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透视其当代意义

2015-04-14 12:34胡小恒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本体论终极黑格尔

胡小恒,朱 磊

(西华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南充637009)

形上之思是本体论的基本特点,亦是哲学的基本特色。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传统本体论的批判与改造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实现的哲学观变革的重要基础。我们已经非常熟悉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对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体系的批判,但却常常注意不到这一批判其实也是对传统本体论哲学的批判。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形式上打破了传统本体论以“是”及各种“所是”的范畴来表达的模式,在方法上改变了唯心主义的纯逻辑推演方式。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追求的不再是终极存在、终极解释,而是作为一种对人和世界及其关系的终极关怀,“使人类在自己的全部活动中保持生机勃勃的求真意识、向善意识和审美意识,永远敞开自我批判和自我超越的空间”。[1]

一、哲学与本体论

哲学作为一门爱智慧、求智慧的学问完美地展现了人类超越现实限制、超越自我,追求真、善、美的冲动与激情。这种冲动不是头脑发热式的愚蠢冲动,这种激情也不是某一个体对某一现象爱好式的追求。诚然,对现象世界及其背后意义世界的好奇与惊讶是人类能够脱离自在世界,区别于动物的重要基础,但这个基础却是由人的本性奠定的。脱离自在世界后的人并未失去对对象世界及其背后意义世界的兴趣,否则人类只能停留在由“动物社会”向“人类社会”转变的过渡阶段。“动物社会”向“人类社会”的逐渐转变使得人能够越来越清晰地认识自身所面对世界的真实面目。但人类的这种认识并非是“成年人”的“成熟”认识,只是人类由“幼年”进入“童年”后的“猜测性”认识。刚刚进入“童年”的“人”对自身所面对着的世界既好奇又恐惧,这种“矛盾的心情”一方面促使“人”不断追问,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不断猜测自身所面对着的世界后面是否还有一个更高的存在?另一方面又激发了“人”在自身世界之外寻求最高支撑点的企图。这种对世界本源、终极存在的猜测性认识表现在各个民族神话中的起源说,各个宗教神话中的创世说上。随着人类“年龄”的增长,人的思维方式也在不断变化着。当人类不再以猜测性的思维方式对世界进行解释而是以理性的思维方式对最高存在进行说明时,它就变成了一个哲学问题。到亚里士多德时期这个哲学问题就发展为本体之学,又叫第一哲学,后来亦被称为形而上学。这里的形而上学尽管也呈现出了一种哲学思维方法,但它的本意却主要是对最高存在的研究①。在西方哲学史上,关于世界终极存在、终极解释的哲学从17世纪开始称为本体论哲学。本体论哲学不是哲学的顶峰,而是哲学的基础。因为,如何认识世界(认识论)、如何改造世界(方法论)、世界应该如何(价值论)等哲学问题都要与世界如何(本体论)直接或间接地联系着。人类自身超越现实限制、超越自我,追求真、善、美的冲动与激情则为本体论哲学提供了深刻的人性基础。

中国古代哲学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虽未直接提出过本体的概念,但却是有着关于本体的理论。这主要是表现在中国传统哲学对最高存在的研究一开始便表现为道家对于“道”和儒家关于“心性”的探讨上。如,老子所提出的“道”的概念通常可以理解为万物之所以为万物的总根源和总根据。尽管以人生哲学与伦理哲学为主要特色的中国传统哲学缺少西方哲学那样的纯逻辑的色彩,但中国古代哲学关于最高存在的探讨已具有了本体的意义。此后,无论是魏晋玄学的有无之辨,还是隋唐佛学的空有之论,还是宋明哲学的理气之争,都在一定程度上深化了对最高存在的探讨,推进了中国传统哲学本体理论的发展。

二、从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考察马克思主义对传统本体论的批判

(一)黑格尔哲学的“本体论”性质

在黑格尔之前,康德曾对本体论进行过深刻批判。在康德看来,传统本体论在未对人是否具备把握世界本体的能力进行考察的情况下就进行把握世界本体的认识活动,这是不应该的。他认为本体论的最主要目的是用脱离了经验材料的纯粹理性概念来获得关于至高无上的存在体和来世的知识,这种论证得出来的结论当然与我们所在的现实世界是毫不相关的。康德对本体论的这种批判把西方传统哲学两离性的特征彻底展现了出来,但他本人却未走出这个形式,而是以“物自体”和“现象”的划分重新确立了这种两离性。在康德那里,理性企图越过现象界去获得关于超验的“物自体”的知识是不可能的。这样,以往那种作为纯粹原理的本体论就被取消了,这也是黑格尔重建本体论时所要面对的现实局面。“黑格尔要重建本体论,不得不考虑康德的批判,对本体论加以改进……并登上了它的顶端”。[2]

黑格尔要重建本体论,就必须走出康德以“物自体”和“现象”表达出来的哲学两离性困境。在黑格尔看来,传统的由亚里士多德开创的形式逻辑的主要问题在于形式和内容的分离,而这种分离则是由形式逻辑在把握对象时把意识及其对象分离开来造成的。黑格尔主张意识及其对象不分离,在他看来,旧逻辑通常是把意识或思想排除到自在之物之外,但是“思想也正是自在的事情本身……思想,作为自在的事情,又是自为的”。[2]这样,黑格尔的逻辑学既具有了形式又包含了内容,也就“解决”了本体论所造成的哲学两离性问题。在谈到本体论与逻辑学关系时,黑格尔说:“在本体论或用我们的话来说这个逻辑学里面,他(亚里士多德)详细地研究了和区分了四个原则……”[3]在这里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黑格尔的逻辑学就是本体论。至于黑格尔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哲学学说叫做本体论而是叫做逻辑学,我们认为有两个方面的原因:其一,黑格尔要重建本体论,不得不考虑康德对本体论的批判。康德对本体论的批判虽不彻底,但至少使以后再建设一种与传统本体论形式相同的本体论变得不太容易。其二,在黑格尔逻辑学那里,逻辑分为“客观逻辑”和“主观逻辑”。“客观逻辑”用黑格尔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对“昔日形而上学”的“取代”。由此可见黑格尔哲学的本体论性质,批判黑格尔就是批判本体论。

(二)从本体论角度考察马克思主义哲学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是人类哲学史上的一次革命性变革,是对以往旧哲学传统的根本性变革。这一变革是建立在批判、吸收主要是黑格尔哲学的德国古典哲学基础之上的。我们已经非常熟悉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对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体系的批判,但却常常注意不到这一批判其实也是对传统本体论哲学的批判。这种忽视一方面缘于黑格尔用“客观逻辑”“取代”了“昔日形而上学”,另一方面也在于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在对黑格尔哲学进行批判时很少使用本体论一词。从前面的分析来看,黑格尔的逻辑学虽然企图对传统本体论进行改进,但这种改进实质上仍属于传统本体论自身向更高层次的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对黑格尔哲学体系的批判不仅包括而且集中表现在对本体论哲学的批判上。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说到:“原则不是研究的出发点,而是它的最终结果……从思想中,从世界形成之前就永恒地存在于某个地方……这完全像一个叫做黑格尔的人”。[4]这段话是对杜林的批判,也是对黑格尔的批判。杜林的这种“世界模式论”在黑格尔那里就表现为绝对理念的自身运动,而这很明显就是传统本体论的哲学思维方式。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这种哲学完全是“头足倒置”的哲学。在他们看来,“黑格尔把人变成自我意识的人,而不是把自我意识变成人的自我意识”。[5]马克思明确指出,黑格尔构造的由概念自身运动产生的所谓纯粹原理并非是什么在世界形成之前就存在的东西,而只是从自然界和人类历史中抽象出来的结果。另外,我们还要看到黑格尔的辩证法就是他的本体论的方法,马克思主义对本体论的批判是与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批判紧密结合的。马克思、恩格斯曾就黑格尔的辩证法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区别作了明确说明:“在黑格尔那里,辩证法是概念的自我发展”。[4]马克思主义则“重新唯物地把我们头脑中的概念看作是现实事物的反映,而不是把现实事物看作是绝对概念的反映”。[4]

三、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及其当代意义

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以黑格尔为主要代表的旧哲学的批判与超越不仅内含了对传统本体论的批判和超越,亦成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实现的哲学观变革的重要基础。如同马克思主义哲学“终结”了旧哲学但并未因此“取消”哲学一样,马克思主义哲学批判和改造了传统意义上的本体论,但改造不能与消灭划等号,并不能因此就说他把本体论“清除”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虽然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马克思确实只是在自己还处于黑格尔者的时期使用过本体论的概念,但我们认为马克思哲学应该而且必须有自己的本体论。首先,按照西方哲学传统,任何一个完整的哲学理论体系都应包括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等基本板块。并且从一定意义上来讲,本体论问题是哲学之所以为哲学的最根本的特征。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一个完整的哲学理论体系,当然也应该有自己的本体论思想。其次,马克思虽然反对一切思辨的形而上本体论,但他却从未对传统本体论者所提出的诸如何为世界本真存在等共性问题采取过虚无主义的态度。不管旧唯物主义还是新唯物主义都以承认世界的先在性为前提,而这本身就表达着一种本体论思想。最后,黑格尔哲学的本体论性质以及马克思本人也曾是一位出色的黑格尔主义者的历史事实,都决定了马克思在批判黑格尔唯心主义体系吸收其辩证法合理内核时不可能避开黑格尔本体论哲学的影响。马克思主义哲学完成了对传统本体论的批判与改造,在形式上打破了传统本体论以“是”及各种“所是”的范畴来表达的模式,在方法上改变了唯心主义的纯逻辑推演方式。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追求的不再是终极存在、终极解释,而是作为一种对人和世界及其相互关系的终极关怀,使人类在自己的全部活动中永远保持求真、向善和审美的冲动与激情,使人永远保持和敞开自我反思、自我批判和自我创新、自我超越的意识与空间。

另一方面,我们虽然知道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一定有自己的本体论思想,但我们并不能用诸如物质本体论、实践本体论等简单判断或命题来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的丰富内涵进行简单的说明与概括。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彻底颠覆了传统本体论的表达方式与研究方法,那种将本体论从马克思哲学中“驱逐”出去的做法,实际上是将本体论形式凝固化所造成的。诚然,我们不能否认世界物质统一性的事实,不能否认实践具有改变世界的本体论功能,但若用物质本体论或实践本体论等简单判断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进行概括,势必会造成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认识的片面性。在陈先达教授看来,“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体论是一个包括许多重大问题的问题域……正如我们惯用的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辩证唯物主义历史观一样,如果要给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以名称的话,不妨称之为辩证唯物主义本体论。”[6]辩证唯物主义本体论消灭了传统本体论哲学的思维方式,却并未拒绝基于人本性的本体论追求。辩证唯物主义本体论不仅重新为人类确立了真、善、美相统一世界—共产主义社会理想的目标,而且还给人类通往这个目标提供了科学的理论依据,这就给人以极大的信心与希望去追求这个真、善、美相统一的世界。

哲学作为一种反思性的学问,本身就是人超越本性的一种表现。旧哲学往往称自己已发现了宇宙的全部奥秘,获得了终极性的绝对真理,因而他们的理论永远不会再变了。在马克思主义者看来,旧哲学的这种对绝对真理、终极存在占有的企图本身就是矛盾的。一方面,传统本体论哲学追求世界的终极存在、终极解释,试图为人类提供某种关于人自身存在和发展的最后根据,这体现了人类的超越本性;另一方面,也正是传统本体论这种对终极存在、终极解释的追求,并认为自己的理论是最终完成了的真理体系,这实际上也就把人的超越本性给禁锢了起来。传统本体论哲学的这种矛盾不仅对于哲学本身的发展来说是致命的,而且对于人类社会的发展来说也同样是致命性的。因为旧哲学的那种最终完成了的真理体系所表达的是:人类历史已经进入到了最高层次,已经没有了向上发展的空间。而历史事实却恰恰证明了这种所谓的最终完成了的真理体系的荒谬性。马克思主义哲学否定这种对终极存在、终极解释占有的奢望。“马克思在探讨人类社会的未来发展时曾经说过,他所奉行的原则既不是什么永恒正义的要求,也不是什么终极的道德命令,他只是希望从批判旧世界中去发现新世界。‘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这就是马克思创立并倡导的反映了人类自我反思、自我超越精神的哲学原则”。[7]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批判了传统本体论哲学的思维方式,克服了传统本体论那种既要求超越又限制超越的矛盾。与传统本体论哲学追本溯源式的意向性追求不同,马克思主义哲学立足于辩证唯物主义本体论,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支撑揭示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方向—共产主义社会。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这种超越性与传统本体论哲学的超越性有着实质性的不同。首先,传统本体论追本溯源式的意向性追求属于向“后”追求,这种追求企图从对绝对真理、最高存在的占有来解释现有世界的一切存在。这种追求除了从对世界本源、最高存在的意向性猜测中为人类提供一些脱离了现实的根据、尺度和标准外,似乎并不能为人类社会的何去何从提供更多的行之有效的参考。马克思主义哲学对共产主义社会的追求则属于向“前”追求。这种追求立足于历史唯物主义,以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为依据,为人类社会的最终发展指明了方向。这种追求不但揭示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方向,更重要的是为人类超越现实世界并向这个方向努力提供了科学依据,给人以极大的信心与希望去追求这个真、善、美相统一的世界。其次,传统本体论哲学单纯研究自在事物本身,在对形上本体的追求中完全抛开了人,脱离开了人的认识。“它研究人和认识也只是把它们作为一个单纯客观的过程去研究它们的自然的发生与发展”。[7]这种失去了主体性的哲学所体现出来的人的超越本性是有限的,是缺乏活力的,是苍白无力的。这样的哲学只能是少数哲学家的哲学。与此不同,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是它所确立的共产主义理想的真正追求者。马克思主义哲学不再只是少数哲学家的哲学,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的人民群众对共产主义社会理想的追求所体现出来的人类超越本性是无限的,是充满活力的,是有着现实可能性的超越。

马克思主义哲学批判了传统本体论的思维方式,否定了传统本体论占有绝对真理的奢望,但却并未放弃基于人本性的本体论追求。马克思主义所确立的共产主义理想不仅为这种追求重新确立了目标,而且为通往这个目标明确了主体—人民群众。共产主义理想不仅真正体现了人类的超越本性,更激发了人类向这个真、善、美相统一世界前进的信心与勇气。正如邓小平所说,因为我们有共产主义的理想信念,所以过去我们党无论力量多么的弱小,无论遇到多么大的困难,都能始终保持强大的战斗力。有共同的理想也就有了铁的纪律,共产主义信念不仅是我们党过去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强大精神动力,在新时期也仍将是我们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优势所在。马克思主义本体论所展现出来的人类的自我批判、自我超越的本性决定了我们不会懈怠对于共产主义理想的追求,因而也就具有了极为重要的现实意义与当代意义。

[注 释]

①本文所提到的形而上学概念均不指与辩证法相对应的思维方法,而是指对最高存在的研究。

[1]孙正聿.哲学导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91.

[2]俞宣孟.本体论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138,141.

[3]黑格尔.哲学史演讲录(第2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288.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2,34,245.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66.

[6]陈先达.处在夹缝中的哲学[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62.

[7]高清海.找回失去的“哲学自我”[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4,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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