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萨克斯

■舒一耕

秦朗的住宅附近有一座公园，叫做天香公园，因为这里地处郊区，环境优雅，所以游玩的人很多。

秦朗从部队上转业后，在当地的一个文化部门任副职，虽没啥权利，但比较清闲。他每天晚上吃过饭后，就会带上那把心爱的萨克斯，来公园里吹奏一番。他是从部队文工团转业的，吹萨克斯更是他的擅长。

一开始秦朗在公园里吹奏的时候，还会有些人好奇地围观，后来人们不以为奇了，也就散了，再说也有人不喜欢这种声音，说是像人哭泣似地，建议他到别处去吹。秦朗为了不影响别人，就到稍偏僻一点的小树林里面去吹，吹累了就坐在一旁的座位上休息一会儿。

时间不长，秦朗就发现有了自己的粉丝，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从穿着上看像个民工，这小伙子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坐在不远处，看他呜呜咽咽地吹。

秦朗有一种遇到知己之感，只要小伙子在，他就会把他的压轴曲目《回家》拿出来，这首名曲在秦朗的演绎下，在华灯初上的晚上，真会让那些游子们伤感呢。

这位民工样的小伙子也可能受到了感染，因为秦朗发现小伙子的眼里闪烁着晶莹。

十来天过去了，秦朗每天晚上都来吹他的萨克斯，小伙子也天天晚上做他忠实的粉丝，只是两人从来没说过话。有时秦朗也想问问小伙子是不是喜欢萨克斯，他甚至想小伙子如果愿意学，他可以教他，而且完全免费。

后来他又一想，算了吧，保持这份默契不也是挺好的嘛。萨克斯是他的爱好和习惯，它已经像军人手中的枪一样，令他难以割舍。小伙子既然愿意听，就这样下去吧，为什么要打破这种氛围呢？

这天晚上，一种莫名的激情促使秦朗吹了好长时间，小伙子也一直一言不语地听着，秦朗正准备再演奏一曲浪漫的《茉莉花》的时候，忽然感到肚里一阵“咕噜咕噜”地响，他一下子想起晚上麻辣火锅吃多了，必须赶紧方便一下。

秦朗拿着萨克斯来到小伙子面前说道：“小伙子，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去方便一下。”小伙子点了点头，接过了萨克斯。秦朗朝附近十几米处的一个厕所走去。

等秦朗方便完出来的时候，来到原地方，一下愣了，只见他的萨克斯和小伙子都不见了。秦朗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小伙子一直没有出现。这时公园里的游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秦朗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到了第二天晚上，秦朗早早来到公园里，可是等了半天，小伙子也没有出现，他问别人，别人也都直摇头。当他问到他们住在一个单元里的一位中年妇女时，这个热心的妇女劝他，别找了，你就当破财消灾吧，这些外地打工的，你怎么能信得过？最后妇女又问他，这东西肯定挺贵的吧？

秦朗说他当时是五六千块钱买来的，这当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已经陪伴了他近二十来年呢，这么一下子丢了，心里还真有些纠结呢。

不管别人怎么说，一开始秦朗一直不相信小伙子会偷走他的萨克斯，因为这么痴爱音乐的人，怎么会干这种不义之事呢，再说他从小伙子脸上透露出的憨厚和清纯，也绝对不像个偷儿啊？可是又过了四五天，秦朗每天晚上都来他吹萨克斯的地方，结果那位小伙子一次也没出现。这时秦朗有些不明白了，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不讲信用了呢？

又过了一段时间，秦朗见找回自己的萨克斯无望了，就决定重新买一件新的，他觉得一天不吹萨克斯，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

他所在的城市没有卖这种萨克斯，于是他乘车来到省城里的一家乐器店，他看了半天，尽管这里的萨克斯比以前的他的那把质美价廉，但他踌躇了半天，还是空手而归。因为他还是忘不下他的那把旧萨克斯，还有那位听他演奏的小伙子。

秦朗回到只有一个人的家，他还在部队上的时候，老婆就和他离了婚，直到现在他一直独身。晚上他拿出一瓶威士忌，一向滴酒不沾的他，决定来个一醉方休。

他刚把酒打开，却传来了梆梆的敲门声。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呢？秦朗有些不高兴地起身开门，门一打开，他愣了，只见门口站着那位热心的妇女，后面就是那位小伙子，怀里还抱着他的那把久违的萨克斯。

热心的妇女说，小伙子是打听了好多人才打听到你的住址的，他今天把你的萨克斯带来了，并且还说有话要跟你说。秦朗一听，赶紧请妇女和小伙子往屋里坐，妇女推托说家中有事先走了，小伙子抱着萨克斯走了进来。

见小伙子臂上带着黑纱，一脸的悲伤，秦朗心里怨气顿时消散大半。他想小伙子现在才把他的萨克斯送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果然小伙子说道，他叫王凯，是从乡下来这城里打工的。那天晚上秦朗托他看管着萨克斯，秦朗刚进厕所没多久，他的手机就响了，说他的母亲病重了，让他赶紧回家。王凯又等了几分钟见秦朗还没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抱着他的萨克斯回家看他母亲去了。

秦朗问道：“你臂上的黑纱是怎么回事？”王凯说是他母亲去世了，他回到家时，母亲的病就已经很严重了，他陪母亲待了一个星期，母亲就去世了。他是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后才来的。

秦朗点了点头，问王凯是不是很喜欢听萨克斯。王凯摇了摇头，说她母亲以前非常喜欢听，他之所以每天晚上听他吹奏，是替他母亲听的。秦朗感到奇怪，从没听说有替人听音乐的。他顺口问道：“那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王凯看了秦朗一眼说道：“她叫王茉莉，她还说以前认识你。”秦朗一听，一下愣了。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结。

在二十年前的一次军民联欢上，秦朗用萨克斯演奏的一曲《友谊天长地久》吸引了女大学生王茉莉的芳心，两人一见钟情。这时已婚的秦朗正处在感情的低谷，他发现在银行工作的妻子竟和她的上司相好，于是他开始和妻子分居了。

秦朗很快与王茉莉打得火热，在一时冲动之下，两人有了爱的苦果。没想到时间不长，他的妻子也主动向他承认错误，愿与他合好，这时又加上部队要换房。秦朗考虑到与王茉莉的爱情难有结果，就谎称说要出一趟差，很快会回来接她的，结果把王茉莉给甩了。

见秦朗沉默不语，王凯说道：“你把我母亲甩了后，我母亲把我生下来，一直没有嫁人，但也一直没有忘记你。当我来这里打工，告诉母亲说这里有个人吹萨克斯时，母亲很快就知道是你了，因此她让我天天来这里替她听。”

“母亲一直相信你会说话算数的，尽管她当时知道你已经有了家庭，没想竟等了你一生……”王凯哭泣地说着，秦朗的眼泪早已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