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零消费”

蒋寒

大院里原本红火的理发店，玩完了。

这么说吧，换主了。

一个雄霸大院多年的女老板，只因突发奇想，或者是中了邪，花了28000元到外面被人突击“洗了几天脑”，回来就推行一个“新概念”：理发“零消费”。一夜之间，家家户户门上贴了一张告示，落款是大院理发店。告示信誓旦旦：为回馈顾客，新推出“零消费”活动，即消费50元，送50元券，消费100元，送100元券，以此类推，相当于“零消费”。哈哈，老板山东人。平常大家看她挺精明的一个人，就算没有这个告示，平常也忙不过来啊！咋就突然鬼迷心窍了呢？

显然，这个告示适得其反，引起了大家对她人品的重新审视。

何谓“零消费”？欺负大院里的老革命们跟不上社会发展的趟，不懂“新概念”么？大院是个军队大院，里面的老革命有从长征过来的，有从抗战过来的，有从解放战争过来的，有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抗美援越的等等，老革命之后有参加对越反击战以及老山防御战的，总之，不是你一个区区理发店老板就想随意糊弄的。首先，要进入这个院租房开店，得经过大院机关管理处，多半也得沾点亲带点故，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挣军人职工及其家属的钱的。让你挣，心里也是有数的。机关管理处的“新兵蛋子们”，也不能“勾结外人”，合着伙欺负老革命吧。

理发这个行业，人们多少知道一些，“杀”回头客。也就是说，按照中国人的消费习惯，喜欢光顾自己满意的店。正如吃饭，口味习惯了，就难以改变了。虽然大院理发店里的各种收费比外面的低，但是客源稳定啊，在职的官兵职工几千，家属几千，平均每人半月理一次发，外加洗发烫发染发吹发以及头发护理等等，小店也是成天从早忙到晚啊，周末节假日更是忙至深夜。最多的时候，小店请了5个理发师。有人为老板粗略算过，一年少说也挣三四十万元，为何还不满足呢？为何还要拿外面那些“宰一回算一回”的所谓消费理念，到大院里来恶心老革命们呢？

也难怪，老板花28000元突击“洗脑”时，“洗脑专家”就承诺过每个学员，你花28000，我让你10倍100倍地赚回来。听听，性质变了，是“赚”，非“挣”了。想赚回来没错，花了本钱嘛，得见效果，看到希望嘛，可大院是个特殊环境，客源稳定啊，所理所烫的无非是些传统发型，没有外面那些奇形怪状！大家都已经习惯你了，不用你三天两头想招来套住，到点会主动上店里来。你这行为，用一句不恰当但实际的话说，是不是叫“饱食思淫欲”啊！

好吧，既然你有“新举措”，大家也不能视而不见！既然提倡“零消费”，老革命们也不能不配合！一早，几个老革命拿着你贴的告示上店里来了。你不在。白天到外面继续“洗脑”去了，晚上才回来。不管你了。理发。理完发赊帐。店里的伙计就懵了，问从不赊欠的老首长，为何呢？老革命这才拿出告示，笑眯眯地说：“零消费。”

伙计小沙说：“不是写清楚了，消费50元，才送50元券么？”

老革命慈祥地笑道：“对啊，小伙子，我没有理解错啊，我先消费50元，你们再给我50元券，我拿券来抵消费，不就是零消费了嘛！”

哈哈！前来理发的老革命们同时开怀大笑了。

伙计们都哭笑不得。小沙忙说：“对对对，我们也觉得老板的这个告示有问题，消费50，送50，怎么也不会是零消费啊！看来，老首长的理解是正确的，那就先记帐吧。”

另一个老革命得意地说：“那当然，我们都是从战争中走出来的，指挥员下达了作战意图，只要一次理解错了，还能活到今天吗？还能在这儿理发么？”

小沙笑道：“管她呢，先记帐，老板回来再说。”

大院里除了大多数现役官兵不知道“零消费”告示之外，几乎家家都知道了，都过节似的涌来，有来消费的，有来咨询的。几个伙计忙得屁滚尿流，嗓子眼都沙哑了，给老板打电话，关机，正在接受“洗脑”呢！小沙沙哑着声音骂：“有病！”都骂老板有病，明明花了50元，怎么就成“零消费”了呢？就算你再送50元券，也不是你所说的等于“零消费”嘛，消费基数还是50元嘛！

都赊帐，满50元，再用你的券抵销。

伙计们无可奈何，权当学雷锋。边干活边骂老板：“狗日神经病！再这么下去，真是没法跟她干了……”

老板傍晚顺便从学校接了孩子回来，目睹店里人来人往，伙计们忙得汗流浃背，生意格外火爆，以为是她贴的告示起了作用，忍不住去收款台看战果，一看，傻眼了，全是记帐……

老板质问小沙：“怎么回事？”

小沙沙哑地吼道：“还是问问你自己吧，忙完了今天，我们明天就走人，没法干了！”几个伙计异口同声：“对，没法干了！”

老板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了，忙向伙计们道歉，向大院老革命道歉，向所有人道歉。没用，伙计们第二天集体走人，老板只好闭门思过。大院机关管理处不得不请她让贤。“洗脑”，彻底把她洗没了。

理发店，重新换了牌子，换了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