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五芳斋传奇

文_孙方遒

公元1945年10月初秋时节，重庆。整个城市同当时全国一样，还沉浸在抗日战争胜利的喜悦当中。新门号小世界小吃店，每日虽是照常人流如织，老板倪锦财却是忧心忡忡。抗战胜利，国民政府终将还都南京，大批的高官富豪也将回到江浙。自己所开的适合江浙人口味的小吃店生意必将大受影响。何去何从，宜早做决断。

回想自己创业的艰辛，不禁历历在目。倪锦财，1913年出生于江苏南通县（现属南通市）一个贫苦人家中，虽然吃苦耐劳，依然无法摆脱贫寒。1937年，出走家门，来到上海，在太古轮船公司跑船，往返于上海至重庆长江沿线之间，当上了一名司炉工。工作虽然辛苦，但是收入远远高于务农。倪锦财很满足，想着就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小日本先后侵占上海、南京、武汉等长江沿岸城市，并时常轰炸长江上的轮船，加上国民党军警时不时前来盘剥，跑船这个职业又辛苦又不安全收入又大幅度减少。倪锦财以敏锐的眼光，相中了餐饮行业，决定在重庆开办一家江浙口味的餐馆。1941年2月，离开太古轮船公司，在重庆新门号开设了一家“三六九”小菜馆。当时逃难重庆的人群中，江浙人不少，江浙菜比较受欢迎，“三六九”生意不错。小试牛刀，居然赚到一些钱，倪锦财信心大增。不久改名“小世界”，仿制上海“大世界”的格局，生意更加红火。就这样一直经营到1945年10月。

时局变我亦变。倪锦财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变卖“小世界”，东迁至长江沿线。根据多年跑船的经验，倪锦财看准并决定落脚汉口这个能够生财的好地方。1946年5月，在毗邻老通城的中山大道大智路的大舞台隔壁，搭盖起简易的房屋，申请汉口市政府核准创设，开始了第二次创业。其商号，名为“上海五芳斋”。商号来历，一是因为倪锦财出资五百万；二是金花、银花、铜花、铁花、桂花，香气袭人品位芬芳，寓意生意历久弥香；三是五芳在古汉语中有揄扬对方是积善之家，多子多福之意。

创业之初，倪锦财聘用江浙名厨掌厨，18名员工也全部是江浙人，主要经营汤圆、粽子、糕团等江浙风味小吃。汉口是货物聚散之地，南来北往者众多，汉口人兼有南北口味，因此，五芳斋小吃大受欢迎，人称“汤圆大王”，与老通城的豆皮，四季美的汤包、蔡林记的热干面齐名，被戏称为“四大天王”。

五芳斋火红的生意让一个人垂涎欲滴。这个人叫王英成，外号叫成成，是大智门火车站国民党公安局的一名探长。他早年在汉口码头混生活，苦活干不了也不愿干，就是帮乘客提行李什么的讨点小钱。日伪占据武汉后，他监视码头工人，靠出卖同胞成了日伪的线人，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后来他不知怎么搭上了军统的关系，抗战一胜利，他摇身一变成了军统地下潜伏人员，有功人士，当上了探长。借着接收，他不知鲸吞霸占了多少财产，现今又瞄上了五芳斋。他原本想污蔑五芳斋是日伪财产以便乘机霸占，可是五芳斋是日本鬼子投降后才开业的，同日伪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天，他心生一计，来到了五芳斋，开口对倪锦财说：“倪老板什么都好，唯独一样不好。你为啥叫五芳斋呢？兄弟我给你取个响当当的名号，加上我一个，叫六芳斋。兄弟我也沾沾倪老板的财气，入个干股，咋样咧？”倪锦财沉着应对，“成成探长您高看我了，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罢了。探长您来或者您有朋友来，只要您答白，一碗都是我的。另外，每月我孝敬探长100大洋，闹事的小混混、吃白食的还不得靠探长您摆平？况且，没处理的日伪资产多的是，您不去赶紧处理，别人会等您？”王英成一听有理，笑纳了100大洋，赶紧去“处理”其他的日伪资产。

王英成总还是惦记着，对外宣称自己是五芳斋的股东。倪锦财哪敢反驳呢？每月小心伺候着献上100大洋，任凭他白吃白喝，总算相安无事。

1948年，淮海战事吃紧，杜聿明兵团陷于解放军重重包围，蒋介石亲自向国民党华中剿匪总司令白崇禧打电话，调兵解围。白崇禧不买账。蒋介石亲自前来，住在江汉路的璇宫酒店。王英成听说了，勒令倪锦财精心准备一份汤圆，他打通蒋介石身边的侍卫，亲自送去。一来想讨好蒋介石，二来呢，只要蒋介石一开口说五芳斋的汤圆好，他就以股东身份乘机一脚踢开倪锦财，霸占五芳斋。

当侍卫通报五芳斋老板敬献宁波汤圆时，蒋大总统正烦着呢。不论蒋介石如何下死命令，白崇禧偏要拆台，坚持不调派一兵一卒，两人就差拍桌子了。蒋大总统一听汤圆，更烦了，这不是杜聿明要被包圆的不祥兆头吗？随口骂了一句宁波话“娘希匹！”侍卫讨了个没趣，转身臭骂了王英成一通，一脚踢翻汤圆。王英成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1949年5月，解放军兵临武汉，白崇禧一枪未放，就带着自己的嫡系部队桂系向南逃窜。王英成作恶太多，本想搭上桂系一起逃。桂系自身难保，才不管这种小混混，反而命令他坚守潜伏。5月16日，解放军兵不血刃解放武汉。王英成惶惶不可终日，为了活命，他伪装积极进步。解放军军管会初进城，为了稳定，留用旧政府人员。王英成一时蒙蔽了军管会。

1950年，开展了大规模的镇压反革命活动。王英成贼心不死，诬告倪锦财是国民党反动派的潜伏特务，还曾经向战犯蒋介石天天“敬献”汤圆。军管会一听，这还得了，派人抓捕了倪锦财。倪锦财一进军管会，就明白是咋回事，他受够了王英成的气，只是一直敢怒不敢言，现有共产党为民做主，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于是就把王英成的种种恶行和盘托出。军管会暗中派人一调查，还真是那回事，并且还连带查出王英成是潜伏特务，出卖屠杀过抗日志士。于是就放了倪锦财，让他安心经营。五芳斋开办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化解了，生意不仅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反而在新生的政权中越来越红火。后来有人戏言，解放后五芳斋的生意比解放前还要好，是因为蒋光头骂五芳斋汤圆“娘希匹”。你想想啊，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人民公敌辱骂的东西一定是最最好吃的东西，就冲着这个，人们就要来品尝五芳斋小吃，还可以边吃边骂蒋光头呢。

王英成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押到五芳斋门前镇压了。倪锦财思想开明，追求进步，解放后，五芳斋展露新姿。1985年，倪锦财病逝，享年73岁。五芳斋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名气，与倪锦财的艰辛创业和百般维护及进步奉献是分不开的。至于后来为什么将上海五芳斋改名武汉五芳斋，那涉及到五芳斋商标之争，是另一个故事啦。