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的诗(五首)

2015-04-14 17:58
诗歌月刊 2014年3期
关键词:天堂小镇

晚秋

流水的过去时光

拖沓于晚秋雨季的缠绵

老木马关上坏了的门

里面是锈绿色的水龙头与水管

房东不管这些事情

询问明年是否续租,而租金

即随巴山的夜雨上涨

那一扇西窗肮脏,又晴淡

三十九岁的她生下她

而她生她的那年是二十九岁

桉树浓郁的气息经久不散

窗外月色苍茫

人生即是身不由己

小小麻雀栖身于一个壮阔时代

四面皆是正在建设中的工地

而内心陈旧于一种卑微的伤

这个早年远走他乡的男子

在幻觉中把小镇想象成为

远离都市的一座花园天堂

黑夜里,冰凉嘈杂

那些女人躺在天堂的走廊上

发出可怕的呻吟

游走于天堂和地狱之间

最初的鲜活直至最终彻底废掉

鲜红的伤口如黯淡的牡丹

寒冬

穿越灵魂的风

在凄冷的半夜摇响风铃

这个小镇留给他无尽的期待

如最深刻的记忆打开随即合上

而绿色逐年苍老

聚集于眼角的皱纹

黑衣之下,白发丛生

月亮西升东落

在干燥的夜风中明亮如雪

她小小的手指卷成花

一直啼哭不已

那些通向山沟里的黄土路

埋着传奇、车轮、马骨和脚印

埋着心里惦记的那点事

埋着青松的根

埋着孩子的胎衣

她曾经被她怀揣着

远赴东海之滨

一个人独自远行他乡去生产

而她的她尚在襁褓之中即将启程

远赴冰天雪地遥远的东北

在这个年代,谁都没有了故地

只有这光线和风

还在以旧时模样流淌

几十年的残旧楼房被炒高价格

而电线早已老化

她睡在租屋的茶几上

卷曲的手指攥紧一把小小的黑夜

日益高涨的物价

越来越丰盛的超市

没有任何安全感的食品

减少的存款和高昂的医疗费用

给你更少,你能活得更好?

并且不能说不好!

悖论是现实里最实际的逻辑

早春

他和她并没有因为她的出生

得以改变脾气和心性

这些生活结构依然漏洞百出

矛盾深重。只有山峰无语

日头又新。过下去或者错下去

挖掘机一遍一遍地挖出历史

现实却到处都是-T地

路越修越多,堵车成为家常便饭

人心越狭窄,装不下过去

贪婪的胃因快速吞咽造成溃疡

还有满腹疑云一一他说

人这一辈子,谁都信不得

她说,要有警惕性,得防着……

一个小镇,啥也没有

也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

也没有游客,也没有5A级

也没有过去和历史

有的只是满眼粗制滥造的当下

墙壁上刷着标语:生态。文明。

街上骂粗口的和暴力血腥事件

马达轰鸣。车轮狂转

奔跑的巨兽嘴角挂着涎液

在深夜里喘息不止

横断山脉插满输电铁塔的银针

白色塑料垃圾随风飞扬

国家优秀旅游城市离小镇12公里

但风景和这里毫无关系

在南方温暖的冬季

看不清一棵树的命运

它隐藏于最深处的黑暗核心

一圈一圈成为无尽的圆满

一个毫无经验的中年母亲

三个小时,又三个小时

没有停歇,轮转于

抽奶烫奶喂奶清洗奶瓶换尿布

直至累得睁不开眼睛

影子被时针钉在爱的十字架上

他回来的时候

中年的疲惫显得头顶有点空旷

发出银子的光芒

他的工作室在上海

那些马赛克般散碎的摄影画面

像一颗再也不能修复的心

常年浪迹于祖国的各个寺院

他给她说起开车远行俄罗斯

最后到达北极圈

那些美丽的风景和清新的空气

都在异国他乡。而此时

小镇的空气开始变得污浊

小山背后,烟囱高矗

熊熊燃烧的GDP

旧日的茶马古道

成为一条想象中的路

再也不能看清楚

只有街边公告栏里

一层又一层的房屋租赁广告

白底黑字格外清晰

他与她

把租屋里的东西一一打包

这是在小镇里的第三次搬家

像蚂蚁那样沉默辛苦

忍受他与她的冷言讥讽和不满

在省钱和低声下气之间划着等号

小心翼翼地维系

世界上最简单却是最复杂的关系

他抱着孩子喂奶

换洗尿布,忙着整理出版诗刊

她每日奔波在外买菜、搬家

处理杂事,偶尔闲暇抱着她

看她快乐成长,眼珠亮若星辰

好奇地对着这间租屋东张西望

在温暖的忧伤之中

这小镇上所有所有的夜晚哟一一

发出哀伤破碎的歌声

租屋里的家具都是房东的

他打碎了自家仅有的玻璃杯

她打碎了自家不多的碗

他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

仔细地把家里所有东西都用

塑料口袋包裹起来,一层一层

仔细地锁上家里的每一扇门

即使是一次简单的散步外出

他的表情也像一把老式的挂锁

刻板,毫不动情,冷冰冰地

面对世界,并且把钥匙都丢掉

只有这样,他才会感觉白己安全

分房而居,费用长期实行AA制

多年争执,没有默契

从不说爱,只强调责任

生活中从没有惊喜和浪漫

绝对禁止意外发生

她和他对人生过于认真严肃

当鸢尾花从画框里坍塌下来

她突然提到要为自己买个墓地

并且只为自己买!

人生要计划好,这就是她的态度

暮春

当小镇的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

他早已返回上海

继续他的理想与梦,四处浪迹

而她早已放弃梦想

通往山上的道路被工地覆盖

突兀地建起几座新住宅

孩子在远方农村的炕上

慢慢成长,长得很好

顽皮、好看、充满生命力

她的一生

会不会是她的翻版?

又会不会是她的母亲的翻版?

她也许会有一个全新的命运

而她在小镇再也没有自己的家

只有一间寄居的小屋容纳睡眠

马匹从小镇的月色里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为此关闭

黑暗中飞出银白色的蛾子

无人管理的地震棚

被下山的彝族撬开门锁占据

山羊在门前叫唤

面目模糊的孩子背着竹篓淘垃圾

雨季再度阴郁

她加入周末的通勤行列

成为都市与小镇之间的候鸟

从此心里彻底没有爱情

像雪化之后的大地,没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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