准也没有明确论断,这些问题可能会导致翻译学走上“无科学”的道路。另一方面,将原型论应用于翻译领域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至今为止,相关研究尚未建立一个全面完善、广为接受的理论体系。因此本文尝试从原型范畴理论的角度阐释德里达解构主义翻译观的主要论点,期望能对解构主义翻译观现存争议给出一定的合理解释,并在一定程度上拓展原型论在翻译学中的研究。德里达的解构主义不是对“中心”的绝对消除,而是一种相对的重新建构。解构背后的重构性应得到关注。其强调意义变化踪迹的稳定性与连续性、文本终极意义的缺席,更体现了不断追寻最贴切终极意义的不断探索的翻译精神。

参考文献:

[1]Derrida, Jacques. “De tours de Babel” in Joseph F. Graham (ed.) Difference and Translation[M]. 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5(a):68,189-190.

[2]Lakoff, George. Women, Fire, and Dangerous Things: What Categories Reveal about Mind[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7:12-57.

[3]Taylor, John. Linguistic Categorization: Prototypes in Linguistic Theory[M].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95:23-24.

[4]乔约森·卡勒.解构主义[C]//胡经之,等.西方二十世纪文论选(第二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487.

[5]Ungerer F., Schmid H. J. 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8:42.

[6]杨炳钧.翻译原型论[J].外国语言文学研究, 2004,(4):108.

[7]Edwin G. Contemporary Translation Theories[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 2004:106-157.

[8]Jacques D. Afterword [M]. Evanston: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 1988:136.

[9]王东风.解构“忠实”——翻译神话的终结[J].中国翻译, 2004,(6):3-9.

Interpretation of Derridas Deconstructive

Transl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ototype Theory

LIU Zhuyan, LI Haizhen

(School of Liberal Arts and Law, Tianjin University, Tianjin30072, China)

Abstract:Derridas deconstructive translation provides a fresh new perspective for translation study. However, the discussions and interpretations of his translation ideas vary a lot from one to another. As a significant discovery in psychological field in 20th century, prototype theory also makes some contributions to translation study. Some thorough discussions on original meaning,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translated works and original text and translation standards in Derridas translation ideas will be mad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ototype theory and it further argues against some misunderstandings that deconstructive translation would lead translation towards nothing.

Key words: deconstructionism; prototype theory; translation

编辑:黄航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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