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理想国》刍议

2015-03-27 19:28李庆宝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理想国

·哲学与政治研究·

庄子《理想国》刍议

李庆宝

(淮北市委党校,安徽 淮北235000)

摘要:庄子所崇尚的理想国不过是部落社会的幻景而已。但是,处于战国时期的乱世之中,庄子对人类文明的发展前景感到恐惧,看不到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因而只能主张回到人类的婴儿时代,回归人类文明的元点——部落式洞穴文明时代。庄子式的恐惧与反叛,其实正代表着早熟的中华文明所遭遇的成长中的烦恼。

关键词:理想国;至德;原始部落

收稿日期:2015-06-19

作者简介:李庆宝(1966-),男,安徽淮北人,淮北市委党校教授,研究方向为哲学、公共管理。

中图分类号:B22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275(2015)04-0001-02

部落文明时代并不是人类最为理想的社会,这是显而易见的。庄子所崇尚的理想国不过是部落社会的幻景而已。但是,处于战国时期的乱世之中,庄子对人类文明的发展前景感到恐惧,看不到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因而只能主张回到人类的婴儿时代,回归人类文明的元点——部落式洞穴文明时代。庄子式的恐惧与反叛,其实正代表着早熟的中华文明所遭遇的成长中的烦恼。通读整部《庄子》,我们分明能感觉到,庄子所勾画的理想国图景其实就是对原始公社、部落社会理想化生活的怀念与向往,同时也是对强权暴政下王权专制主义社会的控诉。

一、“至德之世”是庄子追求的梦想

春秋战国时期,几乎每个思想家都有他们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国”,庄子亦不例外。那么,庄子所构建的理想国图景是什么呢?“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游。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1]。所以,在上古人类天性保留最为完善的时代,百姓行动从容,目光专一。那时候,山上没有路径和通道,水面上没有船只和桥梁;万物共生,不分乡里,比邻而居;禽兽成群,草木茂盛。因此,禽兽可以让人用绳子牵着游玩,鸟鹊的巢窠可以任人爬到树上窥探。在那人类天性保留最为完善的年代,人类跟禽兽杂居,与万物共处,哪里知道什么君子、小人呢!天真而无知,就不会离开原始的状态;朴实而无欲,就叫做纯真实在。能够保持纯真实在,人类的天性就不会改变了。

那么,“至德之世”存在于哪里呢?

“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羲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1]。在那个时代,百姓靠结绳的办法记事,把粗疏的饭菜视为美味,把朴素的衣衫视为美服,把纯朴的风俗视为欢乐,把简陋的居所视为安适,邻近的国家彼此相望,鸡鸣狗叫的声音也相互听得到,而百姓直至老死也互不往来。像这样的时代,就可说是真正的太平治世了。

庄子认为,在尧舜禹以前就有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羲氏、神农氏,这十二个时代是“至德之世”。然而,到了尧、舜、禹时代,中国人的纯真本性逐步丧失,一切都开始改变了。在《庄子·应帝王》篇中,庄子认为,中国人在伏羲氏时代是完全拥有天赋本性的,而到了舜的时代,中国人的天赋本性就快要进入“非人”化的时代了——天赋本性已经到了不能再失去的时候了。舜的时代正是中华文明歧路开始出现的地方。歧路之后又有歧路,人类的天赋本性损而又损,中国人终于走入了春秋战国那样一个万劫不复的历史深渊。

庄子眼中的“至德之世”,就是人类天性最为纯真的时代。因而,庄子的理想国亦即人类最为原始状态的文明时代。

二、“至德之世”是基于部落文明的“泛爱”理论

庄子为什么如此向往原始部落社会?

要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需要弄清的是,原始部落社会与王权专制主义社会究竟有着怎样的不同?

关于人类史前时期的原始部落社会究竟是一种什么状况,学术界一直争论不休,难有定论。我们可以避开那些导致争论的关于部落社会的具体化描述,如原始部落社会是否实行原始共产主义制度,有没有私有财产等,我们可以人类文化发生发展史的角度来探索人类史前时期在漫长的原始部落社会里的生存景况。

原始部落社会时期,由于生产力水平十分低下,人类对客观世界缺乏认识,个体无法独立生存,人们在一定地域形成了相对集中的群体性组织。这种组织以天然的血缘关系作为基本纽带。一个部落可以分化为若干不同的部落;不同的部落之间也可以组成部落联盟。部落之间可以相互合作,也有可能发生战争。现代人类学理论研究表明,原始部落社会有多种组织形式,不能仅仅从财产是否公有、部落成员之间是否平等方面来定性。部落成员可以集体生活,也可以分散生活,部落甚至可以成为村社式的分散性社会组织。部落社会的规模可以很小,也可以大到一个王国。在这种原始共同体社会里,由于面临诸多外部压力,如洪水猛兽以及来自其他部落的挑战等,资源和产品可能接近于最低水平的平均分配。换句话说,由于剩余产品较少,如果存在大量的不平等现象,就会有相当一部分部落成员因为缺乏生存所需要的物资而死亡。实际上,由于血缘关系等基本纽带的存在,也相应保证了部落社会最起码的公平与平等关系的长期存在。因而,在这种社会更需要有一定能力的人来主导部落内部的财产分配与原始宗教的祭祀活动,这种人可以是长者或是部落(国)王,亦可为祭司。

虽然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平等,但在这种原始部落社会里,人们拥有共同的生活区间、共同意志与共同的价值取向。而这种低水平、低层次的公平与平等正是庄子所向往的“至德之世”。在“至德之世”,人们生活自然而任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们共同劳动,共同面对生存威胁;部落成员之间平等相待,对于不该得到的财产无私无欲;部落神是每个成员心中共同的崇拜对象,神的权威神圣不可侵犯;人立身于天地之间,与大自然和谐共存,像花儿一样自然绽放,像婴儿一样纯朴自得。

然而,在中国的中原地区,这种文明形式注定是要被打破的。部落之间的战争频繁发生着,弱小的部落总是在兼并中消亡,直到出现更大规模的相对独立的文化集团。历史上的中国正是从“万国”走向“一国”。

古代中华民族最为重要的有三大文化集团,即:华夏、东夷、苗蛮文化集团。据考证,华夏民族的活动地区始自西北(今陕甘地区),逐渐向今河南及山西境内拓展;东夷民族的活动地区主要在渤海沿岸,今山东地区,扩展于淮水沿岸。至于江汉及其南方,则为苗蛮民族的活动地区。三大集团的活动地区,体现出中国历史上残酷的部落兼并的基本轨迹。

与世界其它民族文化发生发展史相比,中华文明最为本质的特征是,中国中原地区的部落文明彻底走向消亡,代之而起的是以家族历史主义意识形态为主导的王权专制主义社会制度。表面上,这种文化仍旧以人类母体文明中的血缘关系为基础,但最大的不同是,部落文明中可以在更大范围存在的“泛爱”彻底消失了,社会上只能存在着家族/家庭式的“私爱”,西周时期开始形成的表面上温情脉脉的礼乐文明就是以这种狭隘的“私爱”为基础的。

那么,部落式的“泛爱”与家族式的“私爱”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部落文明时期,人类文化有一个相对完整的共同区域,人们在这个区域内可以拥有共同的爱,即“泛爱”;而部落文明消亡之后,人们所能表达的爱只能存在于家庭之中,即“私爱”。进一步说,部落文明与家族文明为什么有如此巨大的区别呢?

部落与家族同是“洞穴”,从部落文明走向家族文明,虽然只是从一个“洞穴”跳到另一个“洞穴”,但洞穴所能承载的“爱”,其性质却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人们所“爱”的范围大大缩小,人们原本共同拥有的广场被不同的家族分成若干不相连的相对独立的整体。具体地说,在“中国”这个大“广场”上,远古时期相对集中的部落文明可能有“万国”之多,中国人在家族式血缘之爱的基础上,还可以表达上万种共同的部落式“泛爱”;但这种文明消亡之后,中国人只能表达家族式的小小“私爱”了。

从尧舜禹时代开始形成的家族/家庭式的私有制,实质上就是一种“天下”的私有化运动。从此,“天下”被瓜分,权贵成了恶狼,而人民却只能沦为王权专制主义制度下的羔羊了。庄子清醒地认识到,无休止的人欲主导下的强权暴政改变了人类的天性,而这正是中国春秋战国时代出现大乱的根源。

三、结束语

部落文明时代并不是人类最为理想的社会,这是显而易见的。庄子所崇尚的理想国不过是部落社会的幻景而已。但是,处于战国时代的乱世之中,庄子对人类文明的发展前景感到恐惧,看不到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因而只能主张回到人类的婴儿时代,回归人类文明的元点——部落式洞穴文明时代。庄子式的恐惧与反叛,其实正代表着早熟的中华文明所遭遇的成长中的烦恼。

由此,我们得出结论,庄子所勾画的理想国图景就是对原始公社、部落社会理想化生活的怀念与向往,同时也是对强权暴政下王权专制主义社会的控诉。歧路正是出现在中国人从洞穴文明走向广场文明的起点上,中国人选择了一条并不完美的道路。这不由得让我们想起历史传说中的“杨朱泣歧”故事。 “杨朱哭衢涂曰:‘此夫过举跬步而觉跌千里者夫!’”[2]。也就是说,这是那错误地跨出一步后就已觉察走错千里的地方吧!

参考文献:

[1]包兆会.庄子[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

[2]林宏星.荀子[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张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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