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樊依涵

我也不是没知觉的动物

今晚，沈佳音26岁生日。

她喝酒，酩酊大醉，并且在飘着大雪的街道上一路狂奔，一路大喊。和她一起发疯的是她的闺密曹汐，她们在大街上不管不顾地瞎喊着，沈佳音一句曹汐一句。沈佳音说：“我是沈佳音，我爱柯越宸。” 曹汐说：“她是沈佳音，她爱柯越宸。”

柯越宸是沈佳音相恋6年的男朋友。

回到家已经凌晨，柯越宸早已睡下。沈佳音将动静弄到最小，但还是打扰了他的好梦。柯越宸眉头皱了皱，表情不悦：“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和曹汐一起去唱歌了。”

“要唱得那么晚吗？”他问。沈佳音的心里暖暖的，至少这是关心吧。但旋即他就侧过身去：“快把灯熄了，太亮我睡不着。”

沈佳音安静地看着那张她深爱的脸，他的轮廓依旧，眉眼中还保留着白衣少年时代的翩翩风采，但不知何时开始对她总是那样淡漠，好像她只是一尊躲在角落作点缀的摆设。

第二天醒来，柯越宸已经去上班。沈佳音给他拨了个电话，想问问今天他想吃什么。他那边似乎很忙，说了一句你做主吧就匆匆挂了电话。

沈佳音看了看手机，通话时间36秒。闲来无事她只好拿电脑上网，她随意地浏览着朋友的空间，不自觉地就进入了柯越宸的空间。她点开他的足迹，一个个点开去看，对其中一个叫“黑色大丽花”的人印象很深刻，不仅是因为柯越宸在她的心情下有回复，也不仅是她的空间堆满了抽象派素描图，总之就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让她总觉得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也许并不陌生。

沈佳音任由自己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匆忙地删掉访客记录。

“不要像个得了臆想症的怨妇好么。”她在内心深处嘲笑自己。

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沈佳音决定尽快去找一份工作。

柯越宸并不反对。

第一家面试，沈佳音自我感觉还不错，但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接到人事部的电话。她有些郁闷，柯越宸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下次努力吧。”沈佳音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他打着哈欠说：“还有一份策划书要写，我先去加班了。”说完他就拿着外套走了出去，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可能要很晚回来，不用等我了。”

沈佳音的嘴巴张了张，那句“今天可以偷懒陪陪我吗”的要求到底还是深深咽到了肚子里。有时候她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懂事，才让他觉得自己坚强到可以一个人应付所有？

晚上，沈佳音没有听话，一直等到了凌晨。天空露出了大片昏黄的光晕，他还是没有回来。沈佳音看着镜子里那张写满失落表情的脸，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自己真是陌生得可怕。天彻底亮透后，她没有睡意，干脆去发廊做了一个头发，又去商场买了几套合体的衣服。售货员半真半假地夸奖着她，她笑笑表示感谢。她发现全心全意照顾柯越宸的这段时间，连社交能力都失去了，面对陌生人的夸赞，她竟然连一句场面上的客气话都不会说。

沈佳音又去彩妆店选了海报款的口红，夸张的烈焰红唇。要是以前她绝对看都不会看，但现在她特别偏爱这种鲜艳的色调，仿佛这才是彩妆应该有的颜色。做好这一切，她去咖啡厅订了个雅座，边喝咖啡边看时尚杂志，悠闲地打发着时光。

柯越宸来的时候，她看到有一丝惊艳从他的眼中划过。

“今天有什么喜事吗？”他说。

“没有啊。”沈佳音挫败地发现，一开口就词穷的宅女综合征已经完美地否定了她一天的努力。

“点单没有。”柯越宸问。

“等你点呢。”沈佳音说。

对话一如既往得生硬冷淡。

他伸手叫来服务生，很快就点好了菜。沈佳音看着他熟稔的动作，又看了看菜单上的价格，终于忍不住制止道：“够了，吃不了。”然后又拉了拉服务生的手，很着急地说：“麻烦把刚刚点好的菜给我看看。”

柯越宸倒是没有制止，一言不发地看着沈佳音的精打细算。

回家的路上，他突然说：“难得去一趟高档餐厅就不要太计较，不然显得你很low。”

沈佳音听得真真切切，他说她很low。

深情是他不愿给你的另一面

将这件事吐槽给曹汐，柯越宸自然免不了被一顿臭骂。沈佳音听她数落着柯越宸的不是，连反驳都无力。后来曹汐说累了，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佳音，其实你有没有感觉，也许你没错，只是他没你想象中那么喜欢你？”

“是吧。”沈佳音点点头，幽幽开口，“我也不是没知觉的动物。”

“有没有想过放弃呢，你还年轻，不要为一棵树木放弃一片森林。”曹汐焦急地坐了起来，摇了摇沈佳音，似乎要把她摇清醒：“再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当然，这样的话曹汐已经说了不下一千遍，威慑力早就为零。

回去后沈佳音还是认认真真地考虑起曹汐的话，当她不把一颗心都系在他的身上，他会不会反而开始在乎她？

好在重新振作对拿过4年全额奖学金的沈佳音来说并非特别困难的事情，捡起落下的专业知识也仅需付出两个黑眼圈的代价。很快，面试成功，沈佳音开始了上班族生活。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后面的生活就没有那么难过。和工作一样渐入佳境的还有她的心情，当一颗心不再停留在一处地方，彼此的空间大了，相处起来反而更加轻松。

周末，和曹汐相约逛街。沈佳音提出的建议精准又到位，连曹汐都忍不住直呼：“我曾经的偶像、女学霸终于回来了。”

巧合的是在去新光百货看首饰的时候，竟然和柯越宸不期而遇。曹汐拉了拉沈佳音，示意她不要激动。沈佳音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是柯越宸没错，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和她们年纪相仿的女生。沈佳音的表情倒是没有太大变化，还和曹汐开玩笑说：“这像不像《失恋33天》开场的情景，只是对方不是我的闺密。”

“你居然还有兴致开玩笑。”曹汐气呼呼地拉着她，“走，去问个明白。”

沈佳音听话地跟着她走到柯越宸面前，不等他缓过神来就先朝他旁边的女孩笑笑说：“你好，我是沈佳音，你是大丽花吧？”

闻言，女孩爽朗地笑了：“那是初中时取的网名，你好。”她朝沈佳音伸出手，“我是柯越宸的同事，我叫陆璐。”

几句寒暄，四个人又按原先的计划各自行动了。曹汐瞪着沈佳音，一遍遍提醒这两人有猫腻，无奈沈佳音不愿多说。道别的时候，沈佳音突然问道：“柯越宸去年领养的狗名字叫噜噜，听起来和他同事的名字还蛮像呢。”

曹汐惊讶地看着她，“你主动让他们走？”

沈佳音又笑了：“我看了自己这些年为他写的日记，那字里行间的哀怨和猜忌，让我看一页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我已经不愿再去回首那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自己了。”她顿了顿，似下足决心：“我只是在等，等时间或者等他给我一个交代。”

再回首恍然如梦

这段时间公司有一个叫李凯炎的同事对沈佳音穷追猛打，甚至不在乎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他说从她的眼神里他看到了很多不快乐。这是一种沈佳音从来没有在柯越宸身上找到的温暖，她一直以为爱一个人就是不计得失地付出。现在才知道，原来被爱是那样快乐的一件事情。

她开始动摇了，虽然她在极力克制。

那天中午，被李凯炎搅得心神不宁的沈佳音一个人偷偷跑去了柯越宸的公司，同事说他应该在花园里抽烟。沈佳音找到他的时候，果然看到他正一脸落寞地斜倚在墙边。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柯越宸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佳音，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就像一瓶温牛奶，可以让人安然入睡。可是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需要一瓶啤酒或者一杯黑咖啡来提提神。”

6年，沈佳音花了6年去摸透柯越宸的一举一动，她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甚至高过自己。所以此刻，虽然他的话说得那么含糊，她却一下就读懂了其中的深意。

“什么时候的事情？”过了很久，沈佳音才问。

“1年零3个月了。”

“好的。”她说。

他不是一个绝情的人，说出这番话必定是下过莫大的决心。她知道，过分纠缠亦是无益。

离开的时候柯越宸刚好回来，他安静地看着沈佳音收拾东西，突然说了一句话：“佳音，给我点时间好吗？我会好好处理的。”

他的脸上写满了愧疚，难过，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独缺沈佳音想要的留恋。2190多个日日夜夜，她像一个女战士一样追逐着他的脚步，此刻，终于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太累了，已经失去了继续的勇气。

出门走到拐角的时候，她突然决定去剪个短发。

是时候对过去的自己彻底说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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