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经异译本《金刚经》佛教词语比较

2015-05-27 07:03○刘
语文学刊 2015年16期
关键词:造词福德金刚经

○刘 洁

(浙江财经大学,浙江 杭州310018)

一、引言

中古时期,同一部佛典往往存在不同的译本,有不同朝代的异译,也有同一朝代不同译者的异译,叫“同经异译”。

同经异译佛典的语言研究,很早就引起了学者的关注。上世纪二十年代,梁启超《佛学研究十八篇》[1]即指出:“欲察译学之进步,莫如将同本异译之书为比较的研究。”当代语言学者同样重视同经异译的运用,朱庆之、辛岛静志在进行梵汉对比的同时,都参照了同经异译。同经异译对语言研究有着重要的意义,它对于考释词语、识别新的语法成分、管窥语言的发展和译经语言的复杂性、辨通假等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在词汇学、语法学、文字学、语体学的研究方面具有重要意义。

《金刚经》是大乘佛教般若类经典的精髓,历代统治者、高僧对它倍加推崇,甚至成为佛教的化身,其思想已扎根于中国文化的土壤之中。

从弘始四年(402)开始,《金刚经》相继出现了六个译本:

(1)《金刚般若波罗密经》,402年,姚秦天竺三藏鸠摩罗什译;

(2)《金刚般若波罗密经》,509年,元魏天竺三藏菩提流支译;

(3)《金刚般若波罗密经》,562年,南朝陈天竺三藏真谛译;

(4)《金刚能断般若波罗蜜经》,592年,隋大业年中三藏达摩笈多译;

(5)《能断般若波罗蜜多经》,648年,唐三藏法师玄奘奉诏译;

(6)《佛说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703年,唐三藏法师义净译。

义净译本是最后一次汉文重译本,另外,该经还有藏文、满文、回鹘文等译本。从402年至703年的三百年间,先后有六个汉译本及少数民族语言译本,足见《金刚经》在中国佛教界享有的崇高地位。

由于六个汉译本《金刚经》恰处于中古时期,具有历时研究价值,我们可根据“意同文异”的特点进行比较研究,考察不同译本《金刚经》佛教词语的使用情况,并分析异文成因。

《金刚经》的词语可分为佛教词语和一般词语,我们根据意义、参考多种工具书,将表示佛教义理的,表示佛教徒相关宗教活动、言行举止的,表示佛教徒日常用具与居所的,表示佛教特殊称谓的,或源于梵典表示人名、地名、物名的专有名词称之为佛教词语。而佛教词语又可从语音造词和语法造词两方面进行分析。

二、语音造词

按照程湘清《汉语史专书复音词研究》[2]的分类方法,语音造词的产品是单纯词,重叠式与非重叠式复音词。在六种汉译本《金刚经》中基本没有重叠式和非重叠式复音词,只有单纯词,单纯词中主要是音译词。

音译词也称“借词”,即把外族语言里的词连音带义都接受过来。这是纯粹的外来词。在汉语音译词中,汉字是记音的符号。[3]

不同的译经者在翻译佛经时,对梵语语音和汉语语音的分析各有不同,

因此,对同一词语会采用不同的音译形式,我们称为“同词异形”[4]。对比六种汉译本《金刚经》,我们发现诸多“同词异形”现象。现举例列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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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世尊】【婆伽婆】【婆迦婆】【薄伽梵】

按:《佛学大辞典》释义为:“(术语)Bhagavat,一作婆伽伴、婆誐鍐、婆伽梵、薄伽梵、薄阿梵Bhagavān,佛地论举自在、炽盛、端严、名称、吉祥、尊贵之六义,智度论出有德、巧分別、有名声、能破之四义。经中多单译曰世尊。”[5]

据此,我们可知,该词意译为“世尊”,指世界中之最尊贵者。“在古印度,一般用为对尊贵者之敬称,并不限用于佛教;若于佛教,则特为释迦牟尼佛之尊称,属于佛的十大尊号之一。”[6]

“婆伽婆”、“婆迦婆”、“薄伽梵”为同词异形,三者的区别在于对音节“Bha+ga+vat”的翻译上,音译“Bha”的两字“婆”(並母戈韵平声)和“薄”(並母铎韵入声),同声不同韵、调;音译“ga”的两字“伽”(群母麻韵平声)和“迦”(见母麻韵平声),韵调相同声不同;音译“vat”的两字“婆”(並母戈韵平声)和“梵”(奉母梵韵去声),声韵调皆不同。

2.【舍卫国】【舍婆提城】【游行胜林】【室罗筏】【名称大城】

据此,我们判断“名称大城”为意译词,“舍卫国”、“舍婆提城”、“室罗筏”为“同词异形”。它们的区别在于对“

”的翻译上,音译“ ”的两字“舍”(书母马韵上声)和“室”(书母质韵入声),同母不同韵、调;音译“va”的三个字“卫”(云母祭韵去声)、“婆”(並母戈韵平声)、“罗”(来母歌韵平声),三者声韵调皆不同;音译“stī”的字“提”(定母齐韵平声)、“筏”(奉母月韵入声),声韵调也各不同。

3.【比丘】【苾刍】

按:《佛学大辞典》义为:“(术语) ,又云煏刍。同于旧译之比丘。译曰乞士,除士,除馑男,熏士,道士等。出家为佛弟子,受具足戒者之都名也。以此方无正翻之语,故经论中多存比丘。苾刍之梵名,或以乞士,破烦恼之二义解之,或以净乞食,破烦恼,净持戒,能怖魔之四以释之。”[5]

据此,“比丘”、“苾刍”为同词( )异形。二者区别在于对音节“ + ”的翻译上,音译“Bhi”的两字“比(帮母旨韵上声)”和“苾(並母质韵入声)”,声韵调皆不同。“ ”译为“丘”(溪母尤韵平声)和“刍”(初母虞韵平声),声同韵调不同。

4.【优婆塞】【邬波索迦】

按:《佛学大辞典》义为:“(术语)Upāsaka,旧称优婆塞,伊蒲塞。新称邬波索迦,优波娑迦,优婆娑柯,邬波塞迦,邬波素迦等。译曰清信士,近事男,善宿男等。亲近奉事三宝之義,总称受五戒之男子,四众之一,七众之一。”[5]

只要我们在专题性总结的过程中,将低起点的铺垫,问题链的方法和高立意的指向艺术地结合起来,就一定能让专题性总结课做到曲高和众!

据此,“优婆塞”、“邬波索迦”为同词(Upāsaka)异形。二者的区别在于对音节“Upāsaka”的划分,“优婆塞”把该音节三分“U+pā+sa”,省略“ka”;“邬波索迦”把音节四分“U+pā+sa+ka”。

5.【阿修罗】【阿素洛】【阿苏罗】

按:《佛学大辞典》解释为:“(异类)Asura,又作阿须罗。旧称阿修罗,阿须伦,阿苏罗,阿素罗。译曰无端,容貌丑陋之义。又曰无酒,其果报无酒之义。新称阿素洛,译曰非天,其果报胜似天而非天之义。为常与帝释战斗之神,六道之一,八部众之一。”[5]

据此,我们认为“阿修罗”、“阿素洛”、“阿苏罗”三词为同词(Asura)异形。三者区别在于对音节“su+ra”的翻译上,音译“su”的三字“修”(心母尤韵平声)、“素”(心母暮韵去声)和“苏”(心母模韵平声),三者声母相同,韵调不同。音译“ra”的两字“罗”(来母歌韵平声)和“洛”(来母铎韵入声),二者同声不同韵调。

三、语法造词

我们知道,语法造词的复音词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运用词序方式,分为联合式复音词、偏正式复音词、补充式复音词、动宾式复音词和主谓式复音词五种。另一类是运用虚词方式,分为附加前缀和附加后缀两种。现将语法造词不同的词语举例列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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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灭度】【涅槃】【圆寂】【寂灭】

按:“涅槃”,梵语Nirvāna的音译,又作泥曰,泥洹,泥畔,涅槃那等。旧译为灭、灭度、寂灭、不生、无为、安乐、解脱等,新译为圆寂。灭者,灭生死因果之义。“灭度”,灭生死之因果,渡生死之瀑流,是灭即度。“寂灭”,寂,无为空寂安稳义,灭,生死之大患灭。即超脱生死轮回,没有惑业因缘的造作,离苦得乐,进入常乐我净的境界。《圆觉经》:“以因缘俱灭,故心相皆尽,名得涅槃。”[7]“圆寂”,圆满诸德,寂灭诸恶,最终超离生死之苦。“灭度”、“寂灭”、“圆寂”均为联合式复音词。

2.【四相】【四想】【九想】

按:该例“四相”包括:“一我相,于五蕴法中计有实我,有我之所有也。二人相,于五蕴法中计我为人,异于余道也。三众生相,于五蕴法中计我依五蕴而生也。四寿相,于五蕴法中计我一期之寿命,成就而住,有分限也。”[5]

罗什、留支用“相”,其他四译用“想”,意思是有“我”、“人”、“众生”、“寿者”的妄想。玄奘本有“九想”,意思与其他五译相同,只是没有整合。如:“补特伽罗想”,为梵语pudgala的音译,意译为数取趣、人、众生,指轮回转生的主体而言。数取趣,意为数度往返五趣轮回者,乃外道十六知见之一,即“我”的异名。

“相”在外境界是现象,在心理上是主观的观念,“相”住在心上则为“想”,故而二字所传之义相通。“四相”、“四想”、“九想”为偏正式复音词。

3.【福德】【福德聚】【福聚】

按:“福德”,《佛学大辞典》义,“以名一切之善行,又以名善行所得之福利。”《汉语大词典》[8]指福分和德行。《无量寿经·下》曰:“福德自然。”[9]“福德”不同于“功德”,“功德”是积功累德而来,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福德”包括世间洪福和出世间清福,布施善行的福德,是人天小果报,而智慧的成就,悟道、成道则是人生最大的福德。“福德聚”、“福聚”词典均未收,六个译本相比,我们可知,二词义同“福德”。

“福德”,罗什译本18例;“福德聚”,流支译本13例,真谛译本10例;“福聚”,笈多译本39例,玄奘译本29例,义净译本25例。通检《大正藏》[10],“福德”99见,“福德聚”0见,“福聚”3见。可见,“福德”在译经中较为常见。

4.【布施】【施与】

按:“布施”,梵语Dāna,音译为檀那、柁那、檀等,又称施。以慈悲心施福利益于人,使他人离苦得乐。布施有财施、法施、无畏施三种,财施,指以财物去救济疾病贫苦之人;法施,即以正法劝人断恶修善;无畏施,即不顾虑自身安危令众生远离怖畏。《汉语大词典》该条义项三释为“佛教传入中国后,以‘布施’为梵文Dana(檀那)的意译词,故特指向僧道施舍财物或斋食”。[8]

“施与”,《汉语大词典》义为给予,以财物周济人,亦作“施予”。《韩非子·奸劫弑臣》:“夫有施与贫困,则无功者得赏;不忍诛罚,则暴乱者不止。”[11]

“布”,本身有施予、布施义。《庄子·列御寇》:“施于人而不忘,非天布也。”王先谦集解:“施于人则欲勿忘,有心见德,非上天布施之大道。”[12]“施”,给予,施舍义。《广雅·释诂三》:“施,予也。”[13]唐拾得《诗》之十八:“辍己惠于人,方可名为施。”“与”,给予义。《周礼·春官·大卜》:“以邦事作龟之八命:一曰征,二曰象,三曰与。”郑玄注引郑司农云:“与谓予人物也。”[14]

综上,“布施”、“施与”均有施舍义,且都为同义联合式复音词。检索《大正藏》[10],“布施”共303见,“施与”共94见,由此,“布施”较为常用,“施与”为笈多翻译用语的特色。

四、结语

通过同经异译本《金刚经》佛教词语比较,我们发现语音造词差异的原因在于译经者对梵语、汉语语音的分析不同;而语法造词相异则源于语言系统外部和内部。

语言系统外部原因有三:一是文体限制,罗什、玄奘、义净运用四字格较多,尤以玄奘为最;二是因哲学修养、文化积淀、派系差别等造成的语言风格不同,罗什好简,真谛繁复,笈多太直,玄奘严谨;三是依据原本不同,罗什、流支、义净依吉尔吉特简本,真谛、笈多、玄奘依马克思·米勒繁本。

语言系统内部原因在于汉语词汇复音化程度提高,正如王云路所言:“中古时期是汉语复音词全面发展、相当活跃的时期,涌现了大量复音词。”且“复音词的发展呈递进状态,一般说来,时代越往后发展,复音词也越多”。[15]

[1]梁启超.佛学研究十八篇[M].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

[2]程湘清.汉语史专书复音词研究[M].商务印书馆,2003.

[3]梁晓虹.佛教词语的构造与汉语词汇的发展[M].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4.

[4]顾满林.汉文佛典用语专题研究[D].四川大学,2006.

[5]丁福保.佛学大辞典[M].中国书店出版社,2011.

[6]陈秋平,尚荣译注.金刚经·心经·坛经[M].中华书局,2007.

[7]徐敏译注.圆觉经[M].中华书局,2010.

[8]罗竹风.汉语大词典[Z].上海辞书出版社,2008.

[9]陈林译注.无量寿经[M].中华书局,2010.

[10]大正新修大藏经[Z].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

[11]韩非子著.韩非子[M].中华书局,2015.

[12]孙通海译注.庄子[M].北京:中华书局,2007.

[13]王念孙著,钟宇讯整理.广雅疏证[M].中华书局,2004.

[14]徐正英,常佩雨译注.周礼[M].中华书局,2014.

[15]王云路.中古汉语词汇史[M].商务印书馆,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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