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过往,任何一种假设都令人无比忧伤

2015-04-01 04:08秦岭
鸭绿江 2015年4期
关键词:锦绣槐花时光

秦岭

秦 岭,1970年7月生于辽宁兴城,辽宁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硕士。大连戏剧创作室副主任,研究员,市政协委员。主要从事戏剧与文艺理论、地方文化研究,参与大连近百个非遗项目的评审,主编《大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概览》,出版专著《大连艺术精神研究》,创办“大连文化网”。论文《<朝花夕拾>的史料价值》在核心期刊《鲁迅研究月刊》上发表。论文《大连地区的妈祖信仰》发表于核心期刊并为人大复印资料《宗教》转载,成果填补了大连地区妈祖研究的空白。主持并完成省级课题一项、市级课题三项,主编著作二部及多期《大连文化艺术》。多项科研成果获省市级奖励。

研究作家作品一向有两种方法,其一是只看作品,从文本中发现作家;其二是了解作家的经历,把有关作品的一切背景资料尽量搜集完全,把作品放到具体的创作环境中解读。前一种方法多采用与同时代作品、不同时代同类作品甚至中外文学的比较研究,不太受外界因素和研究者感情影响;后一种方法,有利于对作品深入解读,同时却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干扰。以往我较多采用了前一种方式,只看作品不看作家,后来在研究鲁迅先生时碰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因为“时差”导致不能还原作品而误读,十分恼人,所以急切想要了解彼时作家的“真身”。因为我们知道,一个作家的经历往往决定他的写作内容,一个作家的阅读经验往往决定他的写作形式。写什么和怎么写是研究作家作品绕不开的话题,而打开这个题目的切口则要看作家最初的创作冲动。

从这个意义上讲,鹤蜚的童年经历是其创作的原初蛊惑,动乱年代与丧父情结的双重压迫,使她“不平则鸣”,因此,其作品在深广的生活图景中明显带有时代印记和地域特征,同时作家通过小说写作逐渐明确自己的精神原乡并成为符号意义的文化地理坐标。鹤蜚作品所描摹的生活深厚而沉重,呈现出坚实而大气的现实主义色彩;又因为她钟爱《聊斋志异》《月亮与六便士》《幽灵之家》等名家名作,使得她的小说明显具有轻灵而诗意的浪漫主义气质。二者叠加,使这位敢于尝试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写作并成果颇丰的作家,构成一种难得的开放体系。在她的作品中,对时间维度的多重解读构成独特的文学时空,相悖又相辅的文学风格同时呈现:粗粝而诗意,深沉而轻灵,本真而穿越。

从凌水桥到黑石礁:小说地理坐标

在一定意义上,一个作家所选择的地缘背景和地理图标是他精神、心理坐标的有机构成,他在文本中想要或已经实现的艺术冲动,在这里生发、弥漫开来。无疑,这其中的人文意义和审美路径,决定了一个作家的文化气象和叙述风度。黑石礁、凌水桥很早就出现在鹤蜚的小说里,并成为一以贯之的标志性符号,越来越明确地成为作家的心理地标。在短篇小说《飞来的子弹》里,凌水桥凌乱、混杂、恐怖、神秘,卑微贫贱的众生群像,是时代记忆也是个人记忆,似乎冥冥中有一种不可控制的力量在掌握人的命运。黑石礁更多地被赋予象征意义和心理意义。长篇小说《他时光》充盈着20世纪80年代作者所生活的具体地理环境。这里濒临大海,既有日据时代留下的别墅,又有低矮的平房,有身份高贵者也有从遥远乡村来到城市的暂居者,“住进日本房”曾是这个城市的集体记忆。也因为话语权的转移,黑石礁的街巷有了迥然不同的意味。

地理要素可能是文学想象力的源泉,或是文学风俗画的远景,或是价值世界的地理象征和认同的隐喻,具有精神地理的意义;它也可能是真正塑造文学地域风格的无形之手,它赋予了文学独特的地方色彩从而成为某种文学风格的记号。另一方面,文学也反作用于人文地理与地域文化,它同样也是塑造地方性的一种力量。凌水桥和黑石礁均位于大连西南沿海,两地紧邻,是大连至旅顺南路的必经之地。黑石礁在日据时期作为军政要地,民国期间曾有王族贵胄、军阀政要居住生活过,也是闯关东的老大连聚集地,凝聚着数不清的传奇和故事。黑石礁也是距离大连市区最近的地质景点,海岸线曲折多变,岬湾之中遍布岩溶景观。由于藻类与贝类的堆积和石化形成神秘、独特的黑色礁石,是早年“旅大八景”之一。凌水桥是大连知名的学府区,周边有七八座大学,理工大学与海事大学均在此间。

房龙认为“历史是地理学的第四维,它赋予地理学时间和意义”。地理学上的气候、植被、地形、地势、土壤、水、生态等因素,直接影响生长在其中的人们的语言、风俗、信仰和思想。而同一地域不同历史时期的变迁,正是历史赋予地理的厚度与延伸。文学的想象与叙事广泛而有效地参与了“地方感”的编码与建构,参与了地理空间的生产。一般而言,出色的作家在承受地域文化精华的同时,也有能力与地域的控制力量相抗衡,并且超越地域性所产生的种种限制。福克纳一再描绘家乡“邮票般小小的地方”,其小说人物活动的地理图景大多局限在密西西比州一个县的疆界之内,但这个地理图景却有着无比广义的范围,超越空间和时间的局限。鲁迅的“鲁镇”、沈从文的湘西和莫言笔下的高密东北乡,也是如此。伟大的作家总是把小说写成人性故事和人类普遍价值的寓言,写成对旧时光、童年、现在等时间哲学形而上意义的思考。

“大海”在鹤蜚的作品中是神秘的也是深沉的,作为小说发生的缘起和背景,她把目光落在了陆地上。鹤蜚整个童年处于“文革”时期,幼年的“父亲情结”深深地纠缠着她的创作,甚至贯穿其一生。“深夜里游向远方的父亲有一天一定会归来”这样的文学想象给了她最深最近的安慰,因此“凌水桥、黑石礁”成为新的地理坐标,作为她文学逻辑的起点和最终归宿。这个坐标就像一根钉子,钉在鹤蜚文字的源头。

在大连60年代作家中,大家少有地呈现出同质化倾向,多以现实为蓝本进行艺术创作,深入开掘生活的意蕴和艺术的无限可能,也许因为大家的经历和教育,受过的挫折和感到的忧伤,个体差异并不明显,于是鹤蜚的作品呈现出的正是一种菲茨杰拉德所说的气质——“如果没有办法跟别人说不一样的事情,那就用不一样的话来说”。

槐花街:带着乡愁的冲动寻找精神家园

文学的生产、发展和繁荣依赖于气候、风暴、种族、地理、习俗、历史事件甚至民主政体之类的政治条件等社会生活条件的总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的性情气质的确与其生长的自然地理条件有着微妙的关系,地理因素是直接的、首要的。气候、土壤、河流、海洋、山地、交通、地理位置、森林植被乃至自然风景等等不仅塑造了人的体质,而且塑造了人的性情。

文学的地域色彩不仅意味着生于斯长于斯的自然家园,而且意味着一种强大得可以信赖的文化根系。同时,作为文化身份的标志,这个概念还隐含着一种抵抗全球化的文学与文化立场。鹤蜚在长篇小说《他时光》中倾尽心力写了一条街道——黑石礁槐花街。这条街道太耀眼了,以至于读者忽略了小说细节,却无法忽略这条街道。“槐花街曾经是富人街、洋人街,由俄国人规划建设的。槐花街呈‘羊字形,羊的两个前角伸向南面。”这条街道不仅仅是小说故事的发生地,也不仅仅是小说人物活动的背景和环境,她更多地来自作家的内心情结,来自作家的生命体认。写这条街道的四季和历代沧桑故事,就是在把街道延伸至人的历史中。街道就像一个历史记录者,凝然不动,悄然无声,把一切都沉在肺腑中,把过往都融在血脉里。“从黑石礁广场往南,沿着羊的尾巴顺着羊的脊柱一直往羊头上走就是黑石礁南部的海边。‘羊的两侧肋骨上和沿着海边的山坡处都盖满了密密麻麻的建筑,大多是20世纪40年代前遗留下来的日式、俄式等风格各异的别墅式建筑群,有四五十栋之多。远远看上去,这些建筑年代久远,大多破旧,却仍然显现着曾经的荣耀和神秘,成为这里曾经显赫的佐证。”读者调动自己所有的阅读记忆,从光影绚烂的深处打捞出自己的故乡记忆。所有人的故乡都在记忆中,如鲁迅所说“或许会哄骗一生吧”。

槐花街的精魂正是槐花,洁白、低调、芬芳,闻过一次就会在灵魂深处打上印记。如果没有对槐花的由衷喜爱,没有对槐树细致入微的观察,就写不出槐花之美、槐花之魂。“槐花街是大连最早种植槐花的街道,槐花街的槐树很多,在街道两侧形成了小片的槐树林,每到槐花盛开时也是槐树生长最茂盛的时候,树林深处,都飘荡着槐花的幽香。碧绿晶莹的槐树叶中,密密匝匝地垂落着串串槐花,一嘟噜一嘟噜紧挨着,即使是长在一起的槐花,有心急的槐花早早就吐着淡黄色的花蕊,悄悄绽放了,而有的槐花含羞地垂着眼帘不肯给出半点的微笑,任凭盛开的那些花瓣用力地挤对,开的未开的槐花雪白粉嫩地挤在一起,懒懒地垂下来,走在路上,不经意间一抬头,满树的槐花都在恣意地绽放,到处是微微涌动的暗香。槐花的味道香而不烈,淡淡地在空气中游动,远远地就可以捕捉到,沁人心脾,吸一口神清气爽,再摘一串吃下去,那感觉,要多美有多美。” 而“槐树所有漫长难过的日子也因为槐花盛开而变得无足轻重,好像所有的日子都没有槐花扑面的花香而让人心醉”。绽放的槐花正是对所有时光的注解,美好的日子总是少而又少,却在高高的枝头炫耀,平淡的日子就像地下的根系驳杂而庞大。尤其是颠倒、混乱的时代,更是槐花抚慰了人们贫乏的味蕾和伤痛的心魂,也是作者童年情结、父亲情结、怀旧情结缠绕兜转于一体的催化剂。槐花街指代、拓展和升华了鹤蜚的小说,使得小说能够穿透生活的表象,抵达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写浮世尘埃而不流于琐细,而且能够追求艺术品质和思想高度。如果鹤蜚能把“槐花街”在以后的创作中有意识地加以强化和延展,槐花街就会成为作家的“注册商标”。

如果没有槐花一样纯洁美丽的槐花女,槐花街将一片死寂。在凌水桥出生、在黑石礁长大的鹤蜚,周遭的山海景色给了她人生最初的浸染,她有海一样宽阔的目光,她有街巷一样弯曲的内心转折,她有槐花一样纯净美好的向往,因此,在她的笔下,槐花街诞生了陈锦绣这样一个情感纯粹,容不得丝毫欺骗和背叛的美丽少女。陈锦绣随着槐花街一起长大。在陈锦绣的情感历程中,至少经历了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分别为:对儿时玩伴的依赖之情,对在一次海难中失踪父亲的怀念怀想之情,对个人初恋的美好希冀之情。小说在结构上采取了过去和现在交叠出现的叙述方法,时空的转换倏忽之间就得以完成,多次出现的一句“多年之后”就能迅速地把过去拉回到现在。不过小说的重点放在了过去,这也是小说在开篇设置出的悬念所致,这个悬念就是当陈锦绣在初恋情人臧一峰的来信中获知他是有家室的人的那一刻,她就已决定除掉这个欺骗了自己的人,并且付诸行动。然后作家笔调一转,开始了对一条街道上的人与事的回溯。为什么陈锦绣对欺骗了自己的情人实施谋杀后开始回溯往日时光?其实作家真正的意图是把读者引向过往,在流逝的时光里截取一帧帧永在的录像:她为什么要采取极端手段?她的判断出自哪里?她的勇气来自何方?正是在槐花街上所经历的一切,为陈锦绣的性格形成提供了清晰的轨迹。其中父亲陈永金的过早离开,在陈锦绣的心里是一个挥之不去的结,她和母亲的生活世界因为亲人的遇难而改变。小说还写到了槐花街上的宝珍一家与陈锦绣一家的纠结,这也是影响陈锦绣性格形成的不可忽略的一笔。这个槐花街上的少女性格成长史说明,对背叛和欺骗难以容忍来自生存环境的熏陶,来自个人的情感经历。这是作家鹤蜚的一次完全把小说回归于人的写作,小说中的人有属于自己的欢乐和忧伤,有对纯洁美丽的无限向往,有自己可以掌控的情感。

槐花街的故事一直萦绕在作者的早年记忆里:咣当咣当的老有轨电车来回出现,槐树下深院里耸立的旧式日本洋房时时闪回,南山街的别墅洋楼,兴工街的电车站,劳动公园的木马,荷花池的凉亭,黑石礁旅社,人民浴池的澡堂子等等20世纪80年代的信物。《他时光》中反复出现和其他几部中短篇小说中偶露峥嵘的黑石礁旅社,本身就是作者年轻时最早工作的地方,那里,曾经是她灵魂活跃的记忆故乡。作者许多故事线索设计都离不开黑石礁旅社这个记忆深刻的影像。“旅社是个容易让人生情的地方”,陈锦绣和储宝珍在旅社里开始人生,成长、恋爱,最后离开,盛满了青春韶华的记忆,曾经盛放的玫瑰花朵最终失落。旅社的意义正如老舍的“茶馆”,可以窥视人生百态和百态人生。“有轨电车”的铁轨连接往昔与今日,横穿历史逶迤而来,它的轨道是固定的,黑石礁的人们乘坐它来来去去,上班、娶妻、生子、看病、探友、恋爱、死亡。“他们一遍一遍来来回回地坐,仿佛要回到过去的时光,每当坐在电车上,仿佛是乘坐在顺子爷爷当年亲自组织安装设计的电车里,仿佛它们没有染过岁月的痕迹仍然在自在地运行,在快乐地奔跑”。电车目睹这个城市的日出,记忆这个城市的黑夜,是城市生活最包容的记录者、观察者和长者。电车不转急弯,不掉头,不分白天夜晚不管刮风下雨冰天雪地,它都会沿着自己的线路和目标前行。作家让小说里的人物直接与电车发生关联,成了小说情节的一部分。把电车这道街景写成槐花街上另一个重要标志,无疑使小说的地方色彩更加明显。鹤蜚以乡愁的冲动往回看,走到旧时光的影子里把自己的灵魂剖开,为的就是要回到从前,回到失落已久的精神家园。

写作源于童年的伤痛

海明威说过,每一个伟大的作家都有一个苦难的童年。大多数人的写作始于童年经历。鹤蜚的童年经历写满伤痛。她11岁时,父亲去山东出差回来的途中不幸遭遇海难失踪。父亲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从此,这个年幼的女孩经常跑到海边,天真地等待着父亲的归来。她从来没有认为父亲不在了,她总是幻想有一天,父亲会不期而至。父亲的离去给了烈度最强的创伤,也使她对生活多了寻常女孩抵达不到的疼痛深处。因而,鹤蜚的散文和诗歌大多充满了唯美和感伤的情怀。散文《等待你,我的船长》,作者诉说的是一个女儿对一位爱海的父亲的无尽思念。那彻骨的伤痛变成了一种等待,等待父亲奇迹般地归来,在等待中,一颗脆弱的心灵也渐渐丰盈起来,使她从生活的海水中,提纯出了生命之盐:“我们越加珍爱的东西越远离我们,我们因为远离这些东西而越加珍爱,越加怀念。”这种无法假设的情感,任何一种假设都令人无比忧伤的情绪在鹤蜚的作品中时常流露,如组诗《住在海边》:“码头上所有的航船/都载满我的泪水/你留在码头上的行李/成了我等待你的理由/我喜欢去热闹的码头/陌生的面孔/给了我哭泣的勇气……”

咀嚼伤痛成了鹤蜚一生无法回避的梦魇,也成为她写作的源动力。她曾在去烟台出差的轮渡上整夜未眠,人们已经熟睡的夜半时分,她起身,盯着深不可测的大海发呆,又有缠绵伤感的诗句诞生在心中。她怀念父亲,因此有了结实的情感与唯美而细腻的语言。每到冬天,她经常去海边看海,等待父亲。在滨海路的大榕树下,她看着来往的船只,心里在想:南来北往的人,多远的路都记着回家,父亲,你怎么就不回来呢?父亲给了她一生无法愈合的伤痛,而文学,成为她伤痛和思念的出口,所以她的文字能够具有打动人的切近力量,能够穿过层层障碍抵达内心深处,从而达到共鸣。

库切认为“一切自传都是故事叙述,一切写作都是自传”。 鹤蜚也曾经说过,一个作家的内心体验和生活经验在小说里占有重要的成分,作家最初的小说创作都或多或少地带有个人生活的色彩。其实,每个作家内心深处都有一个阳光照不到的积雪的角落,它像身体上的某一个难看的疤痕,那种创伤和结痂的疼痛过程只是自己的个人体验,也许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和知晓,也许封冻它是对自己更好的开解。然而,文学是她的生命,写作是她生命中的灵魂。怎么能不拿起笔来书写她的忧伤呢?

鹤蜚独特而丰富的人生经历成就了她小说故事的现实厚重感。比如在《他时光》中,陈锦绣的爸爸陈金山因为一场海难而莫名其妙地失踪,直到许多年后,也没有人敢肯定他究竟是去世了还是失踪了。小说中不断出现的黑石礁旅社,她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工作了两三年,从那里,她开始见识人与人之间那些复杂立体的关系。十六年的公务员工作,她看到了人生的冷峻和不易。《理查德·佩帝的诊断》讲述了一个父亲无心地对另一个人说女儿脑子有病结果使女儿找不到工作的故事,是她在政府机关工作时亲自听到的真实故事,当然小说被她联想放大了。写《土豆在飞翔》时,鹤蜚在市建委机关工作。小说写建委信访员成功地处理了“于土豆房屋拆迁补偿”上访案,她在工作中此类“真事”时常可见。

2008年底,孙学丽(鹤蜚本名)重新回到了文学队伍,她久违的创作灵感和热情又回来了。她给自己取了一个笔名“鹤蜚”,期待像鹤一样以一种独立而高贵的姿态自由飞翔。她的小说善于描写那些生活在城市缝隙之间的人,描写他们平凡而普通甚至是卑微而琐碎的生活,对那些芸芸众生明暗心理的挖掘会让人读来心生感慨,故事的最终走向又像是穿越于混沌之中的烛光,笔调冷静而坚定,于不动声色之中,让读者看到了那些被压抑和掩饰的生命真实。“我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我在那里长大,熟悉那里的一切,也想引起大家的共鸣。”鹤蜚说,“我有一个创作计划,就是用小说写普通大连人的历史故事,普通大连人的喜怒哀乐,写人与人之间的爱和温暖。在小说中用大连真实的地名,是为了追求一种真实的感觉。”她说,好的小说要有这样的力量,尽管故事是虚构的,但是能引领读者走进真实的场景中。鹤蜚的小说多以第一人称写大连街头的市井故事,读来亲切随和。她希望用“我”和“大连”表达作家的价值观和人生情怀。她要用小说为大连留名。

官场小说新语系

现实题材的困境在于很多作家无法跑过现实的荒谬,西班牙作家略萨认为当代的文明就是做戏的文明,因为“现行价目表上占据首位的是娱乐,娱乐、消遣是全球性的激情。毫无疑问,这个生活理想是完全正当合理的。只有某个狂热的清教徒才会谴责要生活得娱乐、消遣和开心的人们,因为这些人要摆脱那令人压抑、有时令人丧失理智的社会俗套。但是,把这种天生要过好日子的倾向转化为崇高的意义,反而会产生意外的后果:文化平庸化,浅薄成风,在信息领域里荒唐、恶搞、不负责任的新闻作风泛滥成灾。”这种做戏的文明已经成为当代世界通行的方式,“这是一个扎根于当代、新一代出生便要面对的现实,是一种生存方式,也是一种死亡方式。我们这些幸运儿赶上了这样一个社会:现代西方社会的民主、自由、思想、观念、书籍、文艺许给了我们这样一种特权——把短暂的娱乐变成人生的最高愿望,变成毫无顾忌蔑视一切烦恼的利器,但我们的生活不仅仅有娱乐,还有悲伤、痛苦、神秘和失落。”(略萨《做戏的文明》,赵德明译)

现实生活过于荒诞,作家难以跑赢,现代派作品对当代读者的吸引力减弱,因为读者每天在现实生活中见识的荒诞早已经超过了20世纪初西方文学的描摹。于是当代中国文学呈现出来以丑陋、邪恶、肮脏为主流的趋势。短篇小说《土豆在飞翔》可称为比较阳光的官场小说,不但接访的陈美有人情味儿,上访的也保持了一个人的端方品格。没写刁民、恶官,这是温暖平和的地方。由于社会处在转型时期,各种社会思潮涌动,人们对审美的要求越来越趋于娱乐化、肤浅化,人的物化和变异也越来越不可阻挡,反映在文学艺术中往往就是以丑为美、以恶为美而又耽于表层化,甚或深入往往又进入一种毫无节制的语言狂欢。

在《土豆在飞翔》中,作家调动起她储存的关于政界的第一手资料详细地叙述了建委信访员陈美一天的工作过程,塑造了陈美这个普通而又获得人民群众高度赞誉的公务员形象。小说结构布局是以陈美遇到的上访者为契机回忆性地叙述了这些上访者漫长而艰难的经历及陈美(也包括其一些工作人员)最终对上访者的问题一一解决的情况。作家没有像许多官场小说写手那样去大写特写政府部门的人如何利欲熏心的事情,去写“乱自上作”的原初性成因,而是写了陈美对工作的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作家采用的笔法是现实主义笔法,既冷静而又客观。

近年官场小说有模式化倾向,绝大多数作品以迷失了自我的官员为主要角色,腐败堕落,创作走向单一。因为有亲身的公务员经历,鹤蜚对当下的官场小说颇有微词。她认为好的官场小说并不多,有些官场小说只是在满足读者的窥视心理;有些作者对官场并不了解,他们笔下的人物都太脸谱化,他们让读者看到的多是腐败、丑恶、权谋、潜规则,实际上这些内容都太片面化,这样的作品也很难流传,只能是过眼烟云,离真正的文学很远。她说:“我要写官场小说,一定是全新的,充满正能量,阳光大气的官场,也是目下中国人向往的官场。”这或许是鹤蜚文学创作的另一个富矿吧。

《他时光》:多重时间维度的哲学思辨

《他时光》发表在《中国作家》2014上半年长篇小说增刊,是鹤蜚长篇小说的首秀。小说以20世纪80年代为轴展开,书写了黑石礁槐花街两对母女从1960年代直到如今的爱欲情仇,上下近50年的时间跨度使小说成为一幅波澜壮阔的时代变迁画卷。小说从陈锦绣的一封情书切入,牛皮纸信封、三角戳上的部队番号、“光荣军属”等字样纷纷指向故事发生的年代;“槐花街”点名地理坐标,“回忆”则暗指主人公的爱情已经破碎。一上来就以大胆的半路叙事开始,把读者带入“他时光”。陈锦绣无时无刻的心理挣扎,都在与命运的枷锁作抗争。小说独特的圆形结构、深刻的哲思、诗性的语言和符号意义的文化地理给人极大的回味空间。

鹤蜚在《他时光》中营造了一个模糊甚至暧昧的语义场,带着时间的维度,在几重世界里与读者相遇。小说中诗的意象,源于她早年写诗的灵感和创造。陈锦绣怎样走出童年和父亲的阴影?小说中几乎所有人的命运、婚恋都是不幸的:陈锦绣的医生母亲方芳是槐花街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人,她没能如愿嫁给大军;陈锦绣的父亲陈永金没能和青梅竹马的日本姑娘顺子结合,娶了方芳,夫妻冷战期间与窦艳(豆芽儿)偷情生下儿子宝贵,而宝贵在参军前意外身亡,陈永金在货船触礁后失踪;豆芽儿嫁给储运来,储入狱,患病,被蹈海,豆芽儿恍惚中坠井;储宝珍与初恋吴江未婚先孕,而吴是为了前途与爱妻离婚,与现女友交往,宝珍通过偷看信件知道所有内情,后与船员梁海明闪婚,生下女儿,梁后来出走不归;陈锦绣初恋军官臧一峰,因藏故意错装情书致锦绣神魂颠倒遂起杀心,又识杨帆,还有岛国的大岛雄追求,却没有幸福,只能沉浸在自己的文学世界中和迷离错乱的时光中。这样看起来,《他时光》的故事并不新鲜,所有人无论是否相爱,情欲是否得到满足,都是残缺的,都生活在自己假想的永远得不到的“他时光”中。

陈锦绣不是一个乖乖女。这一形象颠覆了由于早年丧父,她从童年到青年,大半个人生都被父亲的影子牵绊的印象,她沉浸在思念的王国里;她甚至通灵,预感将要发生的事件;她追求爱情,不容许背叛,她有破坏的冲动和力量;她渴望峰巅的性爱,宁肯在爱欲中杀掉恋人;她有对生活的追求,希望自己能够主宰命运,不随波逐流;她不停地学习,希望离开槐花街,走出黑石礁;她面对时间和空间的改变,也改变了自己。作者对陈锦绣的态度是模糊的,正如毛姆对思特夫克兰德一样,态度缥缈隐约,只具有模糊的暗示,谁也不敢断定他的态度里是否掩盖着深层的含义,也许是为了掩盖自己发自内心的同情。因为事实上叙述者“我”将自己发展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局外人,一个真正的观察者,他也成为了自己一手制造的模糊含混的受骗者,和读者一样丧失了对所表现的生活的解释权。叙述者的态度就是这样既有真又有假,既可信又不可信,体现了复杂的生活的本色。

正像诺奖得主莫迪亚诺认为,时间分割成一条条管状的密封“走廊”,如同蓬皮杜中心的自动扶梯。人们可以生活在同一个现在,却无法跟被命运投入另一自动扶梯的人交流。他觉得:“这个街区高楼林立,我已认不出以前的街道,我感到也许有一种平行的生活,人们在过这种生活时会跟以前一样。仿佛存在着时间的走廊,人在那里,跟你在四十年前看到他们时一模一样。”(转引自《地平线》译后记)

《他时光》凸出的特点体现在结构上,小说里的人物就像在时光机器里来回穿梭,同时拥有好几个平行宇宙。有时会怀疑作者是不是受到了平行宇宙理论的影响。平行宇宙理论,简单地说,就是在我们生存的宇宙之外还有可能存在其他宇宙。平行宇宙可以表述为:它们可能处于同一空间体系,但时间体系不同,就好像同在一条铁路线上疾驰的先后两列火车;它们有可能处于同一时间体系,但空间体系不同,就好像同时行驶在立交桥上下两层通道中的小汽车。哪一段时光是真实存在的?哪段时光存在于D-8宇宙,哪段时光存放在D-12宇宙?在陈锦绣的心里一直徘徊、翻腾挥之不去的时光至少有几重:儿时的黑石礁槐花街,与宝贵、宝珍一起打雪仗、一起捕麻雀烤麻雀还有宝贵意外死亡时的鲜血及爸爸失态的哀号;梦境中爸爸奋力远游的身影和落水后望向她的眼神;臧一峰温暖的怀抱、缠绵的欢爱、乡下早有家室的秘密和他醉眠在温柔乡中永不醒来的情杀;抑或少女成长中窥见的妈妈的秘密、引起初次悸动的凯老师的手还有公共浴池的不可说的羞涩;不远万里奔赴槐花街的大岛雄还有一见钟情酷爱大海的杨帆。就像平行宇宙理论未被证实一样,陈锦绣心里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时光,哪个才是“他时光”?小说只是说:“终究人不是鸟儿,总是会把未来的日子假想成精致的生活状态,这成了人们得以飞翔的理由。”“距离使时光变得模糊,即使再痛的回忆也无法唤醒当时的那种痛感。世界的大小不是在其真正意义上的大小,而在于看世界的眼光。”

在这部小说里,仿佛有两位艺术家在进行写作:一位是含糊其辞的高手,喜欢轮廓模糊的描绘、游移不定的气氛、难以界定的词语;第二位艺术家喜欢调查,讲求细节,极力在模糊不清的画面上加上十分确切的基准点,这些基准点又将在其中加入众多细节,如街道的名称、旅社的名字、信封上的三角戳。最后,读者看到的画面既模糊不清,又十分真实。一边是莫奈的《睡莲》,一边是地铁路线图。小说中有些时间交代得清清楚楚,比如陈锦绣和储宝珍出生于1963年,陈永金失踪于1974年11月24日;但更多时候,读者的感觉是时空纷乱,有些颠倒,有些模糊,甚至有些神秘。陈锦绣的梦境在小说中反复出现过,读起来神秘而超验,就像林默娘在成为妈祖之前梦中救父兄的传说一般。锦绣在被大雪压伤之后有了奇异的灵感,甚至能对生活中的停电、摔跤、死亡等事件先知先觉,而这一切又终结于她与臧一峰的爱和性,不能不引起读者在激荡的故事冲突与强烈的人物性格之外的关注。这种对时间的模糊甚至恍惚处理,造成了文学的模糊性,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也正是这样的模糊与超验构成了小说的审美意味。

意蕴上的模糊却是精准的结构带来的。读完小说,不由得使人惊诧作者布局谋篇的上乘功力。小说的经纬正是时间的金梭和银梭编织而成,故事的叙述、情节的推进与结构的层次递进、内在节奏合辙押韵:开篇陈锦绣蓄谋杀害臧一峰,是从陈锦绣的青春年华开始,推算年龄在20岁左右;尔后是豆芽儿、芳芳、储宝珍两代女人的命运爱恨情仇的无场次演出,推演中既有童年的回忆也有当代的拆迁事件,还有主人公对往昔时光的追忆,穿插回环往复中不禁令人迷惑;而到了《夜翩跹》《爱逝水》,却又精准地回到了开篇,就如同昆汀·瓦伦蒂诺的电影《低俗小说》一样,造成了特别的回环圆形结构,独树一帜。臧一峰或许没有在安眠中一醉不醒,但是陈锦绣的青春韶华却一去不复返,年少时光也如流水般逝去,或许是杀死了那个青春懵懂的年龄,或许抹杀了那个沉闷压抑的年代。

帕慕克曾说:“小说艺术的诀窍在于能够说自己的时候仿佛是在说另一个人,又能在说他人的时候仿佛我们进入了他人的躯体。”我一直认为一部优秀的长篇小说就是作者构筑了一个自己的王国,在这个王国里,作家就是国王,不但掌控人物的生杀予夺大权,更是有创造王国规则总体蓝图的架构能力。引导这个蓝图的秘密编码就是十一个章节的小标题:雪中罪、异乡客、恨槐花……整齐而富有音律感,跟小说名字“他时光”一起,彰显着作家的才气和智慧,显示出别样的诗意和轻灵,也在缠绕复杂的架构中像黑夜闪烁的星光。

小说又如一部黑白老电影,里面充满了20世纪80年代特有的信物:满街飘香时的槐花被做成各种美食,咣当舒缓的电车载着人们在固定的轨道上奔波,连绵不绝的大雪甚至压塌了屋顶,夜里去赶海的人们收获颇丰,执着等待的情书家信,统统发生在滨海的黑石礁。在小说中“黑石礁”是众多人物的精神家园,因此,在黑石礁的槐花街,作家讲述的不单单是一个城市一条街道的故事,而是那个时代几乎所有人的故事。

中西合璧的小说印记

关于叙事传统和叙事学的研究,多见于西方。而中国传统的小说叙事被加斯亚·马尔克斯短短的一句话瓦解——“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这句话实际上容纳了未来、过去和现在三个时间层面,而作家显然隐匿在“现在”的叙事角度。中国当代作家终于发现,这个比经典的“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的章回体,比“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传统讲故事办法便捷多了。于是“多年以后”大量出现于当代小说叙事中。鹤蜚的巧妙在于“多年以后”的叙事技巧与小说的结构及追求的哲学意蕴完美结合,使“多年以后”不再单纯是借用马尔克斯,而是造成了一种缠绕的模糊语境。

鹤蜚早期小说《曾经》《最后一批难民令我黯然神伤》《伤心皇城》《阳光下的怀古》《五月花》《羞涩的记忆》等小说中,就零星有了现代派小说的隐喻和象征色彩。到了《飞来的子弹》《理查德·佩帝的诊断》《土豆在飞翔》等小说问世时,故事的隐喻和象征色彩及寓言叙事风格越发明显,地域符号也强烈地表现出来。《飞来的子弹》看似琐屑凌乱的小说,最后高潮了。远去的时光远去的街巷远去的记忆,唯有一个最好年龄的少年,而他被一颗莫名的子弹,不知来自何方的子弹,洞穿了年轻的胸膛。生活在荒谬年代的人们,追求爱与自由不惜赔上身家性命,当然,最关键的是身家性命并不由自己掌控,所以作家以同情甚至赞赏的姿态写了青春懵懂的初恋,理发师的痴迷之恋,图书管理员高美人与右派的狂热性爱,宋云爸爸旺盛的情欲,也伤感地写到童年伙伴的生死别离,住小井房的小三子蹈水而亡的悲剧。视角不断地变化,是由于“我”的成长,但是“我”的怅惘、悲伤、控诉、批判一直没有变化。《飞来的子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萧红的《呼兰河传》,珍珠项链般的结构串起了童年和故乡,生命的被漠视与顽强,童年的不幸与孤独,也在暗淡的底色上有一抹温暖的调子。

《他时光》则明显有着中国传统文学经典和西方文学经典的烙印。《他时光》中令人捉摸不定的神秘色彩,至少可以追寻到两个源头:有《聊斋志异》书生小姐的现实世界与神仙狐怪的魔幻世界任意往来的传统通道,如:陈锦绣被大雪压住头部不但没有丧生,反而获得一项特异功能,能够准确预言身边事的超验能力,尤其在梦见大海中遭受意外的父亲一节,更与民间妈祖传说相似;也有拉美作家阿连德在《幽灵之家》中的克拉腊的影子,克拉腊从小就显出许多不同常人的地方,她具有意念致动功能、超感官能力,善卜吉凶祸福,能与幽灵交往。

女作家、女主角的影响还不仅限于《幽灵之家》,还有西班牙女作家玛利亚·杜埃尼亚斯的小说《时间的针脚》。中国读者很容易在故事中被主人公的逆境中成长、最终握紧了自我命运的情节所感动,小说充满了隐喻。女主人公希拉是一个裁缝,针脚出现在她做的每一件衣服上;与此同时,希拉的每一个针脚都代表一个莫尔斯密码,被她当作间谍情报活动中的工具。小说所讲述的只是主人公人生的一段经历,相较于漫长的历史而言,这确实是一段“时间的针脚”。在小说结尾,希拉这样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永远都在历史的背面,在密密麻麻的时间的针脚中,真实而隐形地活着。”或许正是这样的一种对时间和人生的体悟,启发和提示了鹤蜚对《他时光》的线索安排。

而鹤蜚钟爱的毛姆《月亮和六便士》则给了她不一样的启发,那便是对人物的虚化处理方式。它的人物既不注重鲜明的个性化特征,也不是某种类型人物的代表,而往往是一种情欲一种精神的象征,人物形象模糊不清,像水墨画上远山背景一样被淡淡地做了虚化处理,往往给人以捉摸不定感,读者需要根据作者布置的悬念,暗示、细节、启发以及某种可感的总体氛围去猜测推断,然后才能逐渐发现隐含在人物背后的象征意义。

结语:飞翔的文学时空

飞翔是一种艺术感觉。有时鸟飞得很高,展翅翱翔,很美,也有的鸟就一直贴着水面飞,始终不离不弃,却让人感受到飞得很高的那种境界和美感。飞翔是一种自我控制的状态,是一种自由的姿态,也是多少作家渴望进入的一种写作状态。这是所有作家都向往并追求的一种创作状态,也是作家成熟、创造力大肆爆发并能在已有基础上取得飞跃式进步和上升的一种理想状态。

《飞来的子弹》是引人关注的小说,就像一块未经精心琢磨的璞玉,作家在作品中给读者预留创作空间,可以掩盖一些粗枝大叶的处理方式。小说风格明显,正如它明显的不足。如对张本政的史料直铺是小说大忌,小说家在史实面前败下阵来。因为小说毕竟是虚构的艺术。叙事节奏不够统一,从容的节奏没有贯彻到底;叙述者视角有变化,情感有不够节制的地方。但是,从《飞来的子弹》开始,作者就已经能够在相对明确的文学地理中展开自己的文学想象,在历史中透视出荒谬,在人生中感慨时间的多重维度,并从此延续下来,成为自己文学的独特风格,并形成纵横交错的写作经纬。

文学的飞翔,想象是翅膀;生活的飞翔,文学是支点;时光的飞翔,自我是主角;小说的飞翔,爱情是永远的神话。鹤蜚所经历的生活厚度是一笔无尽的财富,开放的文学体系蕴藏无限的可能。鹤蜚追求一作一格,是一种可贵的挑战姿态,既是对已有作品的挑战,也是对自己尚未开垦的领域进行挑战,相信她会有更多更好的作品问世。

责任编辑 陈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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