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嫣分享收获守护大地

张志国

她是一位学者，曾到美国深入考察农业问题；她是一位农民，回国后到北京郊区开始了自己的种菜生涯；她要用自己的努力使更多人对中国的食品安全有全新的认识。她的精彩故事还在延续……

她被人们誉为“下乡种菜的女博士”，她的事迹已被国内外300多家媒体报道，她的名字叫石嫣。她的微信名叫“农家石嫣”，她喜欢将自己称为“农夫”。

石嫣是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博士，清华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博士后，国家发改委公众营养与发展中心全国健康家庭联盟健康传播大使，2013年美国国务院邀请国际领导力访问学者，国际社区支持农业联盟副主席，2013年《the Beijinger》评选“北京最有意思的20人”之一。她是国内第一位公费去美国务农的学生，著有《我在美国当农民》一书。

2009年，从美国回国后，石嫣创办了CSA农场“小毛驴市民农园”， 2012年，她离开“小毛驴”第二次创业，独立经营“分享收获”。

一个周六的上午，本刊记者在顺义区龙湾屯镇柳庄户村的“分享收获”农场，采访了石嫣。

去美国“插队”当农民

剪了一头短发的石嫣和以前的长发相比更显得干练清爽，着一身亚麻质地对襟上衣的她，显得别具一格，她说这是一件改良的汉服。石嫣穿的鞋也与众不同，是一双纯手工制作的绣花鞋，她说就是当地的农民亲手制作的。文静清秀的她朴素得体，平和沉稳。言谈间伴随着邻家女孩般亲切的微笑，耐心地回应记者的每一个问题，说话中没有很多年轻人所特有的张扬，但却坚定。

递给记者的名片上，印着分享收获CSA 掌柜的。她说不喜欢农场员工叫她老总，她喜欢听大家叫她“掌柜的”。

在办公室简单寒暄之后，石嫣带着记者参观了她的26个大棚。大棚内，应季蔬菜品种丰富，有黄瓜、西红柿、胡萝卜、白萝卜、卷心生菜、菠菜、莴笋、油麦菜、小油菜、小葱、小白菜、小金瓜、小茴香、韭菜、甘蓝、娃娃菜等数不胜数。来到黄瓜大棚，石嫣亲手摘下两根黄瓜，随手递到记者手里一根，她说不用洗，直接吃就可以。记者咬了一口，果然是清脆爽口，很有黄瓜的清香味。来到配送中心，石嫣又让我尝尝农场里刚刚摘下的西红柿。西红柿是那种有籽的，酸甜中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很像小时候吃的西红柿的味道。

在农场里，记者还看到了石嫣养的猪、羊、鸡、鸭、鹅等。绿油油的蔬菜、活蹦乱跳的家畜，一片好美的田园风光。

1982年，石嫣出生在河北省保定市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在保定市区长大的石嫣，从小到大，十指沾泥的机会并不多。当年糊里糊涂报考河北农业大学农林经济管理专业时，她甚至不清楚这个专业要学些什么。

2006年，石嫣从河北农业大学本科毕业后，因为成绩优秀，被学校直接保送中国人民大学硕博连读。师从“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教授。“我真正对农业产生兴趣是在读硕士的时候，因为要经常去各地调研，才开始了解农村和农业。”

2007年，温铁军从美国考察CSA回国后，接到美国农业政策与贸易研究所的电话，邀请一名学生去美国农场蹲点半年，学习美国的CSA经验。石嫣成了温铁军10来个学生中的最佳人选。温铁军认为石嫣“有主见、懂坚持，这样的女学生不多。”石嫣自己也跃跃欲试：“学了这么多年农业，我都没踏进过农田，甚至不知道农作物是怎么种出来的，这样下去，读完博士又有什么用呢？”

2008年4月，石嫣来到了美国中部明尼苏达州的一家农场。温铁军把石嫣的这段美国行取名叫“洋插队”，“当年我们土插队能挺过来，我也相信她能坚持下来”。

石嫣的主要任务就是在这个采用CSA模式运营的农场下地干农活。CSA强调的是社区和农业的互动关系，译成中文就是“社区支持农业”。这种农业模式起源于瑞士，住在社区里的一些消费者为了寻找安全的食物，提前支付资金给农场，收获时节由农场按期配送新鲜的有机蔬菜，风险由双方共同承担。

在这个近100亩的农场里，干活的只有5个人和一台小型拖拉机，劳动强度可想而知。“第一个月觉得很累，想过放弃，但也回不去呀，只好继续坚持。”石嫣说。

经营农场的尼克夫妇，“一个本科毕业，一个硕士毕业”，他们对工作的认真负责打动了石嫣。有一次，尼克发现由于预设温度过低，冷藏室里等待配送的蔬菜被冻得变了色，他立即挨家挨户地打电话道歉，并把蔬菜换成新鲜的重新装箱。石嫣有些不解，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大动干戈？“在CSA农场中，诚信是最高原则，农场只有取得消费者的信任，才可能持续。”尼克的解释让石嫣有些愧疚。“触动我的还有尼克夫妇的生活方式，透露着自信和快乐。他们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己做的，晚上回家后，两个人自娱自乐，一个弹吉他，一个唱。他们的收入不低却很节俭，每次有信用卡消费单寄来时，他们会把信封撕开当写字的纸用。”

三四个月之后的一个周末，尼克夫妇开车带着石嫣去周围的城镇散心。石嫣发现自己不再习惯城里人和人面对面走过也不打招呼的状态，尽管这也是自己过去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在农场，不管来了什么人都是觉得特别亲热的。”在城市里的迷失感，让石嫣认为自己的性格“或许还是适合呆在土地上。”

在逐渐找到另一个自己的同时，石嫣收获了对CSA更多的理解。不再只是恢复耕地的地力和提供健康的食品，重要的是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让一个社区充满活力。

2008年10月13日，石嫣结束在纽约的短暂停留，回国。妈妈专程来北京迎接女儿。这位40年前曾经在中国农村插队的母亲，尽管当年也被风吹日晒过，但当女儿走出机场站在她面前时，还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半年前自己那个白皙红润的宝贝女儿，“洋插队”半年后，看上去竟像一个黑黑瘦瘦的农家丫头。

作为在美国农场干活时留下的“纪念品”，她的手心长满粗糙的老茧。但是石嫣无怨无悔：“如果我不去干的话，我就没法更深刻地理解他们的生活，虽然你说健康的食物非常重要，你不去培育，你就不知道到底这对于生活有多

重要。”

在中国创建“社区支持农业”

回国后的另一件事更加坚定了石嫣投身有机农业的决心。母亲生日时，朋友送来3箱牛奶，时值三聚氰胺风波，感谢之余，母亲多了一分忧愁。最终，母亲也没有喝，而是把牛奶浇了花。“是时候引入CSA了！那时候我下了决心，一定要让像我母亲这样的老百姓吃上健康、安全的食品。”石嫣说。

2009年，石嫣开始起步实践自己的梦想，她带领四个核心团队成员和三名当地农民，在北京西郊凤凰岭脚下的200亩荒地上创业，取名“小毛驴市民农园”。2011年，“小毛驴市民农园”的会员扩充到700多户，2012年达1000多户。

当“小毛驴”不断发展时，石嫣又开始了新的创业。与“小毛驴”农场中雇用农民的方式不同，石嫣这次要把农民当作合作伙伴，一起协商制订生产计划和生产规范，推动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采用有机种植。石嫣给自己的新农场起名叫“分享收获”。如今，加入“分享收获”的消费者会员已经有500多个。生产基地也从一个扩展到2个——通州区西集镇马坊村150亩基地、顺义区龙湾屯镇柳庄户村50亩基地。

随着石嫣的示范，一批以“耕农田、耕心田”为信念的CSA农场相继诞生。目前中国大约有500家，北京就有50多家。

石嫣透露，“分享收获”有三个内容：直销、友好、本地。消费者预先付费，不用贷款，“对于前期没有多少资金的中小型农场，这一模式非常适用。”

谈及CSA的责任，石嫣流露出农夫的率真，“卖家是生产者，直接面对消费者，这样更可以为自己的产品负责。”

“分享收获”让老百姓

食在当地，食在当季

石嫣提倡食在当地，食在当季，本地生产，本地消费。消费者与农民共担风险，提前预付款项；农场不使用化肥农药，保证农产品的纯天然无污染。

这是石嫣博客中引用的一段话，是作家毕淑敏的一段文字：

夏初，买菜。老人对我说，买我的吧。看他的菜摊，好似堆积着银粉色的乒乓球，西红柿摞成金字塔样。拿起一个，柿蒂部羽毛状的绿色，很翠硬地硌着我的手。我说，这么小啊，还青，远没有冬天时我吃的西红柿好呢。

老人显著地不悦了，说，冬天的西红柿算什么西红柿？吃它们哪里是吃菜？分明是吃药啊。我很惊奇，说怎么是药呢？它们又大又红，灯笼一般美丽啊。老人说，那是温室里煨出来的，先用炉火烤，再用药熏。让它们变得不合规矩的胖大，用保青剂或是保红剂，让它比画的还好看。人里面有汉奸，西红柿里头也有奸细呢。冬天的西红柿就是这种假货。

哎呀，说得好吧？石嫣把这段文字噼里啪啦敲在键盘上，办公室的志愿者们呼啦一下围上来。

这也是石嫣一直坚持的理念：提倡食在当地，食在当季，本地生产，本地消费（buy local， buy fresh）。

“把钱付到村里，你能看到自己所在地区的改变。未来，如果北京地区的农民都能生产健康农产品，那么北京市民也会因此而受益，同时受益的还有环境。”

2011年10月，石嫣和同学、福建小伙子程存旺在“小毛驴”举办了一场自行车婚礼。石嫣和程存旺曾共同就读于“三农”专家温铁军的门下，他们在农场成婚，婚宴食材都是自家地里的蔬菜，而新娘石嫣则“拿着一颗西兰花就把自己嫁了”。

如今，石嫣在经营着她的“分享收获”，程存旺则在做互联网的工作，做好农场的APP，也是为农场服务。

石嫣认为，未来中国农业的方向，不是让农民出去，而是把他们有效地组织起来。

石嫣至今发表过20余篇有关农村发展的论文，并翻译了《四千年农夫：中国、朝鲜、日本的永续农业》、《分享收获：社区支持农业指导手册》、《慢是美好的：慢钱的魅力》三部相关著作，著有《我在美国当农民》一书。

在“分享收获”的宣传册中，石嫣写道，“每5户消费者加入，就可以让一亩土地脱毒；每10户消费者加入，就可以让一个农民健康耕作；每100户消费者加入，就可以让5个年轻人留在乡村工作；每1000户消费者加入，就可以有一个更可持续发展的乡村。”

2015年11月，全球第六届CSA会议将在北京举行，作为国际社会农业联盟副主席，石嫣将更深入地投身到自己的角色中。她希望更多人关注CSA，“分享收获”的背后，是“绿色”、“永续”等理念的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