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托妮·莫里森《最蓝的眼睛》的象征意蕴

2015-03-27 22:50王燕
关键词:最蓝的眼睛蓝眼睛莫里森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7991( 2015) 03-0068-03

DOI:10.3969/j.issn.1672-7991.2015.03.013

收稿日期:2015-08-29;修回日期:2015-09-22

作者简介:王 燕( 1992-),女,河南省济源市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论及西方文论。

On the Symbolic Meaning of Toni Morrison’s The Bluest Eye

Wang Yan ( College of literature,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 401331,China)

Abstract:The Bluest Eye is the first novel of African American writer Toni Morrison.The sparkle of the novel is the symbolism including bluest eyes,natural scenes,seasons and buildings.This kind of description not only reveals Pecola,the black girl’s tragedy,but also interprets the cultural implication and social connotation.

Key words:Toni Morrison; The Bluest Eye; symbol

托妮·莫里森是美国唯一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黑人女作家,其长篇小说处女作《最蓝的眼睛》1970年一经发表就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主要讲述了一位处于社会边缘的黑人小姑娘渴望拥有一双蓝色眼睛最后却陷入疯癫的悲剧故事。整部作品语言如诗一般华美,但华美的语言背后折射的是她对黑人自身文化迷失的焦虑。她渴望通过写作为黑人抵抗白人文化冲击、保持黑人民族文化寻找一条切实可行的路径。可以说,《最蓝的眼睛》是莫里森宣扬民族平等的一部现实主义力作。在作品中,她把佩克拉的个人悲剧引申到整个黑人民族,通过一系列真实又丰满的黑人形象批判了美国白人的文化价值,也告诉读者:美国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对黑人的精神伤害。

莫里森的这部小说,思想性与艺术性达到了完美的结合。在继承卡夫卡、乔伊斯意识流手法的同时有了很大的突破与创新。比如:大量的象征、隐喻及反讽的艺术表现手法的运用。笔者试图从象征视角解读小说背后深藏的文化意蕴与主题思想。

象征,是文学批评的一个关键术语,其含义指借助于某一具体事物的外在特征,寄寓艺术家某种深邃的思想,或表达某种富有特殊意义的事理的艺术手法。运用这种艺术手法,可使抽象的概念具体化、形象化,可使复杂深刻的事理浅显化、单一化,还可以延伸描写的内蕴,创造一种艺术意境,以引起人们的联想,增强作品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一、蓝眼睛的象征

蓝眼睛是小说显著的意象,正是对这一意象的创造,莫里森不仅揭示了小说主人公佩克拉的人生悲剧,也批判和控诉了美国主流文化对弱势文化的侵蚀。

故事发生在美国俄亥俄州的一个小镇上,一位又穷又丑、倍受歧视的11岁黑人小姑娘佩克拉,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受人尊重的白人一样拥有一双最蓝的眼睛。在她的意识中,蓝眼睛象征着幸福与美好。这个愿望,佩克拉从头到尾都在倔强地坚持着,而这种固执,直接导致了她的悲剧。在自我身份的建构中,佩克拉承认大众的审美观念:即蓝眼睛与白皮肤就是美丽的。她把个人意识中的文化等同于他人文化,进而在白人主导的世界里坚实地否认自身所具有的价值。结果,走向了生命的尽头,沦为种族主义的牺牲品。

佩克拉对蓝眼睛近乎病态的追求是因为她生活在一个不幸的世界里,不幸的根源首先来自于她的家庭。他们一家人生活在一座废弃的库房里,文中生动地描写:“它无法与黑沉沉的天空融为一体,也与四周灰色房屋与黑电线杆很不和谐。相反,它强行让路人不得不注意到它的存在,既让人恼怒又使人伤感。” [1]21佩克拉的父亲整日无所事事,靠酗酒与打骂虚度人生;母亲波莉靠在白人家打工来维持家庭的生计,被生活的困窘磨去了青春与欢乐;哥哥山姆为了逃离父母无休止的争吵经常离家出走。家庭对于佩克拉而言,是一个冷冰冰的存在。这一切的不幸,佩克拉认为是由于她缺少一双蓝眼睛。这种主观性的认识尤其在他们班上来了一位拥有蓝眼睛的漂亮女孩、全校男生都对她投去欣赏的目光、甚至对丑陋的佩克拉进行辱骂时,更进一步强化。对于一个11岁的女孩来说,向往美丽是一种天性,但社会的不公正让佩克拉渴望拥有美丽外表的正常需求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通过对这场悲剧的描写,莫里森揭示了美国社会根深蒂固的种族观念对黑人的戕害。莫里森之所以把蓝眼睛贯穿情节的始终,是想直接体现黑人从身份的自我怀疑、自我否认到自我排斥的心理变化过程。

美国是一个有着悠久蓄奴制历史的国家,黑人一直被认为是劣等人种。虽然蓄奴制已被废除,但黑人却无法摆脱多年来积淀于社会每一个角落的种族偏见,这种偏见顽固地蛰伏于白人甚至黑人的意识中。社会赋予白色人种、白皮肤蓝眼睛作为美的公共象征,这一象征不仅吞噬了黑人的文化与自我认同感,也使黑人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悲哀中。特别是佩克拉的父亲乔利。乔利事实上也是美国大众文化鄙弃的对象。作为孩子的监护人,他遗弃了自己的家庭与责任,在不断怀疑自我身份的过程中变成了一个冷酷又自私的弱者。最终,在酩酊大醉的状态下强奸了自己的女儿。导致乔利侵犯自己女儿的丧失天良的罪行同样源于美国社会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因为他曾经和自己的初恋女友在丛林中做爱时,受到过两个白人无情的嘲笑。这种屈辱让乔利彻底失去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自此,他彻底迷失了自我,不断地痛恨自己,也痛恨带给他羞辱感的女人。无论是她的妻子波莉,还是女儿佩克拉,实则都是他不同程度的受害者。在布里德洛夫全家人的思想中,所有的不幸都归因于自己。即便最后,佩克拉怀了乔利的孩子,但孩子由于早产死亡,佩克拉还是把罪归于自己能力上的缺失,仍旧认为是自己缺少一双社会认同的蓝眼睛才导致了悲惨命运。终究,她精神失常,而那双幻想的蓝眼睛再也没有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二、自然景物及季节变化的象征

莫里森对小说结构的安排可谓匠心独运,她巧妙地运用自然景物这一意象揭示小说的深层主题。与传统小说中的章节安排不同,莫里森在《最蓝的眼睛》中把故事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尾贯穿于错位的秋、冬、春、夏四季的变化中。小说的讲述从秋季开始,秋天本是个收获的季节,但佩克拉的悲剧人生由此开始。这种错位季节的设置暗示佩克拉生活在一个扭曲的生存环境中,仿佛这种环境不适合她生长,就像叙述者克劳迪娅播下的种子在秋天开不出来花一样,不是它们种的太深了,而是土壤本身太贫瘠了。最后,随之到来的夏季宣告了佩克拉孩子的死亡,也宣告了佩克拉的精神失常。白人的审美标准和价值观彻底摧毁了佩克拉对美好世界的向往,她终日游走在垃圾堆里,以为自己拥有了美丽的蓝眼睛,生活在虚幻的想象和满足中。她的行为太过于极端,才在现实的大环境中被残忍地丢失掉作为黑人的权利与意识。她不像克劳迪娅两姐妹一样,会进行抗争;她也不像自己的母亲波莉一样,通过在白人家当佣人来寻求慰藉。相反,她把不幸归因于自己。殊不知,即使改变了自身,仍旧逃脱不了历史遗留的种族歧视观念。

季节的变化象征着以佩克拉为代表的黑人群体生命的微不足道及其毁灭的合理性。同样,小说中的自然物也间接预示了佩克拉个人及群体的渺小。故事的叙述者同时是佩克拉好朋友的克劳迪娅在成人后的回忆中写道:“1941年的秋季,金盏花没有出芽” [1]22和在小说结尾“我甚至认为当年全国的土壤都对金盏花存有敌意。在这片土地上某些花卉是不宜生长的,某些花籽得不到土壤的养分,某些植物在这片土地上结不出果实。” [1]134由佩克拉个人的悲剧命运上升到黑人这一民族的命运。克劳迪娅的话暗示美国种族歧视对成千上万的非洲裔美国人的否认与排斥,他们最终会像佩克拉一样,遭到不同程度的毁灭。金盏花象征黑人民族,具有集体性的色彩,而蒲公英象征着佩克拉自己。起初她认为蒲公英是好看的,但是在杂货店买糖时,面对老板约克布丝克无视的态度、鄙视的眼神及骂蒲公英是杂草时,佩克拉对蒲公英再无任何留恋。她认同了约克布丝克说的话,从而认为:“她们是丑,她们是杂草。” [2]32对蒲公英的憎恨其实隐喻了她对自己外表的憎恨。白人文化的审美标准已经同化了佩克拉的思想意识,并指导着她的行为趋向于大众所接受的文化的方向发展,进而使她对蓝眼睛的渴望达到了最大限度的疯狂。

三、楼房及甜食的象征

莫里森不仅在小说主题和谋篇布局方面巧妙地运用象征意象,而且在对故事情节的描述、人物性格的刻画及其人物内心世界的表现上更是大量地运用象征意象。

莫里森首先以解构西方观念中的理想家庭模式为切入点,她选用20世纪40年代美国识字课本里的一段话作为引言:“就是这幢房子,绿白相间,门是红色的。它非常漂亮,漂亮,漂亮……” [1]3小说的引子部分向读者展示了西方人观念中的理想家庭模式:父亲、母亲、儿子、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舒适的房子里。这段描述性的文字在小说中重复了三遍:先是用格式规范的语言,第二遍是用模糊的语言,第三遍,这段文字的语言结构完全混乱,不仅没有标点,首字母也没用大写。此处,莫里森有两个用意:一方面,通过混乱的叙事结构暗示白人文化意识和价值观念给黑人带来了强烈冲击,西方理想的家庭已逐渐趋向于破裂;另一方面,通过理想的家庭住宅对比佩克拉全家住的破屋子,暗示美与幸福的标准就像那些杂乱无章堆砌起来的字母对她完全失去意义。接下来莫里森不惜笔墨描绘佩克拉的家庭成员及其生存状况。布里德洛夫家庭的每个成员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丑,这种丑由内到外的散发,解构着西方家庭和谐美好的审美观念。而这个家庭成员相互之间的关系更是脆弱不堪,是一个彼此相互仇视的畸形家庭。莫里森把这段文字分成几个片段贯穿全书,从家庭的外表、内核、父母亲的原型、人际关系、种族关系等方面进行了彻底的解构,一方面揭示了白人文化对黑人文化的侵蚀,也批判了黑人对白人审美模式的盲从;另一方面则暗示了小说中众多角色在异质文化侵蚀下,苦苦挣扎、孤立无援的悲凉境遇。

对于黑人而言,食物最根本的价值是给予温饱。莫里森在小说中,大量运用甜食这一意象,如牛奶、糖果、冰淇淋,象征性地完成了佩克拉及母亲波莉在自我价值认同过程中的的悲剧化命运。佩克拉的母亲波莉小时候由于被钉子扎破了脚,从此成了跛足。在她怀佩克拉的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去电影院一边吃着糖果,一边欣赏白人们演的电影,就连平时暴躁的乔利也会对她呵护备至。那段时光,是波莉作为一名母亲体验过的最大幸福。对于原本不幸的波莉而言,糖果给予的不仅是情感上的慰藉,还是人生的希望。佩克拉也喜欢吃糖,尤其迷恋糖纸上画的蓝眼睛女孩的头像。她对糖果的热爱远远超过做母亲,仿佛吞掉它们就拥有了整个世界。糖果是佩克拉生活的必需品,能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她乐此不疲地享受糖果带来的满足感。不仅如此,她也喝牛奶。在克劳迪娅家,她有一次喝了三升牛奶。佩克拉享受这种喝牛奶的愉悦,只因喝牛奶的杯子上也印有蓝眼睛女孩的头像,喝掉她们仿佛就能拥有白人的美丽外表及社会赋予白人的权利。莫里森通过对一系列甜食的描写象征性地揭示:黑人假如一味地把自我意象的建构植根在外界因素上,逼迫自己去实现一种在现实生活中根本无法实现的所谓的价值,那么将会毁灭自己的民族特性,从而毁灭自我。显然,佩克拉就是这种价值观毁灭的牺牲品。

托妮·莫里森在《最蓝的眼睛》中获取的成就是显著的。她以“蓝眼睛”、“甜食”、“季节”及“自然景物”等为象征意象,不仅成功刻画了一系列真实丰满的黑人形象,也揭露了美国社会根深蒂固的种族观念。品读这本书,你将感受到这位黑人女作家写作时的激情与愤怒,尤其是她对主人公佩克拉的悲剧人生描写,已超越了佩克拉这一个体,延伸到了对全体黑人命运的关怀上。莫里森是在用生命写作,她期待着所有人能给予黑人生命一份真挚的尊重与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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