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的忧伤

2015-06-17 19:33周益民
飞天 2015年5期
关键词:红杏阿木梅子

周益民

这个秋天到来的时候,红杏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丝忧伤。

这丝忧伤淡淡的、浅浅的、酸酸的、涩涩的,像黑夜里幽幽开放的兰花,像山涧里缓缓流淌的山泉,像云雾下隐隐笼罩的山谷。红杏被这丝若隐若现的忧伤牵扯着,开始变得心神不定。

红杏突然产生的忧伤起源于打牌。

红杏和几个姐妹闲着无事,就凑在一起打麻将,正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梅子的手机来了短信。

叶子看着梅子不停地回复短信,开玩笑地说,是吴老板发来的吧?和男人在一起偷情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好呀?

梅子不好意思地说,姐姐我那点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笑话我好不好?什么好不好呀,找一点精神寄托呗。

叶子反问梅子说,我知道什么啦?你和情人约会、亲热我又没去,我能知道什么呀?

梅子和叶子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笑着,不知怎么的,话题就扯到红杏身上来了。

叶子突然盯着红杏一本正经地问,问你个问题,红杏,你有情人吗?

红杏红着脸说,叶子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除了和你们几个姐妹一起玩外,我一天到晚呆在家里,很少与外人接触,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叶子神秘地一笑说,骗谁呢?这年代,还用得着到外边找情人吗?QQ一挂上、微信一打开,男人就从四面八方涌来了,你长得这样漂亮,老公又长期不在家,要是没有相好的,我还真不信。

梅子附和着说,就是哩,红杏,你要是没找情人,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红杏涨红着脸着急地说,信不信由你,但你说的那些事我是真的没有!

叶子扑哧一笑说,红杏你真是个傻得可爱的女人,你这种女人这个社会已经不多了,你日子这么好过,但你却像守活寡一样,你值得么?

梅子也抢过话题说,叶子说得太有道理了,你守身如玉,说不定这个时候你老公正搂着哪个女人,在什么地方快活呢。

叶子接着说,现在这个年代,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你看,有钱的男人有几个不花心、不在外面逍遥的?

梅子叹着气说,红杏,你白长了这副模样,我真为你感到可惜!

两个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像开批斗会一样把红杏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浑身不自在。

那天晚上,红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两个姐妹话像锤子一样撞击着她的耳膜,让她不能平静。红杏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想着想着,她的眼前突然就跳出了一个画面。

在一间充满了暧昧色调的房间里,她的老公阿木紧紧地搂着一个女人。女人很年轻,和她一样漂亮。女人撒娇地说,过来呀,阿木,我要你,亲爱的!阿木也动情地对女人说,我也想要你,宝贝!然后,两人迫不及待地便滚到了一起……

结婚以来,红杏从来不知忧伤是什么滋味。在泉都这座位于水乡江南的中等城市,当许多家庭还在为柴米油盐日夜奔波的时候,红杏的生活早已经进入了小康水平。

红杏有一个温馨的家庭。老公阿木大学毕业后到南方打工,回来后自己当上了老板,在泉都市和外地开了三家不大不小的公司,经常坐着飞机全国到处跑;红杏生了一个活泼、可爱、听话的儿子,儿子生下来没几个月,就一直由婆婆带着,红杏没操半点心;红杏家住的是一幢三层、占地面积六百多平米的别墅。别墅矗立在市区最好的地段,后面环山,前面临水,周围是美丽的花园。

应该有的,红杏这个家庭都有了。要说家里还缺点什么的话,红杏还没有买车倒算是一个缺憾。红杏没有买车并不等于她买不起,只是不愿意买。红杏过三十岁生日时,阿木想买一辆奥迪A4送给她,但被红杏一口拒绝了。红杏说,家里有一辆车就行了,我没上班,又不喜欢出去玩,天天待在家里,要车干什么呢?

红杏没上班是近几年的事。红杏最初也有工作的,在一家国营企业上行政班。企业半死不活的,效益不好,阿木多次劝她辞掉工作。阿木说,红杏,咱们家又不缺钱用,你老守着那个破地方干什么呢?红杏开始有些犹豫,毕竟有个工作,人充实多了,但后来因为有几次上班迟到了,领导毫不留情地扣了她本来就不高的工资,红杏于是痛下决心,买断身份,走人了。

红杏买断身份后曾经想帮阿木打理公司,但阿木心疼她,坚决不让她插手。红杏一想,就是在公司里也帮不上阿木什么大忙,于是干脆回家,一心一意当起了全职太太。

呆在家里的红杏心中只装着两件事。一是担心阿木的安全。自从马来西亚MH370航班出事后,这种担心变得愈来愈烈。红杏担心阿木乘坐的航班有一天也会失去联系,阿木坐飞机的日子太多了,谁保得住阿木坐的飞机永远在空中飞翔,不从空中掉下来呢?二是管好到处跑的阿木。这个社会风气不好,阿木有钱,容易招蜂引蝶,红杏害怕阿木有一天会不小心被某个坏女人诱惑了。

红杏幻想的这个画面激活了她对一件事情的回忆。尽管她一直以来躲避着,努力不去想这件事,但此时她不由得不想了。

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阿木参加同学聚会,红杏在凌晨两点一觉醒来时,发现阿木还没有回家,红杏就拨打阿木的电话,但打了好几次,阿木的手机总是处于关机状态。第二天早上阿木回来,红杏问阿木是怎么回事,阿木说喝醉了,在酒店睡了一个晚上。

几天后,红杏在车站碰到阿木的同学毛军,闲聊时,得知毛军也参加了那晚的同学聚会。红杏顺便问了一下那次聚会的情况。毛军证实说,那天晚上阿木的确喝多了酒,是在酒店睡的。不信,你去问问王娟,那天晚上,王娟一直陪在阿木的身边哩。

红杏顿时警惕起来,她问毛军,王娟……王娟是什么人?

毛军满脸狐疑地说,你连王娟都不知道,阿木没告诉你吗?王娟是我们高中的同学呀,挺聪明漂亮的一个人,可惜……毛军还想继续说下去,他的老婆在一旁扯着他的衣角说,车来了,赶快上车吧。

毛军转过身去,半开着玩笑对红杏说,阿木现在是个红人,俏皮得很,你可要提高警惕,把他守好,不能让人趁虚而入了哦。

阿木回家后没有向红杏提及王娟的只言片语,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喝醉了在酒店里睡,聪明的红杏也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件事一直闷在红杏的心里,让她无比纠结。红杏不敢想象,也不愿去想象,一个女人和一个喝醉了的男人呆在一起,会是什么情景。那个王娟真的只是一直陪在阿木的身边吗?他们之间就没有发生一点什么吗?

红杏心里很乱,像有一根棍棒在里面搅动一样。她试着理了一下头绪却怎么也理不清,于是,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坐到镜子前,仔细地打量起自己来:长长的头发、白皙的的皮肤、漂亮的脸蛋、修长的身材……虽然三十六岁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却顶多只能看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看着自己姣好的面容,想到几年后一身的美丽最终也会被雨打风吹去,变成一朵黄花,红杏不禁黯然神伤,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过的这种生活叫不叫幸福。

阿木和红杏都是泉都市人,两人从同一座城市考入省城同一所大学,阿木高红杏一届,读的是电子信息专业,红杏矮一届,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阿木是在大学同乡会上认识红杏的,第一次见面,阿木就喜欢上了红杏。两人虽然不是同一届的,就读专业又不同,但在一个校园里几乎天天见面。阿木喜欢红杏,对她关怀备至。红杏喜欢看小说,阿木就经常买小说送给她;红杏喜欢散步,阿木总是抽出时间陪她散步;红杏喜欢看电影,阿木就陪他看电影。总之,只要红杏喜欢的事,阿木都会尽心尽意地去做。

红杏在读大学时,其实有好多追求者。历史系一位男生为了追求她,曾经抱住她的腿,在她的裙下长跪了一个多小时。红杏没有接受他,是因为那个男生在追求她的同时,与另一名女同学也玩着暧昧。红杏不敢与脚踏两只船的人交往,和这种朝三暮四的人一起生活,心里永远都不会踏实的。

同班一位叫林晓风的同学,也很喜欢她。林晓风是个才子,诗歌写得特别好,红杏十分佩服他。林晓风和红杏都是学校读书协会的会员。但林晓风胆子很小,喜欢红杏却不敢与她接近。那时候,红杏的心全放在阿木的身上,根本没有一点察觉,直到毕业时,林晓风才向她诉说了心中的爱慕。

毕业的前几天,林晓风悄悄塞给红杏一个日记本,本子上写满了他对她的爱恋。红杏看到那一摞为她写的厚厚的诗稿,当场就哭了,她十分愧疚,觉得特别对不起林晓风,林晓风那样喜欢她,她却一点也没感觉到。但到了这个时候觉得对不起又能怎样呢,她的心已给了阿木,总不能分成两瓣用吧?

为了求得心理的平衡,红杏毕业时特意照了一张相送给了林晓风,分别那天还抱住林晓风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红杏最终选择了阿木,她觉得阿木厚道、忠诚、可靠,是一个能给自己安全感的“保险箱”。

红杏想起过去,心里升腾起一股幸福,但一面对现在,马上又掉进了冰窟窿。婚后这么多年,阿木为生意四处奔走,家,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旅馆,红杏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孤独和寂寞中度过的。

叶子曾经怀疑地对红杏说,你们这样长期不过夫妻生活,还是夫妻吗?红杏反驳说,我与阿木的感情,你们是永远不懂的!红杏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像吊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经过了大风大浪的阿木对爱情仍然一如既往地执著吗?自己还是阿木心中永远的女神吗?阿木面对女人的诱惑真的能稳如泰山、岿然不动吗?红杏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她对以前的阿木充满信心,但对现在的阿木真的没有把握。

红杏站起身,默默地踱到窗前。大街上人来人往,霓虹闪烁,一对对勾肩搭背的男女肆无忌惮地搂抱着从街头走过,红杏的心头悄悄升起了一丝寂寞,伴随着寂寞而来的是一丝淡淡的忧伤,秋风从窗外吹进来,红杏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透过脊梁直升到头顶。

红杏的生活多年来基本养成了一个规律,除了买菜做饭洗衣外,早上爬山,中午午睡,黄昏散步,其他时候看看书,看看电视。无聊的时候,红杏也和一些闲着没事干的人一起打牌。但最近,红杏迷上了上网。红杏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叶子说的那些话的启发。

上网对红杏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好多年以前红杏就上网,有时还去网吧。红杏曾经申请过一个QQ号,挂到网上没几日,就加了一大堆好友,看着那些不停地在屏幕上闪烁着的头像,红杏开始还饶有兴致,充满了好奇,但时间一长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好多人开头一句都是向她问好,接着问她是哪里人,多大了,然后问她结婚了没有,过得是否幸福。那种口气,让人感觉像是公安局审讯犯人或是派出所查户口,很不舒服。

有些人没话找话说,总是问,你吃了吗?如果红杏说吃了,对方就会问吃的什么,在哪吃的,好吃吗?如果红杏回答说没吃,对方就会问她为什么没吃?令人哭笑不得。有一次上午接近十一点了,有一个傻不拉叽的还不停地问红杏吃了没有。红杏不知是问她早上吃了还是中午吃了,挺纳闷的,就回了一句话,要是我没吃你是不是打算现在请我吃呀?红杏想,这个家伙纯粹就是一个吃货,难道除了吃就不能谈点其他什么吗?

还有一些猥琐的一上来就问,美女,我可以陪你玩玩吗?我的××好大。一次,红杏故意捉弄对方问,好大是多大呀?有MATCH那么大吗?对方是个傻冒,不明白MATCH是啥意思,以为MATCH那么大一定是很大,竟然不懂装懂地说,知道,有那么大。他还恬不知耻地向她要手机号码。红杏回答说,你知道火柴的英文吗?你那个××的粗细只有火柴那么大,未免太小了!红杏不等他回复就立即把他拖进了黑名单。红杏觉得这些人太龌龊、太恶心了!她想不明白,世界上竟有如此下流之人。

红杏觉得网络世界太虚幻、太不真实了,那些整天找人网聊的,都是一些无聊、无所事事、想寻求刺激的人,那些人要么精神上空虚,要么感情上寂寞,觉得没意思的红杏上了一段时间的网后就再也不到网上去与那些人搭讪了。

重新上网,红杏摒弃了过去的一些想法,因为她怀揣了一个心愿,所以她不再认为上网的都是坏人、无聊的人了,相反,她认为这些人很正常,可以理解,面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呢?不就是说说嘛,不伤皮不伤骨的,互相开心就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红杏反而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有些偏激。

红杏给自己取的网名就叫“红杏”,这个网名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很诱惑人,并让人想入非非,红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红杏把网名一挂上去,要求加她为好友的人络绎不绝,红杏根据一些人的网名有选择性地加了一些。

一个叫“趴在墙头等红杏”的网友一加入就迫不及待地与她搭讪,那个家伙单刀直入地问,美女,你想出墙吗?红杏故意诱惑他说,想呀,好想!那个家伙说,那我们就堕落一回吧。红杏说,你就趴在墙头上慢慢等吧,我到时通知你。红杏感到特别奇怪,自己现在说这些话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没有一点羞耻感了。

红杏成了网上的常客,每当她孤独、寂寞和伤感的时候,就一头钻进了网络。她就像逛商场一样,在网上到处溜达。有时浏览一下新闻,有时看一阵电视剧,有时听一听别人的故事,有时与网友说着一些不咸不淡的话,有时故意抛出几个诱惑的表情后飞快地离开。几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多次向她索要照片和电话号码,要和她见面。红杏耍他们说,还早哩,猴急什么呢?看着这些人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的,红杏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开心。

红杏最喜欢的还是去别人的空间,分享他们的欢乐。红杏想,分享了别人的欢乐,等于自己就增加了一倍的欢乐。红杏也渴望别人来她的空间分享她的忧伤。红杏想,如果别人分享了自己的忧伤,等于自己就减少了一半忧伤。

红杏在别人的空间里进进出出,欣赏着别人的文字、别人的心情,有时也把自己的心情变成文字贴到空间里,吸引别人来欣赏。红杏本来就喜欢读书、写作,那些心情经她一加工,更是变得无比美丽。红杏看风景似地观看着一个个空间,享受着五彩缤飞的虚拟世界给她带来的欢乐和愉悦,心头的惆怅、寂寞、忧伤竟跑得无影无踪。

一天,红杏无意间把漂泊的心停靠到了一个空间。那个空间装扮得很有特色,空间的背景是一座大山。红杏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从小就喜欢大山。她喜欢山的胸怀,喜欢山的雄奇,喜欢山里的小鸟,喜欢山涧的小溪,喜欢山里人的憨厚,喜欢山里的一切。

空间的主人网名叫清风,资料上显示,清风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饱经风霜的男人,家住中国的西南部,那里到处是一望无际、高耸入云的山,山里住着淳朴的山民,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树木和动物。

红杏感觉,清风贴在空间的文字就像风一样,能吹开她心头的忧伤,好多文字好像是专门为她写的。红杏惊叹他驾驭文字的深厚功底,喜欢他隐藏在字里行间的睿智和冷峻。而让红杏更为感动的是,清风山峰一样绵延起伏的经历。

从清风的文字里,红杏了解到:他大学毕业后到西南的一个贫困乡村支教,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与一个他不爱的当地女人结了婚,为了摆脱这段错误的婚姻,他毅然辞掉了工作,在县城开了一家公司,他用挣来的钱,支持当地办了一所希望小校,因为一直忙于事业,现在仍孑然一身。清风用轻灵的文字编织出的丰富世界,深深地吸引了红杏。

红杏突然想到了曾经在大学里追求他的同学林晓风,清风的文字风格与林晓风诗的风格非常相似,简直如出一辙。毕业后,林晓风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红杏曾经问过其他同学,都说不知道他的消息。

林晓风去哪里了呢?他过得还好吗?他还记得我吗?

想起林晓风,红杏的心里先是升起一种幸福,接着飘过来一丝痛楚,林晓风专门为他写的那一摞厚厚的诗稿仿佛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时不时地感到揪心般的疼痛。红杏突然产生了一个天真的想法,要是林晓风还没有忘掉她,她现在愿意马上赶到他的身边,哪怕是和他呆上一个晚上也好。

想到这里,红杏暗暗地笑了,她笑自己有些荒唐。

有一天,红杏发现,在她默默地关注清风的时候,清风其实也一直在关注着她。在她写下的那些忧伤和寂寞的文字下面,总有清风的点赞。这个如大山一样深沉的男人为她留下的一行行温情而热烈的文字,像夏天里的一阵风吹去了她心灵的疲惫,又像冬天的一把火点燃了她心中久违了的激情。

红杏的心里温热了起来,并且渐渐有了湿润的感觉,时间一长,红杏被这种感觉包围着,再也离不开了。

红杏不再像一只小船,在网上漫无目的地飘荡了,她把自己定点地停靠在清风的空间,并频频地光顾。那个空间好像是一座巨大的磁场,放出的电磁波牢牢地吸引了她的眼睛;那个空间又如同一座氧吧,空间里的那些文字就像一只熨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心灵上的每一处褶皱,让她感到细腻和温情。

红杏与清风开始了对话。

红杏无比激动地说,走在你的空间里,我仿佛到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你让我看到了清晨的阳光,遇到你我很幸运!

清风热情洋溢地说,你的文字也很美,只是伤感太多,看后会让人掉眼泪,遇到你我也很高兴!

红杏感慨万端地说,你那些充满哲理的话,如萨克斯吹出的美国名曲《回家》,深沉而平静,轻柔而忧伤,让我激情奔放。

清风深情而又深沉地说,你那些忧伤幽怨,如小提琴奏出的《梁祝》,缠绵哀婉,优美抒情,让我澎湃激昂……

每天晚上,红杏会准时地坐到电脑前,打开QQ。清风也好像专门在等她一样,只要她鼠标一点,清风就会立即有反应。他们的交谈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次数的增加开始逐步深入,由当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敞开心扉,从天气、时事、新闻、社会现象等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转而聊到人生、理想、婚姻、爱情……

时间一长,红杏就情不自禁地向清风诉说了自己的心情。

红杏说,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心里最近莫名地产生了一丝忧伤,这些忧伤包裹着我,让我很不开心,你能帮我分析一下原因吗?

清风说,你的忧伤绝对不是与生俱来的,一定有什么事情触动了你,任何事情都有前因后果。其实,人都有忧伤,我也一样。

红杏淡淡一笑说,懂我者,清风也!

清风呵呵一笑说,知我者,红杏也!

有清风相伴的日子,红杏呆在网络的世界里,再也不愿出来。

梅子和叶子兴致勃勃地到红杏家约她去打牌。

红杏说,近来手气不好,不想打。红杏不是个喜欢撒谎的人,明知道这个谎撒得很不高明,但还是撒了,她实在找不出其他理由了。

梅子生气地说,红杏你太不够意思了,你就把我们当三岁小孩耍吧,你最近什么时候打过牌呀?叶子也像打机关枪似地说,红杏,我们姐妹把心掏给你了,你却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老实坦白,是不是和谁勾搭上了?

红杏赔着笑脸说,哪里呀,就是不想打呗。不过,既然姐妹们今天有兴致,我就陪你们玩几圈吧。梅子一下子高兴得跳了起来,她兴奋地说,红杏你就是够意思,你下午陪我们打牌,晚上我请你吃饭!

红杏说,好呀,我一个人在家,正懒得做饭呢。

梅子和红杏是闺蜜,从小在一起长大,梅子没考上大学就进了当地一家企业,工作两年后随便找了一个男人嫁了过去,谁知道那男人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梅子多次提出离婚,男人死活不肯。男人长期赌博,赌输了就找她要钱,不给就动手打她,梅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哪来那多的钱呢?后来,他们有了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梅子就忍气吞声地过来了。

红杏认识叶子,是因为叶子是梅子玩得最好的朋友。叶子性格好,讲感情,有头脑,自己开了一家服装店,虽然规模不大,但生意还可以,收入也足够养家糊口。叶子最大的遗憾就是男人老实巴交,不会赚钱,里里外外,什么事都要自己操心。不过,叶子很满足,她不用担心老公在外面惹出什么祸端来。

三个人又约了一个经常在一起作战的麻友,说说笑笑地来到了一家茶座,就酣战起来。在东南西北中发白的吆喝中,天不知不觉黑了下来。六点钟,梅子和了一个金顶,她兴奋地把麻将一推说,最后一盘大家都不用开账了,晚上我请大家吃饭。

约来的麻友因为晚上要弄饭给小孩吃,说,我就不陪你们,先回去了,以后打牌,你们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吃饭的地点是梅子选的,在“口味堂”,那是一家刚开张不久的酒店,开张时摆在门口的鲜花还没有撤掉。

红杏问,梅子你今天是怎么啦?这么奢侈!

梅子一笑说,你请客的日子多,今天我大方一次不可以么?

红杏说,我们是姐妹,何必分彼此呢?

叶子在旁边打着哈哈说,就是嘛,谁让红杏那么有钱,不吃她的吃谁的呢?

梅子大声地说,今天你们尽管拣好吃的菜点吧,不要替我节约!

叶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近梅子的耳边问,你请客,他买单吧?

梅子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聪明,叶子你就是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说话之际,一个拎着手包的男人闪了进来。

事先没给你们讲,他是我的朋友,叫吴斌,宏兴建筑公司的老总。梅子把红杏拉到身边介绍,眼睛里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红杏想,吴斌肯定就是那天打牌时给梅子发短信的吴老板。

吴斌有些尴尬地冲红杏笑了一下说,你好,认识你很高兴。他伸出右手,想和红杏握一下,见红杏没有那个意思,便迅速变成了一个“请”的动作,说,大家坐吧。

叶子大声地嚷着,吴老板,你还没和我打招呼呢。

吴斌笑着说,我们是老朋友了,客套就省了吧。

吴斌年近五十,矮矮的个子,大大的肚腹,头顶有些秃,除了无名指上套着的硕大的黄金戒指能让人感到他是一个老板外,其他方面与一个乡下农民没有两样。

红杏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字:俗!

菜很快端了上来,梅子问大家喝点什么。红杏说,吃饭吧,我们不喝酒。吴斌打断红杏的话说,不喝酒怎么行?中国有句古话叫无酒不成宴,无论如何也要喝一点。吴斌不管她们同不同意,大声地嚷着叫服务员拿一瓶十五年白云边来。

吴斌看起来不显眼,酒量却相当了得,喝酒就像喝水一样。

红杏平日不大喝酒,拗不过吴斌的左劝右劝,只好要了一瓶啤酒。吴斌喝了酒,话就多了起来,他一个接一个地讲着当下网络上流行的一些黄段子,不时惹得三个人哈哈大笑。

吃完饭,吴斌要开车送红杏和叶子回去,红杏想散散步,婉言谢绝了,叶子也说想陪红杏一起走走,梅子于是一个人上了吴斌的车。车刚开动,梅子又叫停车子,跑了下来,她附在叶子的耳边小声说,我今晚不回家,要是我老公打电话问你,你就说我和你在一起打牌,晚上在你家睡,一定要记住呀!叶子点了点头说,你就把心放在肚里吧。

红杏和叶子慢腾腾地沿着街道往回走,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论着梅子和吴斌的事。

你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吴斌了?

认识有几个月了,他们俩的事我清楚。

我实在没有看出来,那个吴斌有什么好呢?

可能是一种精神上的需求吧,梅子怪可怜的,摊上那样一个老公,有这样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是被逼上梁山的,换了我,在那种家庭一天也过不了。

吴斌是真心对待她吗?

是不是真心,只有梅子自己知道。就像你,阿木对你是不是真心,只有你自己知道。

怎么又绕到我身上来了?

我是打比方嘛,你总说阿木对你好,阿木真的对你好吗?

阿木以前是对我好的,但是现在,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了,社会在发展,人也是可以变化的。

在岔路口与叶子分别,红杏回到家中已八点多了。

红杏赶紧坐到电脑前,打开QQ,屏幕上立马蹦出一行字来。

如果时光能够重返

爱能够重新选择

我爱,我愿意变成一只飞鸟

永远栖息在你的身旁

如果我不幸遇到了冰雪

我的翅膀折断了

我爱,我只好让冰雪把我埋葬了

只是希望你路过的时刻

能够感觉到我脉搏的跳动

这几句诗写得太凄美了!凄美中充满了绝望。红杏突然间感到心头一热,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

怎么啦?清风,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感觉近些时情绪有些低落。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知道,只觉得心里被一个人搅得很乱。

红杏当然明白清风的意思,清风说的那个人,不用说就是她了,红杏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他。

过了好大一会,红杏才说,心情不好就早点休息吧,也许一觉醒来后,一切感觉都变了,心情也平静了。

红杏不敢多说话,她知道再往后说就会触及什么了,那是一个她既渴望又不敢面对的话题。

红杏的心快速地跳动起来,血液在血管里四处奔腾,她惊惶失措地迅速关闭了电脑。

红杏失眠了,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她的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清风的身影,清风的身影像一张无形的网,罩着她,让她窒息,让她心慌,让她喘不过气来。红杏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人们所说的网恋。

清风在拂去她忧伤的同时,打开了她的心扉,闯进了她静悄悄的世界,搅起了一池水波,这些水波一圈一圈荡开来,慢慢地将她一点一点地淹没。红杏原来只打算上上网、聊聊天,消磨消磨时光,没想到一下子玩大了,玩出真感情来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红杏决定去忘情山住上几天。

关于忘情山,有这么一句话:“进了忘情,一干二净”。意思是,人要是有了忧伤和烦恼,到忘情山去,忧伤和烦恼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红杏没有去过忘情山,不知道忘情山有没有这样神奇,她想去试试运气,看看这座山到底能不能让她忘掉这段网上情缘。

忘情山离市区有三十多里路,是泉都市一个3A级风景区。传说,明朝时有一对年轻人相爱了八年,女子却最后负情嫁给了一个富翁,男青年无法自拔,决定远离尘嚣,就搬到了这座山里居住。到了这座山后,山里的美景让男青年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山里的流水冲刷掉了男青年的忧愁,天长日久,男青年就把那段感情彻底忘掉了。于是,后人便把这座山叫做忘情山。

忘情山的确很美,山上竹海星星点点,流泉飞瀑随处可见,红杏到了山上,如临人间仙境,仿佛到了世外桃源,她被这里的美景深深地陶醉。那一天,红杏什么也没有想,她如饥似渴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专心致志地拍着各种照片,身心无比愉悦。

晚上,红杏随便吃了一点东西,找了一家宾馆,早早就睡着了,她想养足精神,第二天再到处转一下,忘情山太美了,看点太多了。

但红杏的好梦到半夜被打破了。晚上,红杏正做着甜甜的梦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了。红杏翻了一个身,竖起耳朵,她发现声音是从隔壁的房间里传来的,在静静的夜里,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红杏听到了女人大声的呻吟声、男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床铺有节奏的振动声。通过声音的大小,红杏可以判断出男人和女人动作的快慢。在一阵猛烈而又急骤的声音过后,红杏听到了男人和女人的对话。

男人说,你今天上山来,老公没有怀疑吗?

女人回答说,他出差去了,不在家,怀疑什么呀!

男人又说,和我一起开心吗?

女人回答说,开心,太开心了!

男人和女人不停地说着话,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红杏明白了,这是一对婚外恋者在这里悄悄地幽会,他们最销魂的时刻被她无意中撞到了。红杏不知道,此刻,还有多少对野鸳鸯在做着这同一种违背道德、被人不齿的事。红杏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阿木,想起了王娟,那一夜是不是也像今夜这种情景呢?

红杏忧伤起来,她再也睡不着了,也不想再听下去了。她起身下床,打开电视,用电视机的声音把那种声音淹没。

红杏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红杏却没有感到一丝温暖,鸟雀欢快的叫声,听起来也特别刺耳。透过窗户,昨天看起来美丽无比的群山仿佛今天也变了颜色。

红杏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

出门的时候,她看到一男一女从隔壁的房间里出来。男人四十七八岁的样子,小小的块头,看上去很疲惫,却一脸满足的样子。女人三十岁出头,瘦瘦的身材,眼睛有些浮肿,却充满了妩媚和幸福。男人揽着女人的腰,女人靠在男人的身上,仿佛夫妻一般,神情自若。

红杏不敢想像,这么一对被风一吹就可能倒下的人,做起爱来却是那么的猛烈和有力,他们弄出的响动穿透力是那样的强,竟然隔着墙从一间房传到了另一间房,叶子笑话梅子的偷情的感觉难道就是这种情形吗?

红杏走到前台办退房手续,漂亮的服务员热情地问,美女昨天不是说要在我们这里住三天吗?怎么改变主意,只住了一天就走呢?

红杏摆了摆头一笑说,我昨晚住到半夜就想走了。

服务员不理解地问,是我们的服务不到位吗?如果是服务不好,有什么意见你尽管提,我们今后一定会改进。

红杏说,你们的服务很好,是我自己有点事情。红杏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给你们提个小小建议,希望你们以后在房间的隔音上加以改进。

服务员不解地望着红杏,正当她想详细地问一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红杏已经离开了酒店,飞快地下山了。

忘情山之行,不但没有让红杏忘掉一切,反而让她又添了一丝忧伤,红杏觉得内心无比的苦闷。

红杏下山后给阿木打了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听到那边震耳欲聋的声音。红杏知道,阿木一定又在歌厅里应酬了。

阿木,你还爱我吗?

红杏,今天怎么突然说起这话呢?

我不想你在外面奔波了,我要你陪在我的身边,好吗?

我们的事业正如日中天,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呢?

你觉得赚那么多钱有意义吗?

我这奔波不也是为了你和儿子么?

你想过吗?我是一个女人,女人需要什么,你知道吗?

我知道。可是,公司的事我也不能撒手不管呀!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你为了赚钱就可以不顾家庭了吗?

我没有不顾家庭呀,我从来没有忘记你呢!

红杏还想说点什么,但她觉得再说下去也是枉然。阿木现在赚钱就像一个抽烟上了瘾的人一样,要他一下子戒掉,那是不可能的。红杏无力地挂掉了电话。

红杏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电脑。冥冥之中,她感觉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向她召唤。红杏知道,那是清风的声音。

这几天去哪了呢?我好为你担心。一行字跳入了红杏的眼帘。

看不到你发来的文字,我浑身无力。又一行字跳了出来。

随后,屏幕上又出现了一大段文字。那些文字都是不同时间发来的,虽然意思很隐晦,但红杏能够读懂,表达的都是一个“爱”字。

红杏发了一个问候的表情,清风立马回报了一束鲜花。

你一直在网上等着我吗?

是的,几天没有你的音讯,感觉心里十分失落。

你担心我什么呢?

怕你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没了你我会很伤心。

我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在我看来,你就是阳光和空气,你说阳光和空气重要吗?

我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值得你这样吗?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我有家庭、有老公和孩子,你喜欢我又能怎样呢?

我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红杏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平心而论,她对阿木是有着深厚的感情的,她没有想过要背叛阿木,至少,目前还没有这种想法。她上网,也只是为了排解寂寞、闹恶作剧寻开心。红杏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传统的女人,就算受了梅子和叶子的影响,她的思想也不会开放到那种地步。

但是,红杏真的没有办法抵御清风的进攻了。清风的话语就像枪膛里的子弹,每一颗都能准确地射中她的心扉,给她以致命的一击。

红杏给清风发送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红杏说,陶醉在你营造的氛围里,我无法自拔。

清风说,有你相伴的日子,我充满激情。

红杏说,徜徉在你优美的文字里,你激情的文字把我捂热了,我的心里全是春天。

清风说,沐浴在你清澈的目光里,你忧伤的心情把我感染了,我的心里全是秋天。

红杏说,好想依偎在你宽阔的胸前。

清风说,真希望永远伴在你的身边。

他们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不停地向对方发送着代表自己心情的符号。清风给她发送一个示爱的表情,红杏就轻敲键盘,给他回复一个飞吻。

红杏与清风按时在网上见面,互相诉说着开心与烦恼,交换着对社会现象的一些看法。红杏觉得这种日子过得很快乐、很开心、很有意思,她希望日子能够永远这样过下去。

一天,聊了一阵后清风突然问红杏,我们能见个面吗?

这个问题早在红杏的意料之中,但清风在这个时刻提出来,红杏的心中还是一怔。坦白地讲,红杏在心中无数次渴望着这个时刻,但她现在真的还没有准备好。

红杏不知如何回答,她的手停在键盘上好大一阵没有放下去。清风见红杏没有动静又发了一个抖动,然后敲下了一行字:我这样问,是不是太唐突了?

红杏回答说,其实也没有什么,这个时刻迟早会到来。

清风说,那你还顾虑什么呢?

红杏沉默了半晌才说,我有点怕,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好吗?

清风说,人对真实的渴求永远大于对虚拟的幻想,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红杏说,我完全能理解,其实,我也好想,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清风说,那你考虑一下吧,想好了再回答,不急。

深秋的一个晚上,红杏点开清风的QQ时,发现他的QQ却处于离线状态,她接连敲了几次“在吗”,清风还是没有动静。此后一连几天红杏都没有等到清风。红杏不知道清风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有些发慌,有些神思恍惚。

第四天,红杏打开QQ时,发现了清风的留言:我这几天在南方办事,会路过泉都市,想顺便见见你,方便吗?清风的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隐藏在其中的渴望显而易见,红杏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说实话,这种抱头相拥的场面是红杏渴望的,并且在她的梦里不只出现过一回两回。

红杏想像中的场面是这样的。

清风来了后,住进一个充满了情调的宾馆,那家宾馆一定是位于泉都市靠近江边的地方。房里有着粉红色的灯光,柔软的双人床,还有半透明的浴房。当红杏忐忑地走进房子的时候,清风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他接过红杏手上的包丢在沙发上,激动地抱住红杏说,我好想你!清风一边说,一边将他宽阔的脸贴上红杏红红的脸。红杏也紧紧地抱住他说,我也想,想死了!然后,两个人将舌头伸进对方的嘴里,拼命地缠着、搅着、呻吟着,最后倒在那个柔软的大床上……

红杏想到这些情景的时候,暗暗地骂自己不要脸、不是人、太下贱!红杏在骂自己的时候内心却感到无比幸福。

红杏在房子里搓着手,不停地踱着步,她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之中。红杏清楚地知道,见了清风之后,对阿木意味着什么。红杏的脑子里一会儿是阿木关切的话语,一会儿又是清风渴望的眼神,两个影子在她的眼前交替出现,令她的内心纷争不已。

纠结的红杏最后作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回答。

如果你到的那天我有时间,我们就见面吧。红杏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但也实在无法拒绝清风的热情。红杏把手机号发给了清风。

红杏,我到了,住在泉都国际酒店,方便见面吗?

红杏在忐忑不安中,等来了清风的短信。

红杏正思考怎么办的时候,清风又发了一个信息过来:明天我就要返程,要是不方便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红杏觉得再也不能犹豫了,她必须迅速作出选择。红杏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阿木和王娟那一夜的情景。

阿木对这件事从来都没有一个交待,他把我当什么了?

阿木是对这个家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给了我物质上的享受,可他给了我精神上的享受吗?

他泡女人和他对家庭做贡献是两码事,我能因为他对家庭做出了贡献,就能原谅、容忍他的不忠吗?

红杏一刹那间觉得,自己的忧伤都是阿木带来的,这些年,自己活得太委屈、太压抑、太没意思了。她需要一次爆发,需要一次发泄,需要一次解放,只有这样,她才能做一个真正的女人,才能彻底消除忧伤,安安心心地生活。

红杏突然间觉得浑身充满了勇气,她飞快地给清风回了一个信息:晚上六点钟,我们酒店见。

红杏已经好久没有与男人接触了,清明节后,阿木去了外地那家公司一直没有回来,虽然他三天两头地打电话回来,但那些话再亲热,也只是隔靴搔痒,能够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呢?而且那些话,红杏早听得耳朵起了老茧。年轻的红杏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她也有着七情六欲,她需要肌肤之亲,需要男人实实在在的滋润。

红杏虽然不大出门,但一年到头也参加了不少结婚、生日方面的宴会,有一些男人曾对她表示出特别的热情,要留她的电话号码、要请她吃饭、要约她唱歌跳舞。但红杏就是不接招,不上套。红杏把自己关在家里,不与外人接触,并非她不想那些男女之间的事,红杏的心中其实也有一团火,她怕与人接触,会点燃心中那团火,让她一不小心乱了分寸,做出越格的事。

梅子和叶子那些姐妹们在打牌时也曾无数次肆无忌惮地高声谈论着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谈和男人做爱时那种如痴如醉、欲生欲死的感觉,红杏听在心里,记在脑里,也从不掺和。但当她一个人回到家里,在黑暗中面对那空荡荡的房子时,她就会一次次地想象那种场景,并且无比地渴望那种感觉。

红杏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她的身体已经起了变化,浑身上下无比的燥热,她的乳房胀得发痛,两颗乳头硬硬的,高高的挺着,把衣服顶了起来,她的下身像燃起了一团火。

红杏忍不住解开扣子,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她爱怜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从头发、脸颊、脖子、乳房、到小腹、臀部,一路慢慢摸下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张玄妙的地图,每一部分都蕴涵着一个秘密,又像一匹滑亮的绸缎,光亮四射,充满弹性,更像一座矿产,有着永远开发不尽的资源。

红杏欣赏完自己的身体,洗了一个热水澡,穿上了最近刚买的粉红色短裙。短裙很修身,套在红杏的身上,显得既高贵又端庄。

红杏正要出门的时候,撞上了前来约她打牌的梅子。梅子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一遍,伸出舌头啧啧地惊叹不已。她尖声怪叫起来,全副武装,要去会什么人呀?

红杏一甩头发,用充满幸福的口气说,这次真的是去与男人约会,你懂的!

梅子失望地说,既然是这样,那今晚这牌就不打了。

红杏打的赶到泉都国际酒店,走进大厅的时候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壁钟,正好六点。大厅里没有男人,只有几个女人在小声地说着话,地上堆放着一些行李。

红杏径直走到服务台前,她想问一下服务员清风住哪个房间,刚一张开嘴就发现这个问题不该问。清风叫什么名字自己都不知道,服务员怎么可能知道呢?他总不能用网名“清风”去登记住宿吧。

红杏自嘲地一笑,被幸福包围的女人就是傻!

红杏拿出手机给清风发了一个短信问,你住哪个房间呢?

过了一会,清风回短信说,我就在酒店门口的马路边,我已经看到你了。

红杏好奇地问,你在马路边干什么呢?我已经到了。

清风说,我已经退了房间,准备返回了。

红杏不解地问,你该不是神经有问题吧?约我见面,我到了你却要走。

清风说,我的神经没有问题,我很清醒,我真的要走了。

红杏生气地一连给清风发了三个问号。

清风说,我本来想见你的,但就在刚才,我经过冷静的思考,忽然改变了想法,决定不见你了。

红杏气愤地说,你根本就不想见我,一直在欺骗我,玩弄我?

清风回复说,没有,我对你是认真的,正因为认真,所以我决定取消见面。

红杏幽怨地问,你真心喜欢过我吗?

清风回复说,我不但真心喜欢你,我更真心爱你。

红杏还没来得及回复,清风又说,爱是一件美好的东西,很神圣,我不想打破这种美好,对不起,我走了。

鬼话,骗子,我不想听你这个骗子说的鬼话。红杏猛地按下了手机键,眼泪立马就流了出来,她捂着脸冲出了酒店。

出门的时候,她看见酒店的马路边,一个男人拎着一个行李箱上了一辆的士。

红杏冲着冒烟的车屁股大声地吼道,骗子,大骗子!

几个过路的人好奇地围拢过来,纷纷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红杏气得号啕大哭起来。

红杏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清风拉入黑名单,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骗子,不愿意与他说一句话。她觉得清风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鬼话,都是骗她的,她甚至想,清风那些文字是从哪个地方抄来的,这样一个骗子怎么写得出那么优美的文字呢?红杏又打开手机,找出清风的号码,把它从联系人里删掉。

红杏决定彻彻底底地把清风这个骗子忘掉。

叶子打电话约红杏打牌。

叶子说,梅子这两天心情不好,想陪她玩玩,给她解解闷。

红杏气鼓鼓地说,她心情不好,难道我的心情就好吗?

叶子说,那正好呀,我就陪你们两个人一块解解闷吧。

三个女人一台戏,聚到一块话就多了起来。

叶子问红杏,你说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老公不在家,想那种事没法解决呀?

红杏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说,人家才不像你呢,天天净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叶子呵呵一笑说,这是乱七八糟的事吗?不是这个事那是什么事让你烦呢?

红杏撅着嘴说,人背时,遇到了一个大骗子。

叶子瞪大眼睛问,骗子?还大骗子?你没被骗财骗色吧?

红杏说,这倒没有。

红杏把与清风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不过,她把好多情节省略了。只说从网上结识了清风,清风想与她见一面,结果她去约定的地方见面时,清风又不肯露面。

叶子露出疑惑的神色说,你讲的这个骗子,我出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听说,你想呀,骗子呢,要么骗财,要么骗色,要么既骗财又骗色,这个骗子财和色都不骗,有点意思。

红杏故意生气地说,叶子你什么意思呀,你是不是希望他把我的财和色都骗了才有意思呢?

叶子说,我哪有那心思呀,我就是觉得奇怪呗。这样,我帮你分析一下,这个财和色都不骗的骗子肯定是有问题,要么是心理上有问题,要么是身体上有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骗子肯定是长得太丑了,看到你这样貌若天仙,自惭形秽,不敢见你了。

叶子洋洋洒洒一套大道理的话把红杏一下子逗乐了。

红杏又问梅子为什么心情不好,叶子快言快语地抢着回答说,吴斌那个老鬼把她玩腻了一脚给蹬了,重新找了个年轻的女人呗。

红杏瞪了她一眼说,叶子你怎么说话呢?梅子遇到这样闹心的事,你不安慰她,反而伤口撒盐,在她受伤的心上扎一刀,你地道吗?

叶子意识到话说得有些过分,立马给梅子赔起小心来。

梅子说,叶子她说得不错,只怪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听了梅子的事,红杏觉得梅子特别可怜。联想到自己的遭遇,红杏不禁暗暗地庆幸起来,虽然自己的感情被玩弄了,毕竟没有让清风那个骗子得手,要不然可就惨了。

红杏的日子平静了起来,恢复了平静的红杏心情却再也无法平静,那些忧伤像小草一样在她的心里又长了起来,红杏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梅子的遭遇又像一股台风,掀起了她心中的波澜。

红杏觉得做女人好辛苦,梅子想找幸福,找来的却是痛苦,自己条件这样好,却像一个小寡妇。有钱,又能怎样呢?还不如那些没钱的,虽然生活清苦,但夫唱妇随,恩恩爱爱,整天在一起。

阿木给红杏打了一个电话,汇报了他近期的情况,叮嘱她在家里一定要好好休息,没事少出门。

红杏厌烦地说,你能不能说点让人高兴的事,说点有新意的话?

阿木说,我正要跟你讲哩,有几个同学与我联系了,说过几天到我这里来玩,我准备陪他们好好玩几天,正好自己也轻松一下。

阿木不提同学倒也罢了,一提同学,红杏就会想到他和王娟的那一夜,她还想到那个王娟可能这次也要去玩。想起这些,她的心里就好像有根针在扎一样。

作为一个女人,男人喝酒她可以不在乎,抽烟她可以不在乎,赌钱她也可以不在乎,但要是和别的女人睡到了一个床上,那她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老公怎么能与人分享呢?

自己在外面吃喝玩乐,却要我在家里为你守寡,红杏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怨气。红杏没好气地说,你要是想轻松你就轻松好了。

阿木没听出红杏话外的意思,竟然激动地说了一句,老婆真好!挂了电话后,红杏心情烦躁地打开了电脑。

遭遇了清风的事后,红杏就很少上网了。那天晚上红杏一打开QQ,就有好多人头跳了出来。影子就是这个时候进入红杏的眼睛的。

影子是通过好友查找找到红杏的。红杏一开始发现这个QQ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一下子就拒绝了。但红杏拒绝一次,他就申请一次,乐此不疲,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几次,红杏就加他为好友了。

红杏打开对话框劈头盖脸地说,你这个人做人怎么这么无赖?红杏以为影子会骂她一句,然后知趣地退出。没想到影子不但不生气,反而给她发送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红杏说,你到底什么意思?影子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想交你这个朋友。红杏直截了当地说,可我不想交你这种朋友哩。影子说,我有过得罪你的地方吗?红杏说,这倒是没有。影子说,那你为什么不交我这个朋友呢?

红杏想了想说,不想交就是不想交,哪来什么原因?红杏本来想说是因为他太无赖,但一想与他前世无冤后世无仇的,犯不着用恶语去伤他,就换了一种口气。哪知道影子得寸进尺地说,说不出理由,你这个朋友我就交定了。红杏没想到有这样不讲理的人,说话的口气如此霸道。她回复说,既然这样,那你想怎样就怎样,你休想打我主意。红杏立马把自己隐身起来。红杏想,这种人只要有一阵子不搭理他,自然就会撤退了。

接下来的几天,红杏没有再上网,她怕影子骚扰她。

一天,红杏与梅子和叶子聊天,无意中就谈到了影子。叶子说,你在网上碰到的怎么净是这种人?不是骗子就是无赖。红杏说,你问我,我问谁,我怎么知道呢?叶子说,我给你出个主意,如果他再来扰你,你就装着与他聊,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再一脚把他踢了,这样,也给我们梅子姐报了一箭之仇。红杏指着叶子的鼻子说,这样缺德的事,亏你想得出来。叶子说,对这样可恶的男人,谈什么缺德呢?

红杏回家仔细想了叶子说的一番话,觉得叶子说的确实在理。对这些无赖,还真要采取一点非常手段惩罚一下他们。抱着这种心理,红杏就毫无顾虑地打开了电脑。红杏发现,影子几乎天天天都与他联系,有时发送一个表情,有时是一张图片,有时写给她一段富有哲理的话,那些话一看就是从网上摘下来的。

红杏暗暗觉得好笑,笑过之后,给影子发了一个握手的表情,没想到影子很快就回复了。影子说,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红杏说,为什么不说话呢?我们之间又没有矛盾。影子说,我就是想与你交个朋友,找个人说说话。红杏说,想说就说吧,以后我陪你说。影子发送了一个感动的表情说,红杏,你真好!红杏说,说说话有什么问题呢,我也是个寂寞的人,正想找个人说话哩。红杏不动声色地说着,暗喜这个家伙终于上钩了。

红杏把影子上钩的事告诉了梅子和叶子,叶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说,红杏行呀,看不出你平时清纯可爱,勾起人来还真有一手。红杏说,这不都是你们两人教的嘛。梅子突然有些忧虑地说,红杏,你可要小心哦,千万不能动了真感情哦。红杏说,你们放心吧,经历了清风那个骗子,我心里自有分寸,我知道怎样做。

红杏于是经常地上网,影子只要有空就与她说话。通过聊天,红杏知道了影子就住在邻省一个城市里,距离泉都市不过二百来里。令红杏奇怪的是,影子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满嘴里情呀爱呀的,也从不提见面,红杏陪他说了一个多月的话,影子谈的大都是一些社会上的事,有政治的、体育的、娱乐的,却从来没有谈过爱情和婚姻方面的问题。而且,红杏发现,影子并不健谈,有时说一句话要想半天。

难道是自己错怪了影子?影子不是那种无赖?

倒是红杏,有时想谈一点爱情婚姻方面的事,却不知道怎样开口。一次,红杏故意把话题往爱情和婚姻方面引。红杏说,影子,聊了这么长,还没有问过你的爱情和婚姻呢,能谈谈吗?影子过了好长时间才回复说,当然可以,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红杏不知怎么的,就特别期望那个时刻的到来。

一次,红杏和影子聊天的时候,影子突然提出要给红杏讲一个故事。红杏说,你讲呀,我洗耳恭听。影子就开始讲述起来。那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在老婆出轨跟人私奔后,得知岳父患了癌症,卖掉房子帮岳父治病的事,那个男人因为卖掉了房子,债台高筑,从此,再也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红杏带着沉重的心情问,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吗?影子回答说,当然是真实的,那个男人就是我自己。

红杏在听故事的时候,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打滚,听到影子这句话的时候,再也忍一住,一下子泪如雨下了。红杏安慰他说,影子,一切都过去了,相信吧,会有女人愿意嫁给你的。

红杏的心里立即产生了一种负罪感。影子做出了这么感动天地的事,她却千方百计地想要诱惑他、勾引他,让他神魂颠倒,陷入情感的漩涡,一辈子痛苦,她觉得自己太卑鄙、太不道德了。

红杏与影子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红杏想,影子真是个不幸的男人,他那个老婆太可恶了。同时又觉得,影子真是个伟大的男人,尽管他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他负债为岳父治病的事的确令人佩服,就凭这一点,他比许多男人要强多了。红杏甚至把他跟阿木作了比较,要是有一日自己离开了阿木,父亲得了病,阿木会不会卖掉房子替父亲医治呢?

影子与红杏的联系逐渐多了起来。

影子说,公司的业务每年这时节是淡季,他每天只需要上半天的班。红杏依稀记得影子说过他是在一家制药厂上班。制药厂叫什么名字,就记不得了。影子与红杏说话时,胆子也大了许多,范围也越来越广。有一次,他叫红杏时竟然称她为杏儿,红杏立马给他纠正过来,影子不好意思地说是因为喝了酒,否则是不会叫错的。红杏说,叫错了也没关系。

红杏的心里,其实也渴望有一个她喜欢的男人这样叫她。不过,这个男人不是影子,而是林晓风。

自从知道阿木与王娟有了那一夜后,红杏就时常想起林晓风,想起林晓风为她写的那一串诗稿,思念就更加强烈。红杏细细咀嚼起她与林晓风的关系,想过之后却很茫然。他们之间是友情吗?好像不是。是婚外恋吗?好像也不是。似有却无,朦朦胧胧,红杏常常在关掉电脑后呆呆地想,那是什么呢?红杏始终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但红杏知道,这种感觉不能缺失,如果有一天这种感觉没有了,她会像缺氧一样地难过。

至于影子,红杏纯粹是出于同情的心理。如果说还有一些什么的话,那就是佩服。

影子的精神,红杏还是很佩服的。如果影子哪一天真的需要她提供一些什么帮助的话,红杏想,她会毫不犹豫。

用古人的话说,人在本命年,要么会发生一些喜事,要么会出现一些倒霉事。这个本命年,红杏的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呢?

红杏上街买菜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毛军。

红杏问毛军,这次同学去阿木那里玩,你去了没有?

毛军说,去了呀,玩得很开心哩。

红杏又问,王娟去了么?

毛军说,也去了。

红杏说,上次谈到王娟时你没有说完,我记得你当时说了一句“可惜”,是什么意思?

毛军怔了一下,回过神来,说,王娟曾经一直暗恋着阿木,大学期间,还给阿木写过一些信。阿木娶了你后,王娟嫁给了市水利局的一个科长,不知怎么的,那个科长忽然得了一种怪病,长年要吃药打针,本来好好的一个家庭一下子就不景气了。

毛军叹了一口气,突然问红杏,阿木没与你讲这些事吗?

红杏说,他从来就没与我说过这件事。

红杏的心里立马升腾起一股气来。

为什么每次同学聚会总有王娟出现呢?红杏静下心来,把所有的事前前后后串起来一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头,事情绝没有这样简单。红杏想打个电话,向阿木求证一下,但转念一想,就算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阿木会把自己与女人睡觉的事告诉她吗?

红杏一个人在家生起了闷气,生闷气的红杏就又打开了电脑。

影子发了一个信息过来问,在吗?

红杏说,在。

影子说,我怎么感觉到你好像不开心?

红杏说,是吗?

影子说,有什么不开心可以跟我说说吗?

红杏说,给你说了,你能让我开心吗?

影子说,说给我听听吧,或许我真可以让你开心哩。

红杏说,我老公在外面有女人了。

影子问,是吗?

红杏说,是的,我已经感觉到了。

影子过了一阵说,要不,你到我这里来散散心?我们这里山青水秀的,或许,能让你忘掉忧伤。

红杏思索了一会回复说,要是不麻烦的话,我就来。

红杏突然间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她要在三十六岁生日那天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用自己的身体去安慰一个自己并不爱的男人,说是为自己疗伤也好,说是为男人疗伤也行,不管怎么说,自己是一个贞洁的女人,比街头上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小姐高尚多了。

生日的头一天,红杏起得很早,她把家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又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项链、香水、唇膏……该戴的都戴了,该涂的都涂了,该喷的都喷了。

出门时,红杏碰到送报的老头。

红杏喜欢看报,阿木为此专门为红杏订了一份她喜爱的《泉城都市报》。

老头带着歉意说,遇到点事,报纸送晚了。

红杏说,早点晚点没关系。

老头又问,要出远门?

红杏说,是的,要出趟远门。

老头说,那正好把今天的报纸带上吧,坐车时可以看看。

红杏说,谢谢您,老人家!

红杏把报纸折叠好回头望了一下家,她觉得此行充满了悲壮,但一想到会像凤凰涅槃一样获得重生,又感到非常幸福。

红杏到达影子居住的那座城市时,夜幕已经降临。虽然夜色像绸缎一样罩住了城市,但透过一栋栋朦胧的建筑,红杏依稀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美丽。

影子早已在约定的地方等她,因为灯光昏暗,红杏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影子帮她拎起箱子,说,走吧。

红杏问,去哪里?

影子说,去我租的房子,行吗?

红杏默默地点了点头,跟在影子的身后。坐了十多分钟的出租车,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区。红杏借着路灯的光,知道这个小区叫盘龙花苑。在三单元四楼的一套房子前,影子打开了门。

到了,进去吧!影子说。

红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房屋,那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可能是因为长期没有女人居住的缘故,房子里显得有些凌乱,看得出,房子还是近两天专门收拾过的。

影子给她倒了一杯茶,端到她手上的时候,故意握了一下她的左手。红杏没有拒绝,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红杏在影子端茶的时候看清了他的面庞,那是一个看上去善良、友好的男人,脸上布满了微笑,微笑中透着一股沧桑。

红杏说,你也坐吧。影子便挨着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影子和她挨得很近,红杏闻到了一股久违了的男人的气息,她有点不自在起来。影子把手伸过她的背后,然后绕了过来。

红杏说,影子,你要干什么?

影子说,我想抱抱你。红杏感到影子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乞求。

这个可怜的男人!红杏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柔声地说,你抱吧。影子把左手合过去紧紧地抱住了红杏的腰。

影子抱住红杏的腰部后,又用力把她的肩头掰了过来,并迅速把嘴压了过去。红杏感觉到一股粗重的气息向自己的脸上扑来,气息里夹杂着一股重重的烟味,麻酥酥的,很痒。红杏被那股味道吸引着,本能地把嘴伸了过去。影子的舌头开始在红杏的嘴里搅动起来,动作由慢到快,由柔和到猛烈。红杏配合着影子的舌头不停地搅动着,一种快感从舌苔上升起,迅速流向了全身,她感觉身体像被什么抽空了一样,没有了一点力气。

红杏慢慢瘫软下去,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影子熟练地扯开了红杏脖子上的白色围巾,右手从红杏的大衣领里伸进去。他紧紧地攥住了那两团胀鼓鼓的乳房,上下左右来回使劲地搓揉着,像搓麻花揉面团一样。他见手在里面有着内衣的阻挡,还不够流畅,又把右手抽回来,伸进红杏的后背,一路游移着去解她的胸罩。最后,他又把手伸向了红杏的下体。红杏像遭到了电击一般,呼吸急促了起来,心脏跳动也越来越快。她只觉得全身发烫,体内有一股火焰在燃烧、在喷发。

红杏在虚无缥缈中感到自己像被一块巨石重重地压住,那块巨石把她的身子压得粉碎,就在她浑身流血的时候,她看见阿木一路狂奔,拼命地向她跑了过来,嘴里不停地喊着红杏红杏红杏……

红杏朦胧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看着影子的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身上游移着,她突然觉得有一团亮光在自己面前闪了一下,特别刺眼。黑痣!影子的额头上有一颗黑痣!红杏一下子觉得影子的脸型十分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她在脑子里快速地搜索着,终于,她想了起来,是在老头送来的《泉城都市报》上。

红杏坐车的时候,一个人无聊,就看起了《泉城都市报》,红杏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通缉令:一个嫌疑犯长期利用网络骗财劫色犯下了几个血案,被公安部列为A级逃犯。通缉令上公布了逃犯的年龄、性别、籍贯,还有他的面部特征。红杏清楚地记得,逃犯的额头上有一颗黑痣。

红杏想到这里头皮发麻,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恐惧像潮水一样漫过来将她包围。

红杏忽然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冲动,这么草率。她想,就算阿木与王娟有那样的关系,只要他们保证以后不来往了,她也愿意原谅他们,红杏开始想起阿木的好来。

阿木对她说的话,百依百顺;她想要的东西,阿木从不拒绝;她喜欢看《泉城都市报》,阿木每年都要给她订;只要有一点空,阿木都要回家给她过生日……

红杏突然大声地叫了一声,影子,你放开我!

红杏猛地挣脱了影子的怀抱,影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解地望着她。红杏理了理散乱的衣服和头发说,沙发上不舒服,我想到床上,我先洗个澡吧?

影子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但又不好拒绝。他不情愿地说,你去吧,快点。

红杏飞也似地逃进了卫生间,一把拧开水龙头,借着哗哗的流水声,她飞快地给叶子发了一个短信,告知了她现在的处境和所处的位置。

红杏挨了很长时间才从卫生间里出来,影子已经迫不及待。他一把抱住红杏,把她扔到了床上,然后全身压了上去。红杏一面用手推挡着,拼命地护着自己,一面大声地喊着,不要,不要!

影子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那张沧桑的脸渐渐扭曲,温和的眼光变得凶狠和狰狞,他伸出手就去剥红杏的裤子。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喊人了!红杏大声地叫着。

影子突然狞笑着说,喊人,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今天就实话告诉你吧,老子是个杀人犯,不知玩过多少女人了,警察还不是没有抓住我?

放开我,你这个流氓、杀人犯!红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开手就向影子的脸上抓去。

他妈的,你还敢抓我!影子痛得大叫了一声。他把红杏的两只手使劲地拧过来交叉放在一起。

红杏小声地哀求说,影子,你就放过我吧,我有钱,可以给你钱!影子冷笑着说,你他妈的少在这里装清纯,你来这里不就是为这事吗?钱算个球,老子今天只要人!影子凶狠地叫着,又抽出手去剥她的裤子。

红杏绝望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突然,几个警察冲了进来,扭住了影子。看着影子戴着手铐被带走,红杏伤心地哭了起来。她哭自己太天真幼稚,轻信了别人,哭自己不该怨恨阿木,整天里胡思乱想。

在公安局作过笔录之后,红杏立马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买上了回程的车票。

她不想再呆在这个鬼地方,一刻也不想。

红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的时候,天已擦亮。

红杏突然特别的想念阿木,每年的生日,阿木在家的时候都要带她到酒店吃她最喜欢吃的龙虾、螃蟹,不在家的时候,也会提前一天给她发个短信,祝她生日快乐,回来再给她补偿。可是,这个生日阿木却没有一点动静。

红杏试着给阿木发了一个短信,阿木没有回复,红杏又给他打电话,发现他的手机关机了。红杏就想,阿木可能是生意太忙了,把她的生日给忘了,或者天亮了给她发个祝福的短信,也未可知。

红杏一觉醒来时已到了上午十点,她是被一个电话给吵醒的。

打电话的人是花仙子鲜花店的,那个人告诉她,有一位先生昨天打电话为她订了一盆鲜花,要他们花店在今天十点钟左右务必把鲜花送到。

红杏欣喜地问,是一位叫阿木的先生吗?那个人回答说,是的。半个小时后,那人就把鲜花送过来了。那人还告诉红杏,订花的先生说今天要回家为妻子过生日,买的是早上五点钟的飞机票,估计上午十点可以到家。

红杏的心里一阵酸楚。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感到无地自容,想起阿木总给她送来意外的惊喜,她的心里又倍感温暖。结婚时,阿木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他会永远珍惜她、爱她。她也曾对阿木说,她虽然叫红杏,但她永远不会出墙。如今,阿木做到了,可她呢?她食言了。红杏抚摸着桌台上绽放的鲜花,百感交集,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阿木,我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红杏把自己精心地打扮了一番,穿上了阿木为她买的那件浅红色皮草。阿木最爱看她穿那件浅红色的皮草。阿木无数次对红杏说,她穿上那浅红色的皮草,真的就像一颗红杏,开在枝头,鲜艳欲滴。

但阿木没有在十点钟回来,也没有在那天回来。

等了一天的红杏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晚上,红杏打开电脑,她想到网上搜寻一些信息。红杏刚打开网络,新浪网就弹出了一则消息,那则消息一下子震惊了她:一架波音737客机因为天气原因在×城迫降时滑出了跑道引起飞机着火,一百二十名乘客无一生还。

网上还贴出了乘客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

红杏发疯似地在名单里挨个搜索,她终于找到了阿木的名字。多年的担心变成了现实,红杏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她连向阿木忏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阿木出事的消息好多人都知道了。

阿木出殡的那天,大雪纷飞,但大雪并没有阻住送他的人的脚步。许多同学都来了。毛军来了,王娟来了……还有一个红杏没有想到的人林晓风也来了。

毛军满脸歉疚地说,我对不起阿木,误解了阿木,不该说阿木的是非,那天晚上王娟陪伴阿木的时候,好几位同学都在那间房里打牌呀!

王娟泣不成声地说,听说我和阿木的来往引起了你的一些误会,希望你能够理解,以前,我是暗恋过阿木,但阿木一直只把我当同学、朋友和小妹,我那晚主动留下来照顾阿木,是因为阿木给我的家庭提供了很多帮助,阿木真的是一个有家庭责任感的好男人!

林晓风痛心疾首地说,我就是清风呀,因为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所以就化了个网名。我那次来泉都,是专门来见你的,根本没办别的事,我最终没有和你见面,是因为我怕破坏了你美好的家庭!

红杏抱着阿木的遗相,跪在地上,泪如雨下,悲痛欲绝,几度昏厥。

一切都过去了,这些话说不说都不重要了。此刻,红杏只有一个心愿,如果生活能够重来,她一定真心真意地做一回阿木的红杏,永远绽放在阿木一个人的心头。

责任编辑 子 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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